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楼香（楚留香传奇）》沉沦荼靡

12、陰姬收徒

　　楚留香那边发生什麽事情他不想管，因为最近这位楚大侠对自己唠叨太过，她觉得应该让彼此冷静冷静，尤其让他冷静冷静，不要总想把自己变成大仁大义大慈大悲的‘花大侠’。
　　不过他和她的赌约还要继续，所以她并没有去距离太远的地方，而是来到神水宫脚下。
　　以一个男子的身份入住客栈，他等着自己已经很久没联系过的属下。

　　房门紧闭，但是窗子晃了一下，一个人影自外面扑进来，直接扑到她身上。
　　然后，哇哇大哭。
　　花漫楼抬头看着横梁：“依然。”
　　然后第二道人影也紧接着扑过来，一模一样的脸，抓着花漫楼的衣襟就开始吼——
　　“你怎么这么久没有联系不知道大漠那种地方鹰飞不远又是札木合又是石观音你身边还跟着一个只会惹麻烦的楚留香我们这边一直得不到你的确切消息你知道有多着急多伤心忐忑不安……”
　　花漫楼一根根掰下他的手指头：“初夏。”
　　依然抬起眼泪哗哗的脸：“楼——”
　　“楼你个头。”花漫楼立刻推开他，头疼地看着这对双胞胎：“谁让你们来的？”
　　“火舞。”依然和初夏同时回答。
　　“就你们两个？”万花楼最单纯的一对儿笨蛋兄弟，放出来给人拐吗？
　　“嘿嘿嘿……”窗外传来猥琐地笑声。
　　花漫楼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初夏和依然齐齐指着窗户：“还有大叔。”
　　一近四十岁胡子拉碴的男子靠在窗口，打眼一望就是满面风尘，邋邋遢遢，标准世事多艰这辈子没遇到过好事的样子。但仔细看上去，却可以看到一双极为灵动的眼，望进去，足以遮掩他身上的一切瑕疵。
　　“万花楼没事给你做？”花漫楼立刻冷冷问。
　　“别一见到我就横眉竖目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花姑娘。”大叔立刻跳进来：“我还不是爲了你的花楼。”
　　“是万花楼。”花漫楼手刀劈向他，被他灵巧躲开：“再让我听到这个称呼，你就等死吧。”
　　“是是，我的花主子。”他立刻不正经的打躬作揖。
　　花漫楼在依然和初夏的脸上各自捏了一把：“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是桃夭。”
　　“嗯？”花漫楼立刻精神一振：“他没事吗？”
　　“爲什麽桃夭会有事？”依然不解。
　　“是啊，桃夭带回了好多罂粟花，我第一次知道罂粟那么漂亮。”初夏眼睛里亮着星星。
　　“那就好。”花漫楼瞇了瞇眼睛，轻轻抚着初夏的髪：“告诉火舞，楼里有一个染上毒瘾的，我就宰了她。”
　　“哦。”初夏乖乖点头：“可是火舞已经开始试验了。”
　　“喂！”大叔连忙捂着他的嘴巴往后退：“别听初夏这小子胡说八道，不是在楼内实验。”
　　“是啊，火舞还让我也去试一试。”依然说。
　　大叔只有一个人，挡不住两张嘴巴。
　　“你们两个小鬼……”他无力在两人屁屁上一人掐了一下。
　　“你收了火舞多少钱？”花漫楼问。
　　“这个……”大叔嘿嘿笑了笑，忽然扔给她厚厚一叠布帛：“这是火舞让我带给你的，我先带他们走了啊。”
　　他扯着初夏和依然的衣领，一溜烟远逸。远远传来嘈杂的声音——
　　“两个臭小子敢给老子漏气，老子压死你们。”
　　“楼姐不准你碰楼里小官的，不然她给你葵花宝典练……”

