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太过在意 ...
-
花漫楼中毒之后，每日除了上厕所和吃东西都留在马车上，昏昏欲睡。
习武之人本来不会那么容易畏冷畏热，但她却一点冷热都受不了，半天热的闹人，晚上又冷的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胡铁花处于愧疚抢着照顾她，白天晚上一点儿抱怨的话都没有。不过怎么说只有姬冰雁才心知肚明她是女子，有些事不好假他人之手。
“唔……”花漫楼从褥子里探出头，眨巴着眼睛看着姬冰雁。
“要什麽？”
“水，热的。”
姬冰雁出去拿杯水，小心扶起她靠着自己，慢慢喂下。
“火堆旁更暖。”
“有风。”花漫楼嘟囔着，拉紧两层的披风。就算骆驼围成团也有风从缝里透出来，他宁可呆在马车上。
“就你这个样子，楚留香怎会一直没发现你是女子？”那家伙鼻子只有闻到女人香味时才好使，自诩最理解女人不是么？
“我不像女人。”花漫楼打个哈欠，他又开始困倦，却冷的没办法入睡。
“的确不像。”就算明知道她是，看到言行举止，还是容易把她当男人。
“那就是了，他看不出很自然，最好谁都看不出，永远看不出，我不喜欢以女子身份与人交往。”
“古怪的女孩。”看她冷的可怜，姬冰雁默默坐过去，为她提供温暖。
花漫楼抬眼看他：“刚说不必把我当女人看，你真当那两个是猪，不管你做什麽都猜不出来？”
“你还小。”十七岁而已，楚留香不也因为如此才特别照顾她？
“又说我还小……好吧，如果我什麽时候年少无知，您别介意。”有个暖炉靠是好事，花漫楼缩了缩，终于觉得舒服了许多。
冷过头她会毒发，这叫善加利用。
姬冰雁抱了她一会儿，觉得她身体温度正常了就放开：“你许久没睡了？”
花漫楼咕哝着，大约是又冷又热睡不着的意思。
见她终于有昏然入眠的意思，姬冰雁再给他盖上一层毯子，才下车，走到火边。
胡铁花的笑容刺眼，让人看着很想给他一拳。
他笑嘻嘻道：“怎么样？死公鸡，我可没见你对谁这么好过。”
姬冰雁不理他，对楚留香道：“五天之内找到解药，或者以大量热水浸泡助她行功，否则必会毒发。”
“我知道了。”楚留香正色点头：“绿洲何时会到？”
“三日之内。”姬冰雁沉声道：“但直到此时我们都未曾见过那日两人的主谋，若是趁我们不备来袭击的话，或者……我不敢确定。”
胡铁花攥拳：“就算再来一二百人，我也不会让花漫楼动手。”
“这点自然，他不宜与人拼杀，但我们也应加紧前进才是。”楚留香看向姬冰雁。
姬冰雁点头道：“休息半个时辰，我们继续赶路。”
楚留香刚要张口，凌乱的马蹄踏沙之声传来，让他立刻闭上嘴巴。
外面的呼喝吵闹吵醒了花漫楼，他难得睡着还不足一个小时，这时候醒过来，头疼的要死。
推开车窗，正好看见远远最后一个人影倒下，掠过去那两个该是楚留香与胡铁花。
姬冰雁没有去，他要照顾马车，免得有人调虎离山。
花漫楼下车来，走到姬冰雁身边：“是谁？”
“彭家的。”姬冰雁只是淡淡道。
“彭家五虎？他们是走镖的。”
“嗯，不知道有什麽被人看上了。”姬冰雁将火堆拨大一点，示意她过来坐。
“我更在意，保镖到这种沙漠里是要交给谁。”花漫楼打个哈欠：“不管是谁，对我而言都该打。”
“不再睡了？”
“睡不着了。”花漫楼拨拉着火，直到楚留香和胡铁花回来。
“你怎么起来了？”胡铁花立刻叫道。
“你真当我病入膏肓？死不了。”
胡铁花张张嘴，没忍心说如果五天之内找不到解药，他可能就没命了。现在花漫楼除了一张小脸外其他地方都裹在披风里，显得更弱不禁风，让他说不出口。
花漫楼瞟了他一眼：“你们拿到什麽？”
“一个珠宝盒子。”胡铁花抢着说。
“恭喜恭喜，还顺便做了一次黄雀。”花漫楼兴致缺缺地说道。
楚留香笑得有些神秘：“你刚刚看到那只鹰了？”
“看见了。”
“你觉得如何？”
“札木合的确善养猛兽。”花漫楼给了他他想听到的回答。
