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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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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让阮诗韵不由得一怔,她很想问林檎找到了什么,又怕这时候提问是在添乱,就很有眼力见地退到一旁。
此时沈渝正独自坐在床上,低垂着头,一头浓密的齐腰长发披在背上,不管身边有什么动静都不出声,看起来很安静,两只手却不停地搅着被套的一角。
林檎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也顾不上解释,她快速扫了一眼整个病房,除了头顶的照明灯外没有别的光源。
现在出去买能聚光灯什么的肯定来不及了,得马上把它抓住。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
林檎抿了抿嘴唇,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手电筒,“你们的也开着。”
虽不明所以,但是见林檎不容反驳的态度,其余三人都很乖觉地点开并调至最亮,齐齐把光打在沈渝的后背。
只见原本跟一尊塑像似的,动也不动的后背,在感受到手电筒的光时,却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紧接着,盖着后颈的黑发之下,突然鼓起一个小包。
阮诗韵是除林檎以外,离沈渝最近的人,猛不丁地瞅见突兀地小包,心下大骇,鬼娃娃、下降头、蛊毒……一股脑地涌进脑中。
幸好她也算是有经验的人,虽然被自己的脑补吓得够呛,也死死咬住牙,生生刹住已经冲到嘴边的尖叫。
林檎眸光微动,就是现在。
她一把撩起沈渝的长发,简短有力地下指示,“照后颈!”
阮诗韵拿着手机的左手僵硬地就像假肢,林檎这一撩,心脏“咚、咚”地狂跳,险些拿不住手机。
只见光滑细长的后颈处,赫然趴着一个小人!
林檎把手机往床上一丢,两只手指精准地捏住小人,语气里有几分焦急,“快,找找瓶子、绳子之类的东西,困住她!”
许嘉树胆子最大,在其他两人被吓得不知所措时,率先反应过来,把所有的柜子都找了一遍,空空如也。
她来不及多想,冲出了房门,几个眨眼间又冲了回来,手里多了一个矿泉水瓶,伸直的手臂越过阮诗韵递给林檎。
林檎接过瓶子,刚要把小人放进去时,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动作一滞,翻转瓶子,倾倒里面剩余的水,这才小心翼翼地松开捏着的手指,让小人从瓶口慢慢滑落至平底,旋紧盖子。
阮诗韵恍惚了好一会才回过神,磕磕巴巴地问,“大佬,这样……关得住吗?”
她的疑问是有来源依据的。
有一种人,人菜瘾大,胆子小爱脑补偏偏好奇心极其旺盛,对各种灵异鬼怪有浓厚的兴趣。
很不巧,阮诗韵就是这种人。
她这辈子永远都忘不掉。
那是大三期末,一个夏日的午后,点开了非科学社团好友推荐的最近爆红的网剧。
女主在大白天蒙上厚厚的被子。
然后,女鬼就从床尾爬啊爬,爬到了她的身上,和她脸贴脸,四目相对。
阮诗韵爆发出此生都难以企及的一声尖叫,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振聋发聩的疑问。
说好的被子是结界呢!
她整个人都要碎了,被吓得眼泪哗哗。
去图书馆复习的吴爱宝错过了这一次深刻的知识教学,但她及时做了总结,“很有道理,鬼连墙都能穿,还能被一条被子挡住?”
阮诗韵这一问,吴爱宝也想起来这件事,向林檎投去不安的目光。
虽然大佬没说明,可是她不是傻子啊!
沈渝的症状明显和温书意一样,都是在不自知的情况要自杀。现在抓到这东西,可不就说明是它干的。
林檎垂下眼眸,思考了片刻,拿起随手丢在床边的双肩包。
这个包也是吴爱宝放家里的,正好借给林檎装些出门要用的东西。
六只眼睛就眼巴巴地看着她从包里往外掏,嗯?墨水?嗯?毛笔?嗯?一沓黄纸?
六只眼睛的主人沉默了。
一个年轻女生出门的行李不是化妆品,而是画符工具。她很想吐槽又无从下嘴,毕竟现在对她们来说,有林檎的符就等于小命保住了。
阮诗韵心想,不需要沐浴焚香的话,总得净净手吧?刚刚可是捏那只东西捏了好久。
“大佬,洗……”手间在那这几个字都还没说出来,林檎已经把黄纸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毛笔沾饱墨水,下笔龙飞凤舞,此刻正对着未干的墨迹轻轻吹着气。
听见阮诗韵叫她,还不解地“嗯?”了一声,眨了眨眼。
……
阮诗韵抽了抽嘴角,艰难地说出一声,“没事。”
林檎对其他三人古怪的表情不以为然,并没有放在心上。
昨天一天都在奔波,等早上收拾东西时,才想起来答应她们的符还没画,索性把工具都塞进包里。
万一,有人要加购呢?林檎美滋滋地想。
她把符纸折好,与瓶子并排放着,沉吟了一下,“应该没问题了。”
阮诗韵点点头,视线又忍不住往小人那瞟去,这一看,看得她呼吸错了好几拍,瞳孔猛地一缩,手指微微颤抖。
那一直趴着的小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竟然站了起来。
“不用怕,它伤不了你们的。”林檎拍拍阮诗韵的背,以示安抚,“你们听说过花魄吗?”
