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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童童 ...

  •   “…好,我知道了钟姐。”
      洛虞霆的手能动了之后,打电话就更频繁起来,十通电话有九通都是骚扰穆朗的,除此之外就是给钟医生汇报自己最近的情况。
      住院一周以来,洛虞霆估摸自己至少瘦了十斤,脸也小了一圈。
      护工给他榨了一杯苹果汁,他其实觉得很难喝,又是渣又是沫的。但想到这是穆朗亲自去买的,他还是非常自我感动地喝了下去。
      闲着没事做,他就靠在床上看比赛,威猜那家伙又打了两场比赛,但看回放里一闪而过的观众席,洛虞霆猜到大多数人把赌注押在了对手身上。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也在拳馆的计划内——制造威猜输了比赛状态愈发差的舆论,安排威猜连输上十几场比赛,等到所有人对威猜失望的时候,逐步加注,再让威猜获胜。
      放长线钓大鱼。
      隔壁床的大爷抻脖子看,道:“我就爱看比赛,我老伴不让我看。”
      洛虞霆:“为啥?”
      “她说太暴力了,你一拳我一脚的多吓人。我就说,人家是正规比赛,奥运会运动员还多的是受伤的呢,更何况这打拳的。”
      “大娘说的也有道理,你看我,我就是打比赛打进这病房的。”
      大爷唏嘘:“唉,多好个孩子,你如果不打比赛,我肯定把我闺女介绍给你。”
      洛虞霆忍不住笑了:“得得得,您看谁都像女婿。”
      大爷也笑道:“女大不中留啊。我这辈子没出息,但一定给我孩子找个好归宿。小伙子,我说句不好听的——”
      话说到这,大爷的老伴拎着水壶回了病房,坐在他旁边。
      “咋了,大爷?您接着说啊。”
      “我说,像这种职业吧,都对身体损伤太大了,能早退就早退。”
      果然,大娘怼了他一下:“你掺和人家的事干什么?忘了你年轻的时候了?”
      “我年轻的时候那是实在没别的活干,只能扛沙包,要不然我傻啊?去去去,你给我买碗馄饨去,我饿了。”
      “就知道吃。”大娘嘴上嘟囔,却还是起身出去了。洛虞霆看着二人的相处模式,咧起嘴角。
      “她就这样,嘴碎。”大爷又说:“我也就随口一说,现在你们年轻人都有主见,你就当闲着聊天吧。”
      洛虞霆笑笑,刚要说话时手机就响了,是拳馆老板打来的。
      从他住院到现在,这是第一个除了钟医生以外主动打来的电话,但是他并不想接。
      犹豫了一会,他还是接听了。
      “喂,小洛啊?”
      洛雨亭在电话这边翻了个白眼:“喂,佟哥。怎么了?”
      “小洛,你也知道我记性不好,事多忙起来差点把你忘了,你在医院住的还行吗?用不用我去给你送点什么必需品呀?”
      洛虞霆捏着手机,在心里吐槽——要来就来,不来就不来,这不就是想听自己婉拒吗?
      他确实不想见老板,老板眼里只有钱,毫无人性。以前有同事举报拳馆违法经营,拳馆被象征性地查封了一周,一周后那个同事的爸妈就被人打成了残废。大家心知肚明这是怎么回事,但为了自己家人的安全,只能假装不知道。
      “不用了,佟哥,我什么也不缺,你整天忙的脚不沾地,就别过来了。”
      老板要的正是这句话,故作为难地又关心了几句,这才说出真实目的:“小洛,医疗费用你不用担心,拳馆全包了…”
      洛虞霆抬头看了看掉皮的墙面和生锈的水管,没说话。
      “…但是你这段时间不能来拳馆,工资嘛…我没办法给你开,为什么呢?你想啊,你不在拳馆还拿工资,那在拳馆的人肯定都眼红,要是闹事我就管不住了。这两个月呢,你辛苦一点,但是医院吃吃喝喝什么都有,对吧…”
      洛虞霆懒得听下去,果断道:“我知道,佟哥,这事你决定就行。”
      挂了电话,洛虞霆长叹了一口气,不想发工资就直说,拿同事当借口也太拙劣了。老板就算被联合监察组查到,也只是回T国躲两年又回来继续搞赌拳生意,谁敢和他闹事?