　　花漫楼抖开布帛，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
　　基本全是流梨的，火舞这丫头果然不肯自己动手，懒得要死。
　　各种繁杂的情报，这阵子买卖不错，大漠的消息就卖出去了四份，火舞相当赞赏她在外面兴风作浪，顺便问她要不要作了楚留香，消息肯定卖得更快。
　　看完的顺手拿到一边烛火下烧掉，她指尖轻轻滑过一条消息：“蝙蝠公子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七少的仇不可不报，但现在的确还不行。她勾起嘴角，喃喃道：“原随云，反正我们早晚要对上，借着楚留香的本领，或许还可以一箭双雕。我不急……一点都不急。”
　　她忽然抬头：“大叔。”
　　应该已经跑远的中年大叔又在窗外露头：“花姑娘想起我了？”
　　花漫楼冷冷斜他一眼：“我要一套女子衣服，从内到外。”
　　“呃……包括蓑裤和肚兜？”
　　“我现在从内到外都是男子的，你说呢？”
　　“……”大叔缩了缩头：“你真不是个女人……干嘛突然要改装？”
　　“我要去一个不准女子进入的地方。”花漫楼折扇轻摇，得意道：“你可以让火舞准备卖新的消息了。”
　　“你去——”想起这是什麽附近，大叔的眼睛也亮了：“神水宫？你确定你不需要保镖？”
　　“你很希望被神水宫留下吗？”花漫楼眼睛在他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可惜神水宫主不爱你这一型。”
　　“那她喜欢小白脸？”大叔一脸嫌恶：“切，不识货。”
　　“不，她喜欢我这一型。”花漫楼拍了拍自己的脸蛋：“不然，我爲什麽要你准备女子衣服，你以为我突然喜欢穿？”
　　大叔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然后傻住：“你不会是说，是说……”
　　花漫楼耸肩。
　　大叔突然双眼锃亮：“你终于也要开始卖身了？”
　　花漫楼身体僵了一瞬，然后慢慢摸向腰间：“我想你需要我给你一点警告，显然我离开万花楼这么久，没人压得住你是不是……”
　　“别别别……”大叔连说了十几个别，三蹦两跳离开院子：“我这就去找衣服！”
　　“笨蛋。”

　　花漫楼把剩余的情报看完，基本没什么值得她在意，除了楚留香生病、胡铁花中毒这点。
　　拥翠山庄那两个自身不怎么样，人脉倒是很广，他们的苦头还在后面。
　　将一切整理好，她呆呆看着一点夜灯如豆，思绪逐渐飘远。
　　楚留香，见到这男子到现在，时间不长，经历的却真不少。
　　给她留下印象最深的第二点，楚香帅不愧是楚香帅，活得够累，肩膀上扛了那许多东西，却只让人看到他的潇洒恣意。他对身边的朋友或者任何人都只有赠予而无亏欠，却深深亏欠了自己。这么一个男人，他的生命充满了自虐。
　　摇摇头，花漫楼轻嗤一声，所以说大侠就是大侠，他是过不了这种日子。
　　而印象最深的第一点，这男人太不是男人了！自己这辈子遇到的最不像男人的就是他！倒不是说别的，问题是一个男人怎么能让自己婆妈到这个地步？这一路嘘寒问暖不说，处理吃住不说，爲什麽连你穿什麽做什麽冷不冷热不热他都要管？真够让人发疯的。
　　只比他们小了十岁多点，就算这是比较多吧，他也不用真的跟照顾孩子一样，好像他链路都不会走。
　　花漫楼算是体会到什麽叫被管到崩溃。本来还没有这么夸张，不过越抗拒楚留香越撒欢的管，他觉得这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你的衣服。”一个包裹从窗外抛进来，大叔没敢露头。
　　她挥手关上窗子，放下床帐更衣。

　　日头渐落，眼看夕阳余晖满地，将屋瓦与地面都染成红色，花漫楼才从屋内出来。
　　“嘘——”远远传来口哨声。
　　花漫楼脚步顿了顿，那边的声音立刻变成谄媚：“你穿女装很不错，又可爱又漂亮。”
　　“我怎么没发现？”花漫楼撇唇，她只有不自在。
　　“初夏和依然呢？”
　　“扔在客栈里，死不了。”大叔的声音远远道：“真不让我陪你去？”
　　“去送死吗？”花漫楼身形闪出小镇，从一条隐秘的道路沿河而去。
　　神水宫防御严密，要从他处走显然行不通，水路？她再过一百年也学不会游泳。