花魄?
那是什么?
林檎伸出手指,在瓶子上点了点,隔着薄薄的塑料和里面的花魄打招呼。
吴家村自搬到翠微山脚下后,就像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一样,一直安宁祥和,所以林檎没有真的见过这种精怪,还是听吴衍之提起的。
《子不语》中说,这是老树上化出的精怪花魄,要是在某棵树上吊死过三个人,吊死者的怨气被此树吸收后,才有可能化出此物。
故事里的谢姓男子是在婺源的张公山里碰见花魄的,吴衍之则是在一处富户家中。
“那富户姓朱,家中发妻早亡,仅有一小妾,宠爱异常。小妾日日忧心色衰而爱弛,不知从何听说一偏方,如将花魄捉来,烈日暴晒至枯萎,再佐以芍药、灵芝细细磨成粉,温水服之,不出月余便可恢复二八年华的容貌。”
吴衍之为人谦和有礼,却在提及这件事时流露出一丝鄙夷。
“那小妾蠢笨如斯,竟真派人前往深山之中寻找,果真在一棵树上发现五寸高、通体洁白如玉的美人,遂效仿谢书生,以鸟笼困之精细养了几日,只待梅雨过后,就可暴晒。”
林檎说到这时,顿了一下。
她毕竟不是人类,站的角度和吴衍之不同,只觉得这种做法太过残暴,心里有些不忍。
“然后呢?”阮诗韵迫不及待地问。
由怨气催生的花魄当然没有这种效果,小妾是被贪财的道士给骗了。那被捉的花魄似乎听得懂人话,听到小妾与丫鬟的谈话心生怨恨,附身在小妾身上。
等到了第二天,下乡收租的朱富户到家时,看到的就是一脸狰狞、已然快要崩溃的小妾。
那小妾哭着说她的身上附满了花朵,这些花要拿她的身体当温床,吸干她的精魄,然而除了小妾自己,谁都看不见什么花朵。
朱富户吓得魂飞魄散,立马到城外的道观里求救。正巧吴衍之游历到这个县,在观里歇脚,听说这事后,颇有兴趣地跟着一起到他家里。
吴衍之一眼就看出这是花魄作祟,可是梅雨天哪来的太阳暴晒?无奈之下,吴衍之让朱富户在屋内点满蜡烛,把小妾绑在正中心,他则在一旁念咒,将花魄给逼出来。
“大佬,”阮诗韵举手提问,“因为植物怕火吗?”
林檎摇摇头,她也问过这个问题。
当时吴衍之的回答,有些耐人寻味。
他说,蜡烛起的作用不过是威吓,告诉它我们要动真格的了。但真正把花魄逼出来的,其实是花魄自己,念咒是念给朱富户看的。
所以林檎才有样学样,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去照,就是为了让沈渝身上的花魄显出原型。
吴爱宝听得一脸懵逼,“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花魄不就是要害人吗?把小妾害得那么惨。”
林檎的眸光沉了沉,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如果不是小妾要用残忍的手段害死她,花魄又怎么会反击?自己作的孽,承担后果的却是花魄。”
在故事的结尾,吴衍之怕花魄再出来害人,用符咒困住她,等天晴时放在烈日下炙烤,果然和书上说的一样,那花魄变成一张薄薄的皮,轻飘飘地瘫在地上。
这下吴爱宝听傻了,脑子里也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左右掰扯。
林檎的视线转向瓶子里的花魄,眼神里有不忍和怜悯,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吴衍之并没有觉得自己有错。花魄伤人,他让其伏法,何罪之有?
可是林檎知道,他心里很清楚花魄的本意并不是要害死小妾,而是给自己泄愤,这口恶气出了,花魄就出来了。
否则,区区几根蜡烛能把它怎么样?
只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跟雷峰塔下的白娘娘一样,都是怪物,是会害死人类的怪物。
沉默已久的许嘉树听到这,忿忿不平地指着瓶子,“那书意和沈渝呢?她们又做错了什么?那个花魄情有可原,可是这一个呢?”
一直注视着花魄的林檎回过头来,眼里闪烁着诡异的神采,嘴角噙着一抹笑。
那笑令许嘉树不由得有些心慌,喉咙突然发紧。
下一秒,就听林檎漫不经心地说,“谁说,它是要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