      坐了一会,他的腿就麻了,于是换成躺着。每天待在床上很煎熬,他真怕自己小腿萎缩。
      正在这时,护工拍了拍他:“你朋友来了。”
      洛虞霆一下子就有了精神,只见和门框差不多高的穆朗走进来,手里拎着一箱牛奶。
      “呦,稀客呀。”洛虞霆想他想的不行,他住院那天送东西之后再没来过。
      穆朗朝他被石膏包裹的右腿瞥了一眼,又错开目光。
      “张大爷总问你,我替他来看看。”
      洛虞霆有点失落,却还是笑着说:“来就来,你也不用拿东西,都是铁哥们儿,这多见外。”
      穆朗把牛奶放下,淡淡道:“谁和你是铁哥们儿?”
      “呃…行,朋友,朋友行吧。”洛虞霆真想抽自己两巴掌,你喜欢谁不好啊,你喜欢这么个大直男!这下可好,当哥们儿都不愿意,更别提那种关系了。
      穆朗盯着他的脸,洛虞霆想,自己瘦了一圈,脸都凹了,肯定丑的很。他扭过头,佯装看向别处。
      然而穆朗也只是看了看,没说什么,坐下问:“好些没?”
      语气平和,应该没生气。
      洛虞霆很有越挫越勇的精神,又打开了话匣:“医生说再过三四周可以拆石膏。其实我其他地方也没事,再过两周说不定就能下床拄拐走路了。”
      穆朗摇摇头:“伤筋动骨至少要养一百天呢。”
      “嗐,我体质好,用不上那么久,我老板刚还给我打电话呢,说是这俩月没工资,我要是真慢慢养,恐怕得失业啊。”
      穆朗看着他,认真地说:“失业就再找别的工作,别一棵树上吊死。”
      “我倒想,但是我提前结束合同的话得赔不少钱,我那老板肯定也会给我使绊子。”
      “…”穆朗没说话。在钟医生那里做咨询每小时三百块钱,洛虞霆连这个钱都舍得掏,不像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洛虞霆撑着床坐了起来,靠着枕头半躺。他这个才仔细看见穆朗的下嘴唇有一颗褐色的痣。穆朗的嘴很干燥,但是颜色很漂亮,那颗痣也点缀的恰到好处。
      洛虞霆咽了下口水,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要赔多少?”
      “啊…”洛虞霆想了想,答:“二百八十万左右?”
      护工没忍住插嘴:“这也太黑了,违法吧。”
      洛虞霆苦笑:“那也没办法,我确实得赔这么多。”
      “我走了。”穆朗起身。
      洛虞霆张了张嘴,本想留他多聊一会,转念一想,医院又不是什么值得久留的地方,何况俩人非亲非故,穆朗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穆朗往外走,正巧和买馄饨回来的大娘碰面。大娘见他急着离开,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回到病房发现没有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这孩子还是细心,打电话问问就行,特意跑一趟来看你,凳子都没坐热。”大娘笑呵呵的,又感叹道:“儿子要能赶上他一半,我就烧高香了。”
      洛虞霆的心情已经低到谷底,如果不是张大爷问,穆朗不会来吧?总打电话是不是也惹他烦了?
      他久违的,不,可能是第一次体会到发自内心的喜欢是什么感觉。之前被倒追,他除了年纪小不太懂以外,也有几分想炫耀自己被追求的心理。结果就是大家知道他和人妖暧昧,都觉得他是变态。
      而对于穆朗,他有一种完全出自本能的、被荷尔蒙支配的想要靠近的想法,他很想和穆朗多说几句话,想听穆朗笑,想分享自己的过去,也想了解穆朗的一切。
      啊啊啊。
      这到底算什么?
