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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水中天使——梦 六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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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校突然和邻省山水市山水中学作了一次奇怪的“交换班制度”。官方的通告是说山水中学与本校关系好,又同为重点高中所以搞了个交换重点班,互相交流学习。
总之不管如何,我们整个班踏上了深入山水的高铁。
刚到这里两天,山山水水确实盈目可观,不负其名,幽幽的青碧色透着一点蓝,隐隐有不祥的预兆。
今天是第一次上数学课,负责教授我们的数学老师叫安吉,听说很是温柔可亲,我们班都很期待他的到来。谁知上课后很久都不见他的踪迹,班上同学一致同意让我去找找,我于是找去了老师办公室所在的一楼。
刚到一楼的时候,学生们人来人往,我站在苗圃边上正有些茫然无措,突然有个声音叫住我:“嗯?你!你是安吉班上的同学吧?好像还是邻省的交换班?”
我一回头,那男人神色淡淡的,带些讥诮,一身黑衣,腋下夹着教材和一块三角板教具。我偷瞄一眼,好像是数学。
“对。我是。安吉老师还没来上课,老师知道他在哪儿吗?”
听他的话颇为熟稔,我猜他大概就是安吉老师那位很好的朋友——贺咸老师。
却只听贺咸很明显地嗤笑一声,他抬手看了下腕间那块黑色的表,开口讥刺:“安吉总是这样没有时间观念,就他这样还当老师?”
我嗅到一丝不太寻常的味道,不敢搭腔,只偷偷觉得奇怪。
“你回去吧,他估计在了。”贺咸瞥我一眼,拿着教材转身走了。
我踏上楼梯前最后探头看了一眼,他一身黑衣显得有些寂寥和厌世,转向了另一处楼梯,再看不见了。
回到班上的时候,安吉老师果然已经在了,正准备开始上课。见我进来,他温和地笑一笑,“回去吧,辛苦你了。”
我猛然想起贺咸那个孤单的背影,心底却僵硬地生出一些欢喜。
看来这位老师名副其实,我坐回了座位。
同安吉老师相处的日子过得很快。他温柔又很贴心,总是轻声细语,我们都很喜欢他。只是和他在一块儿的时候,我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贺咸那天转上楼梯的背影。
于是在面对安吉老师那对像云一样柔软的目光时,我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不止一次撞见安吉老师和贺咸一起上下班的场景,一个开朗,一个沉默,倒也融洽。我也不止一次看见安吉老师往贺咸桌上贴小便签,多是今晚要早点还是晚点下班,要去哪里哪里玩,要记得买什么什么东西;而贺咸老师从来不留纸条便签,总是放下一个装满温水的保温杯,一些饱腹的零食面包,还有一些其他的送给安吉老师的礼物。
我想起那日贺咸老师的话,更加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究竟是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
罢了,一个月的交换班学制结束了,他们也与我没有关系了,我劝自己,不要再费精神了。
我们在今天踏上归程。
回归本校,过着丝毫没有变化的平凡日子。
今日到班有点早,作业也写完了,我想偷个懒,便开始浏览起手表上的新闻栏目。
头条是一起凶案。我首先看到的是文章封面,貌似是凶案初始现场。熟悉的幽碧色水质,带点儿蓝,如今还透着一丝血气。
正中间的受害者是一名成年男子,头微昂,麻绳缠绕在他颈间,一圈又一圈,一个精致又粗大的结隐隐在他脑后。他的脸上没有痛苦,却闭着眼睛在微笑,一身熟悉的常服,双手还捧着一个婴儿。
他被悬吊在水中,没有外伤,看起来像一个纯洁的天使。
在他的身旁和身后也以同样的手法悬吊着一些孩子,小的看起来小于五岁,大的约摸十岁,但都只是低着头,手脚竖直。
明明是静态的画面,却仿佛在我眼前轻轻浮动。
水面的阳光投射入水,好像神圣而古老的宗教仪式,这只是那熟悉的面孔让我几欲作呕。
是安吉老师。
安吉老师被杀了。那样一个好人,怎么会被吊死在这幽闭的水下?
我忍着恶心和惊惶往下看。
“上个月发生在水山省山水市山水中学附近的‘水下吊尸’案终于有了进展……”
“凶手系该校教师贺某,目前已全部招认。凶手否认自己存在精神病症……”
“……此前学生落水事件已查明。经查证,水上栈道边缘存在人为切割痕迹……贺某否认曾破坏栈道……已对该名学生及全校师生作了心理疏导工作……”
“师……无师德……加强对教师群体的道德教育和心理安全教育……把控教师关……”
“凶手……缺少认同……幸福感……加强……不再发生。”
一篇报告竟然写得如此详细,看得我脑袋眩晕,毛骨悚然,几近不能思考。而文末还有一个审讯音频,我颤颤地点开来听。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喜欢他?”
尖利崩溃的声音传出,还伴随着椅子划过地面的尖锐声响,险些刺破我的耳膜。我难以想象这竟然是我有过一面之缘的贺咸老师的嗓音。那日见面,他的声音说不上阴沉,却平淡清冽。
“同事喜欢他!领导青睐他!就连我的学生也想让他来上课!”
“谁跟他是朋友啊?啊?!我明明天天对他那么冷淡,他凭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啊……啊?!”
“他就是个蠢货!”
音频里的声音开始哭,渐低如喃喃。
“蠢货、蠢货……他凭什么这样……同样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凭什么这么纯洁,总是那样天真?”
“谁跟他是朋友……朋友啊?”开始崩溃。
贺咸大哭出声。听起来哭得很狼狈。很久才平息下来。
“怎么杀?你们还没查出来么?呵,喂安眠药,勒死了,吊到水里去。”
“就这样。”
“你们发现小石块了吗?我还特地算了很久呢……哈、哈哈……让他的身体能自然地悬吊在水中,又不会撕扯开他的身体……”
“美吧?”
我干呕了几下。
“孩子?明明是我和他一同收养来的……为什么到最后都更亲近他?”他好像怪笑了几声,“既然如此……既然如此,那就和他一起走吧,哈哈,哈哈哈——”
他又开始哭了,又哭又笑,比疯子还要疯癫。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吊在水里?”
“他是……天使啊……天使,天使,不能染尘啊。”
贺咸哭哭笑笑,哽哽咽咽,又怀着无比眷恋,偏偏出手杀死了安吉。
最好的,安吉。
快要早读了,我身侧同学们陆续落座,正安静地准备早读。
我滞滞地转过头,朝向我的同学们:“你们有看今早的新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