　　找到尼姑庵之后，她在旁边潜伏片刻，站起身整整衣服，大摇大摆走进去。
　　她向来不喜欢白色的衣服，尤其是神水宫这么圣洁的颜色更让她不舒服。她穿的是一身红色的衣裙，似火样的颜色，反而让她带着些许讥诮的面色艳丽许多。
　　庵堂只有一个削瘦的人影跪在佛龛前，并未敲击木鱼，一切都静寂无声。
　　她走到佛龛前，抬头看着狰狞扭曲的佛像，低头，却看到尼姑脚上的铁链一直连到供桌之下。于是勾起一抹笑意。
　　那尼姑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忽然睁开眼睛看她，神色冰冷。
　　花漫楼微微侧身：“我来找人。”
　　尼姑仍然看着她，只是脚下的铁链抖动了几下。
　　尼姑低下头，并不理会她。
　　“我知道这里有我要找的人，或者我该说，不惊动任何人进入神水宫的办法。”
　　尼姑猛地抬头看着她，面上带着凶厉。
　　“看来你不喜欢。”花漫楼轻轻退了一步：“那就当我未曾说过，如何呢？”她仍然笑得很甜，带着试探的神色。
　　“要问我爲什麽来到神水宫吗？”
　　那尼姑终于抬起头，对她微微颔首。
　　“拜访。”花漫楼柔声说：“至于我的身份，要见到神水宫主才能说。”
　　那尼姑在那里跪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从神龛上拿下一碗药，示意她喝下去。
　　花漫楼晃了晃：“一定要这么做？这样很不舒服……也罢。”她一口喝凈药汁，静静等待那晕眩的感觉前来拜访。