“还有其他？”楚留香并没有偏激做下决定。
“札木合从来不养这种食腐的动物，如果我的情报没错，他的宠物和他本身一样骄傲。”花漫楼道：“你见过黑珍珠，你觉得如何？”
“的确是一个高傲的人。”高傲而且有自己的原则，所以他才不太担心蓉蓉他们的安全。
“大漠中的全部势力。”姬冰雁看着花漫楼，用理所当然的口气命令。
花漫楼很想瞪他，但还是决定不要做这么太女子气的动作，毕竟这是正事：“札木合，石观音，扬沙匪帮，半天风，这四股是最大的。其余除了一个多少可以影响沙漠局势的龟兹之王外，就只有小股势力，不值一提。”
楚留香道：“能请彭家五虎来护镖，自然不是小股势力。”
“而敢劫他们的镖，至少不会在乎这股势力。”
“正是。”
几个人对视一眼，胡铁花问道：“那是谁劫了谁？”
“谁知道。”花漫楼突然把头埋在自己双臂间：“我又困了。”
“回去睡。”姬冰雁一指马车。
花漫楼站起身，脚不沾地飘回去。
“等等。”姬冰雁突兀地拦住她，扯开她的披风。一口暗红的血就沁在胸口的衣服上，她刚刚的小动作，没有惹任何人注意。若不是他闻到血腥味，就要被瞒过去。
“中毒嘛，吐口血没什么，人血这么多。”花漫楼语气飘忽，带着心虚。
“吐光了更好。”姬冰雁直接提起他，把他扔到马车上：“不要再下来！”
“别对他那么凶。”楚留香过去想为花漫楼把脉，却再一次被他圆滑躲开。
他的手顿了顿，很自然放下，不明白为何花漫楼只肯让姬冰雁一个人碰触。
姬冰雁为他把脉，沉声道：“如果再受风，你不如找把刀。”
“杀了我自己吗？可是不管割哪里都疼。”花漫楼裹上一层又一层的毯子，整个人变得胖鼓鼓，占据了马车的小半个空间。
姬冰雁咬牙：“给我闭嘴！”他重重关上马车的门：“收拾，走！”
楚留香趁着窗子还没关的时候钻进去，花漫楼不能受风。胡铁花只能继续骑在骆驼上晃晃悠悠，爲什麽总是他这么悲惨？
不过没走多远马车就停住，胡铁花坐在骆驼上一动不动，车厢里也半点声音都没有。
窸窸窣窣，有几名黑衣人在夜色的笼罩下接近他们。
花漫楼靠在车窗前，扯开一条小缝。一群白痴，不知道沙漠下就算些许月光也可以将一切反射清楚吗？
“车里的人，出来！”
姬冰雁拍拍花漫楼，和楚留香一同下去。
“还有一个！”外面那位对他们的了解不少。看来有人在监视他们，而他们没发现。
花满楼走出，刚刚吐过血的后遗症，他脚下开始发虚。
姬冰雁微微皱眉，不着痕迹贴近她，让她可以靠着点自己。楚留香也似乎害怕的走过来要和他们站在一起，手却贴在花漫楼后背，一股热流涌上，让他的身体轻松了不少。
花漫楼悄悄抓住楚留香的手，握了握让他不用在意，她没事。
楚留香低头看看两人交握的手，突然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领头的黑衣人挥手，彭家五虎的尸体被抬上来。
“他们是你们埋的？”姬冰雁和胡铁花都没说话，这种事向来是楚留香解决。
“是、是我们。”楚留香磕磕巴巴道：“大爷，他们出、出了什麽问题？”
“你们在埋葬他们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麽奇怪的地方？”
“奇怪？什麽？什麽……没有啊。”楚留香面色纯良得很。
那黑衣人显然不太有耐性，将彭家五虎背着的红盒子甩出来，里面的珠宝掉了一地：“就像这些！”
楚留香眼睛发直看着地下的珠宝，好像自己从来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这些东西一样：“没有……”
“没有？”黑衣人惊慌起来：“给我搜！”
搜他们？胡铁花动了动。
“我知道你要的东西在哪里。”楚留香忽然开口。
花漫楼转头看他，刚才还打算不交，现在又改主意了？
楚留香已经磕磕绊绊走去那个尸体，只在他肩膀上摸了一下，手中就多了一样物事。那是一颗可以让星子都失去光辉的宝石，在夜晚显得尤其美丽。