      明明想早点忘记,说服自己别再把注意力放到穆朗身上了,可只要他闭上眼,就会想起穆朗,想起那个雨天他们坐在同一辆电瓶车上,穆朗的身体和他的后背离得那么近,刹车时因为惯性而短暂地触碰,隔着层层衣服却让他的皮肤很痒,酥酥麻麻的,很快乐。
      好烦,不能再想了。
      又过了三周,洛虞霆腿上的石膏被拆掉了,换上医用夹板,从脚底到大腿根都直成一条线没法弯曲。
      穆朗没再来看过他,他也没再给穆朗打过电话,只是暗暗想着出院之后请穆朗吃个饭表示感谢,然后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拄着拐站在医院的“花园”里,这里全是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病人,没人说话,很安静。
      他难得从病房出来,虽然还是走不了太久,但好过整天躺在床上。
      蓦地,一股刺鼻的气味钻进他的鼻子,他扭头发现了气味的来源——废弃医疗用品连分类都不分,就那么整袋随意地扔在花园旁边的垃圾站。
      “……”洛虞霆沉默了,他知道拳馆不会把自己送进收费很贵的医院,但起码也得是个卫生达到标准的公立医院吧?如果是还更好呢,他自己交了两年医保没用过。
      他拄着拐又往回走,不忘提醒一声:“你们不走吗?离这些垃圾远点吧。”
      几个老头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被吓的捂着心口,洛虞霆见状加快了脚步。
      也没大声喊啊,这也能犯心脏病?
      他逃回病房,护工正好上完厕所回来:“你去哪了?我还说扶你出去走一走呢,来吧,我带你去花园。”
      “算了吧算了吧。”洛虞霆连连摇头。他在这间病房已经熬走了两批室友,现在搬进来的一个不怎么说话,整天哎呦哎呦的喊痛,另一个是个小孩,怯怯的一直咳嗽。
      洛虞霆也不想躺回床上,便站在床边。病房里有一股腐朽的味道,混杂着各种药剂消毒水的气味,熏得他犯恶心。
      那小孩的眼睛又大又圆,像两颗葡萄,躺在床上看起来很虚弱,床头还挂着五六瓶药剂没吊完。
      小孩来了才一天,洛虞霆就没见他动过,一直在输液。孩子妈妈坐在床边,熬得脸都绿了。
      洛虞霆终于忍不住问:“小朋友生什么病了?”
      孩子妈妈吸了吸鼻子,用手胡乱抹了把脸,道:“败血症。”
      洛虞霆不懂医学知识,但他也听说过,败血症好像是很严重的病症。
      孩子妈妈的眼睛红红的,但能看出是个很要强的体面人,时不时伸手轻轻摸孩子的额头。洛虞霆看着,不由得鼻子发酸。
      记得小时候,他也生过一场大病,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咳醒,没有灯光,也没有月光,他听着墙外簌簌的风声昏睡了好久,整个人像被扔进水里似的出了很多汗,他一个人熬了过来。
      “这么小的孩子要遭这样的罪,老天啊…”护工也叹气。
      “我真希望是我替孩子得这病…”
      “唉,大妹子我诚心地说一句,这医院不行,最好去大医院治。”
      孩子妈妈摇头道:“为了给孩子治病,家里房子卖了,亲戚朋友也借了个遍,实在没钱了。”
      洛虞霆还沉浸在那个漆黑的夜里,他记得那晚好冷,好黑。
      他想爬起来找妈妈,但是他重重摔在了地上,阴冷的地面因为他的摔倒而尘土飞扬。
      “妈妈…”他曾那样无助地寻找。
      “妈妈…”
      “妈妈…”终于,记忆里自己的呼唤和病房里小孩的声音重合,洛虞霆失焦的眼神凝落在小孩子的脸上。
      护工又说:“那你们试试筹款呢?”
      “筹了一万多,在大医院住几天就花完了。”
      洛虞霆拄着拐慢腾腾地踱到小孩床前,小孩呢喃着叫妈妈,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妈妈。
      他看了一会,从兜里掏出手机:“我借你钱。”
      孩子妈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洛虞霆打开银行APP的转账页面,然后把手机递给她示意她输入卡号,为了让她没有负担便笑着说:“我没家没口,有钱也是留着贼惦记。你完全不用担心我没钱治病,我这是工伤,公司报销医药费,不信你问大姐。”
      护工犹豫地点了点头——这年岁只有傻子会主动借钱给别人吧?
      孩子妈妈站起来绕过床位跪下,冲洛虞霆郑重地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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