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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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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做了语文课代表,姜乌是拒绝看名著的。
经她自己的不完全统计,结合老师的PPT,教材最后或者扩展阅读那儿的推荐书目,所谓中小学生必看书单,没有一百本名著,也有五十本。
在她小的时候,看看《绿野仙踪》这样的奇幻故事还可以接受,但她亲爱的母亲——宋萍女士,给她买了一系列注音版、连环画版四大名著,务必使她从小就明白,黛玉是怎样流泪葬花的。
她在电视上经常看着黄毛猴子和大耳朵猪一起跟妖怪打来打去,不敢说她其实更爱看电视剧的版本,虽然某些妖怪和被吃掉的小孩儿成了她的童年阴影。
朱晓露她们其实更爱看漫画、动漫之类的,如果非要说小说的话,大概是什么玄幻、魔法异世界,还有校霸和学霸之间拼得你死我活的爱情故事。除此之外,大概还剩下倒霉的衰小孩45度仰望天空,眼角留下清澈又透明泪珠的青春疼痛文学吧……
虽然某知名作家说过青春文学是猪肉,但如果让宋萍女士看见姜乌一直吃“猪肉”,那没过一会儿,她的青春就要疼痛了。
还好《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并不疼痛,因为保尔柯察金已经彻底悲伤了。
今天天气还不错,公园里到处都是锻炼身体的老头儿老太太,虽然下午还有事,两人也并没有约太早。
上午九点,身穿黑色卫衣的张子昊已经在公园湖边找了个阴凉坐处,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巾,把石凳上面仔仔细细擦了一遍。他已经叮嘱过姜乌不用带书了,擦得发亮的石桌上面,整整齐齐放着两本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著作,还是不同译本的。
上午九点半,姜乌发消息问他在公园哪里集合,张子昊把定位发了过去。
再过了十五分钟,姜乌才姗姗来迟。她穿着普通的长袖外套,还是宋萍强行买给她的运动风格,她看了一眼张子昊,觉得他才是一个年轻人,而她像是来晨练的。
姜乌拿出她今天的早餐,两个普通的猪肉包子,坐在石凳上吃了起来,她一边吃一边问张子昊,“这本书,你最近看了没有?”
张子昊的早餐早就吃完了,他回道:“我两天前才第一次看见结局。”
姜乌笑了起来,等她吃完以后,两人才开始正式讨论。
首先是梳理剧情,以保尔柯察金的个人经历为线索。一开始,他有一个不幸的童年,辍学以后就在发电厂、车站食堂打童工。刚长大一点,就被派往战场参军,三次幸运的死里逃生,最后克服种种困难,参与苏维埃建设工作。明明生命似乎刚刚开始,却已经走到了晚年,他因为伤寒、瘫痪、失明而缠绵病榻,在自杀边缘还顽强地学习、创作小说,最终开始了新的奋斗和生活。
“他还谈过三次恋爱呢。”姜乌补充说。
“没恋爱,前两次都是他单相思。”张子昊纠正她。
姜乌问,“你之前读后感写的是什么?”
张子昊:“我只看到一半,写的是他和革命战友朱赫来的友谊。”
姜乌:“我写的是控诉沙皇的黑暗统治,让小保尔这么悲惨地生活。”
两人都笑了起来,“怪不得余老师叫我们改呢。”
“可是我真的觉得他的童年很可怜,”姜乌缓缓说,“你有没有看过狄更斯的小说?在他的小说里,总有一个在面包店、棺材店或者任何地方打黑工的小孩,书上说都是以他的童年经历作来源。”
张子昊:“是吧,不过狄更斯的童工都不会谈恋爱。”
姜乌:“……你不是说保尔是单相思吗。”
“那是因为他初恋冬妮娅庸俗的个人主义才分开的。”
冬妮娅庸俗的个人主义在于,她出生优渥,“有勇气爱上一个工人,却无法爱上工人阶级的理想。”
张子昊和姜乌试着一边解答老师的问题,一边摸索什么是印象最深刻的情节。
姜乌记得她那在上高中的表姐说过,以前地理老师给他们放了一部,据说是中国银幕第一吻的老电影《庐山恋》。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班上所有同学都热衷于模仿男女主相识的某个场景。
一位是打扮时髦的归国女华侨,一位是追求进步的有志男青年。
那男青年来了庐山也不徒步旅游,他靠在一棵大树下,孜孜不倦地学起了英语。
他大声朗读,“I love my motherland! I love the morning of my motherland!”
女华侨听着,躲在另一棵树后学起了他,“I love my motherland……”
“她为什么不加too?”姜乌的疑惑,被表姐给了一个爆栗。
张子昊和姜乌开始模仿用小说的语言对话。
姜乌站了起来,指着还在做笔记的张子昊说:“柯察金同志,请您把资产阶级那一套虚伪礼节抛掉吧,来,您也躺下休息一会儿。”
“不,尼古拉(书中人物),真正的原因是我想学习。”
就这样学到了中午,张子昊下午还要补习,姜乌步行回家整理读书笔记。
姜乌把她今天探讨得来的感悟写在心情日志上,题目就叫《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今天偶然得知,原来这本书和《大卫.科波菲尔》一样,都是半自传小说。
可比狄更斯更不幸的是,奥斯特洛夫斯基不仅有一个悲惨的童年,还有一个在一般人眼里,并不幸福的人生结尾。他11岁做童工,15岁上战场,16岁受重伤,23岁双目失明,25岁全身瘫痪。我总是不得不怀疑,那个在生命最后抓住阅读和写作来拯救自己的保尔柯察金,就是作者自己。
也许小说中段充满了打鸡血式的狂热激进,可一个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不管这个力量是什么。
他在病榻上写下,“人最宝贵的是生命,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他的生命应该这样度过……”
我想这样被贫穷和疾病所折磨的一生,至少还有抓紧笔的力气。
1936年,奥斯特洛夫斯基在未完结的小说里结束了他的一生,享年3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