“就是它！极乐之星！”黑衣人立刻哈哈笑道：“好，你帮我找到了它，我就放过你们的食水。”
楚留香淡淡笑着，已经没了方才故作的恐惧。
不过他们也不会意识到了，太过开心让他们尽数离开这里，急着向他们的主子覆命。
“我去。”楚留香说。
“我也去！”胡铁花立刻兴致勃勃。
“小潘和石驼守在这里就好。”花漫楼突然说道。
“你不能去。”楚留香和姬冰雁几乎同时开口。
“我如果要去，你们谁能阻止我？”花漫楼将多余裹在身上让他像个蚕蛹一样移动的毯子丢给小潘，系好了披风：“再不走追不上了。”
楚留香只能叹口气：“你跟住我。”
他如一阵轻烟飘去，花满楼果然紧紧跟在后面。
胡铁花睁大眼睛：“女人花的轻功真好！”
“正常。”姬冰雁看看马车，顺手提了一袋水也跟上。有了这皮袋水他们足以两天后赶到绿洲，相信不会再有人打马车的主意。
“爲什麽说正常啊？”
“不然怎么缠得住楚留香？”还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瞧现在楚留香照顾她的样子，简直把她当儿子了。
沙漠石屋，神秘石龛，死的诡异的尸体。那三个愣是没让花漫楼进去，只能在窗口观看。
他们查看的是尸体，花漫楼却一直看着那尊观音像。
凝气屏息，身化木石，这女人还真厉害，自己此刻就盯着她看，竟然也无丝毫破绽。算一算，他们四个加在一起还够和她一战，单独哪个都没的玩。
看他们全无收获，花漫楼在窗台一按，轻飘飘跃入屋内：“看来人是不在了，我们先回去吧。”
楚留香只能点头，人跑的真快。
花漫楼最后一个出去，他回头看着那石像，微勾起嘴角，眨了眨眼睛。
现在还不是他们动手的时候，倒不妨慢慢来。
他也离开之后，石观音立刻跃下石龛，身形曼妙，面容在月光照耀下艳丽非凡，堪称绝世。
“花漫楼……”能站在楚香帅身边的男人果然很有意思，而且还中了毒，自己的毒。
回到马车后花漫楼一脸疲倦睡下，再没出去。
她不知道楚留香他们这一路又出了什麽事情，始终昏昏沉沉。她再怎么逞强，身体的疲惫也无法骗人，毒素始终在蔓延。
自身携带的解毒丹按日吃，效果却并不明显。
楚留香一直在试图查到那毒中含了什麽，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这种毒似乎包含能消磨人身体和意志的物事，自己从未见过。
感觉身体被什麽人搬动，花漫楼才终于睁开眼睛，感觉手足发软，还有些头晕。
见她苏醒楚留香便放下她：“花楼主真是好睡，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花漫楼晃了晃头：“你也不用把关心说得这么咬牙切齿。”
“我头一次知道，我还有空关心死人。”楚留香冷冷道：“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你知不知道你虚弱到什麽地步？一个大男人，轻的都快飘起来了。”
“是是，我不爱惜身体，让您老人家担心，罪无可恕。”花漫楼瞪他：“我不是你儿子！”
这时候不想惹他生气，楚留香无奈道：“你现在可以先吃点东西，然后再洗个澡好好休息，不必风餐露宿。”
花漫楼看了一圈，周围都是金甲卫士，还有侍女穿梭，水声潺潺，空中飘着沁人的香气。
“我们终于往生飞天？”
楚留香很想敲他：“这是沙漠绿洲，主人热情好客，我们要在此住下。”
“不必为我的伤势拖延，还有两天，我自有办法。”花漫楼又打个哈欠，道：“实在不成我就去寻那石观音，做一做她的裙下之臣，还怕没有解药到手？”
“你想都别想！”楚留香拉着他进了最大最华丽的那个帐篷。
姬冰雁与胡铁花都已在内，见到花漫楼，胡铁花露出喜色：“你总算是醒了！”
花漫楼先对主人潇洒抱拳施礼，然后才坐到席上：“几天几夜睡不死我，何必担忧？”
“你的脸色很差。”楚留香坐下，顺便拿走他的酒杯：“不要喝酒。”