　　楚留香那本书是怎么说的来着？
　　苏蓉蓉是繁花似锦，仙乐飘飘，柳无眉则是如若埋葬的死亡之地。
　　可是当她醒来时，发现这里是一间很普通的居室，石头的墙壁冰冰冷冷，屋内没什么摆设，连床、桌子和衣柜都是石头做的。
　　花漫楼看了一圈，看不出这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的房间。不过按照自己的印象来推测，这里不会是水母阴姬的卧房吧？
　　她嘴角抽了抽，立刻飘身下地。
　　水母阴姬遇楚留香之后，神水宫就走向下坡路，一蹶不振。自己当然要在这之前争取与神水宫结盟，然后在它没落的时候得到最大好处。神水宫美丽的女孩儿不少，经过水母阴姬的调教，应该能够很快适应万花楼。
　　但不代表她要給水母陰姬侍寢。
　　整理好衣服，她伸手去推门，身后却传来水声。
　　“你要去哪里？”水母阴姬的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磁性，极为低沉压抑，让人的身体能够瞬间绷紧战栗，提防她的一举一动。
　　花漫楼很怀疑她怎么会让自己手下那些小姑娘们喜欢，暴力压迫？
　　但她仍然要转过身，正好看见水母阴姬如履平地地踏出那个水池。
　　“好功夫。”她立刻出言称赞。
　　“你是什麽人？”水母阴姬径自坐在床边。
　　花漫楼很有跟着坐过去的冲动，不过最后还是明智的坐在石凳上：“宫主可否为我保密？”
　　“神水宫没有秘密。”水母阴姬漠然说道。
　　“原来如此。”花漫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那里慢慢喝，没打算回答水母阴姬的话。
　　屋内的气氛变得凝重，忽然一股强大的气劲冲击，让花漫楼的气息顿了一下才重新接续。水母阴姬的威压越来越大，内劲在室内不断冲击。花漫楼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缓深沉，她第一次见到能将内力凝聚到这种程度。
　　不过她面上还是挂着笑容，甚至看着水母阴姬的时候也很平静，说话的语调同样是一贯的悠然慢吞吞：“果然是好茶。”
　　压力消失，水母阴姬带上满意的表情：“你不错。”
　　“多谢夸奖。”
　　“要不要做我的徒弟？”
　　这句话却把花漫楼震在原地。
　　“在下恐怕，没有这个荣幸，我也有一大帮人要养。”花漫楼双手交叉，衣袖覆盖在上面，吸去刚刚因为承受太过巨大的压力而起的汗水，她并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不在意。
　　“你到底是什麽人？”
　　“神水宫真的没有秘密？”
　　两人对视片刻，水母阴姬缓缓道：“神水宫没有秘密，只有我有秘密。”
　　也就是说只要她认为这是个秘密，她就会不告诉任何人。
　　花漫楼舌尖舔过嘴唇，明显在思考：“宫南燕也不告诉？”
　　又一次的压力爆发，这次还有杀机：“爲什麽提到宫南燕？”
　　“我听楚留香说起过她，她提到你的时候态度很亲密，而在我看来你不像和徒弟有亲密接触的人，所以你应该很疼她。她是不是你最优秀的一个徒弟？”
　　“……是。”
　　“那我这么问也很正常。”花漫楼笑道。
　　“如果你的身份值得。”水母阴姬的话很怪，却是在回答她。
　　“结果还是没给我个确切答覆。”花漫楼嘟囔着，却也知道自己不能拖延，若不是水母阴姬对她的身份和她本身都还有些兴趣，现在她已经死了。
　　这个女人比石观音难对付十倍！
　　“我是万花楼楼主，我叫花漫楼。”
　　谁知道这句话，竟然引起水母阴姬毫不留情的攻击！
　　花漫楼以她最快的速度掠向旁边躲过这一掌，但距离太近，还是被掌风擦过了半边身体，立刻内腑翻涌。
　　她连忙捋顺内息：“你就算杀人也给个理由吧！好歹也是一宫之主！！”
　　“你让你手下的女子去卖身为你赚钱。”水母阴姬冷冷说。
　　“这……”花漫楼没想到，水母阴姬还是个女权拥护者：“这都是她们自愿的，我从不逼良为娼。”
　　“自愿？”
　　“没错。”花漫楼又坐回去，轻咳两声：“我会四处搜寻资质好的孤儿，无论男女，然后让他们自己选择，想过普通生活的就找个没有儿女的人家送出去，想跟着我的才会留在万花楼。”
　　“是吗？”水母阴姬渐渐平静下来。
　　“是的。”至于祭姬那个特殊的女子，她没有必要说出来。
　　“万花楼爲什麽要和我合作？我有什麽好处？”水母阴姬问道。
　　花漫楼立刻正色：“你可以得到我能付出的一切，只需要让我在万花楼的牌匾之后刻上神水宫的字眼。”
　　“你要神水宫当万花楼的后盾？”
　　“呵呵，别这么紧张，宫主，万花楼有足够的力量不藉助任何人帮忙，我只是需要一个名头而已。”
　　“不一定是神水宫。”
　　“神水宫是最好的选择。”花漫楼慢慢走过去，坐到水母阴姬身边，坐得很近，却小心不让对方碰触到自己：“神水宫永远是最好的，我一直相信这一点。”
　　透过水母阴姬的眼，她敏锐察觉到欲望的存在。
　　“你……你很奇怪。”水母阴姬突然覆上花满楼的胸部，掌下是一片平坦。
　　于是厉声喝道：“你不是女人！”
　　“我保证我是……”花漫楼无奈，她已经达到就算穿女装别人也会认为她是男人的程度了？
　　水母阴姬明摆着不信，伸手探向——
　　“非礼勿碰。”花漫楼立刻抓住她手臂：“我缠上了。”
　　她伸手到衣服里，解开缠胸的带子，胸前就稍稍鼓起柔软的弧度，虽然不大但也足够证明。
　　水母阴姬放松了神色：“我要考虑，你暂时住在神水宫，我会派人服侍你。”
　　没有二话，她击掌，外面就进来两个冷冰冰的女孩。
　　“那就叨扰了。”花漫楼微微施礼，转身离去。
　　因为这个男子的礼节，水母阴姬又打量了她的背影，的确是女子没错。
　　像男人的女人，像女人的男人……除了那张脸之外全都很像男人的女人，只有那张脸像女人的男人……
　　想起那个男人，她猛地挥掌击向水池，大片水花洒下，沾湿了她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