“真啰嗦。”花漫楼从自己随身包裹里拿出一壶酒，小巧精致的酒壶，一打开扑鼻酒香。
胡铁花立刻精神了：“女人花，这是什麽酒？”
“从楚大少的船上偷来的，一直忘记喝。”花满楼挑衅地看了楚留香一眼。
楚留香只能摸鼻子，就算不愿意，他不能对自己的身体好一点么？
“今天我们又请来了几位客人，大家认识认识！”主位上的男子爽朗开口，红光满面。
这龟兹之王竟然还很年轻，而且并不肥胖，整个人精壮有力，看起来不到四十的样子。他年少的公主偎依在身边，手中捧着琴，好奇的目光在他们四人身上不断扫视，停驻在楚留香身上明显更多些。
花漫楼折扇一打，掩面轻笑，低声道：“楚香帅就是楚香帅，艳福不浅。”
“别胡闹。”楚留香淡淡道。
“这几位客人尊姓大名？”
“在下姓楚。”楚留香淡淡说。
“胡铁花。”这位能腾出嘴巴来回答一句话，已经相当不容易。
姬冰雁只是抬头看看，然后给龟兹之王的面子，吐出一个字：“姬。”
“女臣之姬？”问话的是另外一席坐着的一个略显潦倒的中年汉子。
姬冰雁点头。
“不知道名字是？”龟兹之王又开口。
姬冰雁微微皱眉，问的这么清楚做什麽？他在空中鬼画符一样写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字。
“花漫楼。”花漫楼开口，把凝注在姬冰雁身上的目光引过去。
那个中年汉子立刻露出惊色：“万花楼楼主？”
这一声让那几个江湖人士都上了心。
花漫楼挑眉：“阁下认识我？”
“……我曾与万花楼有过交易。”
“原来如此，不过与万花楼有过交易的人不知凡几，也没有哪个能知道我的名字。”
中年汉子苦笑：“在下王冲，只是一无名小卒，能得知楼主的名字也是偶然听闻。”
“我倒对你从何听闻的很感兴趣。”花漫楼露出淡淡杀机，万花楼中有哪个会泄露自己的名字？
“这……”王冲有些为难。
“花公子。”
“闭嘴！”花漫楼冷冷剜了他一眼：“这是我万花楼楼内之事，楚香帅莫要管得太宽。”
楚留香只能把嘴巴闭上。
龟兹之王一直听着他们说话，此时突然笑道：“看来各位都是年少有为的少年英侠，能请到你们也是本王的荣幸，给我们的贵客倒酒！”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不是因为龟兹之王的热情，而是因为那句花漫楼带着威胁的‘楚香帅’。
姓楚，旁边两位一名叫胡铁花，一名叫姬冰雁，能被这么称呼的还有谁？立刻全场寂静，这一行人的身份未免太过高不可攀，让人觉得说什么都不对。
龟兹之王眼中的精光闪现，很快又复享乐的样子：“女儿，你何不弹奏一曲？让客人们欣赏欣赏我们琵琶公主的琴艺？”
待一曲奏毕，花漫楼立刻抚掌：“大珠小珠落玉盘，果然精彩。”
楚留香亦笑着应承了几句，转头对花漫楼低声道：“你刚刚没听。”
“有吗？我记得我听的很认真。”花漫楼道：“倒是你，要是眼神能杀人我就死在可爱公主的手里了，美女当前，和一个男人说什么悄悄话？”
他用扇缘拍拍楚留香的脸：“好花堪折，别辜负了人家一片心意。”
“你先告诉我，你刚才在找什麽。”这个玩情报的祖宗一定知道些别的东西，否则刚刚不会说出自己解决的话。
找王妃……这个不能说。花漫楼侧头看他，因为虚弱的关系，眼波竟显得有些朦胧。
楚留香觉得似乎有什麽不对，心跳竟然漏跳了一拍。也许因为他中毒脸色太红润？他竟然觉得花漫楼的样子很可爱，生气的眯着眼睛的样子更让人移不开眼睛。
“楚、留、香！”花漫楼一字一顿：“下次你再像个老妈子一样管我，我就直接弄死你！”
“好，我不管。”楚留香立刻转头。
他觉得自己的确应该不要这么鸡婆，再管下去八成要出问题，他未免……太在意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太过在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