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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言听术——梦 一则 ...

  •   今年高考考完了。
      化学考生们一片哀嚎,说是有道题特别特别难,答题材料竟是三十年前的一起命案,而答题要求则是写出置被害者于死地的HO4O形成过程。
      一听就很难,我看着友人给我展示她写的一整张纸的推导过程,不禁咋舌。
      择日天朗气清,我央着母亲带我去了市博看展,磨磨蹭蹭地也要傍晚了。
      母亲不知为何颇有兴致,还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哪里呀?”
      “不远,保密。”母亲调好导航,笑道。
      不成想一路花花绿绿的灯光和店铺都没能让母亲停留,最后的目的地却是一处并不热闹的超市,母亲拉着我直上三楼顶层。
      三楼店铺稀疏,角落里有一间博物馆,馆名似外文又不是外文,我读不懂。
      母亲将我推了进去。
      好在书是中文的,这下子我明白了——这里是巫族相关纪事博物馆。
      巫族是迄今唯一一支并未被辛族政府承认的本国少数民族,在国际上也受到冷遇。其聚居在辛国西南部的一小块区域,从古至今民族摩擦不断,两族互视若仇敌,但近几年情势略微好转,至少巫族进入辛族或其他民族聚居地或生产生活区不会再遭驱逐和唾骂,而辛族亦然。
      至于巫族为何受到如此待遇……我觉得是他们确实有些怪力乱神的本事。
      巫族人自称天地灵蕴而生,为自然之子,虔诚地信仰上天而上天也会赐予他们神力。他们最广为人知的能力,就是言听术。
      言听术,顾名思义,即巫族人言语之间能够有意使他人听从命令行事,但听闻此术无法剥夺当事人行事之时的神智。
      这一项本事,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足矣引起纷争。怀璧其罪,我叹道,放下了这本书。
      巫族与辛族的矛盾由来已久,我是辛族人,怎么会不清楚,只是有些惊讶是谁竟不惧政府的压力,在这里开了一间巫族纪事博物馆。
      一整面墙的文籍,都是从上古到如今所有与巫族相关的记载,浩如烟海,消磨了我想要翻阅的心思。
      这面书墙之侧,还有一条并不狭窄的甬道。我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皮椅上等我的母亲,她笑盈盈地冲我点点头。
      我慢慢步入。
      没有窗户没有装饰画,没那么亮眼的金盏黄墙壁向前延伸,将近尽头的地方左侧辟开一扇玉红色的沉实木门。
      我的心脏砰砰跳,轻轻推开。
      一样的甬道,一样的墙壁,只不过多了些图片与文字。
      是那桩辛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三十年命案。

      说是命案,或许显得过于沉肃,这是一桩本就毫无悬念的案子,只不过当时一出,狠狠震惊了国际政坛和文化领域,导致巫辛两族关系急剧恶化,直到近几年才见转机。
      这里的介绍,比我了解的更为详细和具体。

      三十年前,辛国大地还是一片乱世之相,外族入侵,内战……幸得辛族的女族长辛央卓有才华,局势才并未更坏。
      蜗居西南的巫族百年来安分守己地并未扩张领土,三十年前却起了抢占辛族领土的心思。但巫族诞育子嗣少,相比辛族,在战事上还是不占优势,再加之当时的巫族族长巫闵胸无谋略,是个花花公子,此事就更不能明着来。
      于是,很俗套、又很情理之中地,巫族选了一个下下策——让巫闵用美人计。
      巫闵不愧是臭名昭著的纨绔,被巫族赶鸭子上架之后,竟然又想了个昏招——他嫌勾引人麻烦,居然在相处之时用言听术令辛央言听计从。
      ……
      连我这个后人看了都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
      巫闵很快得偿所愿,而多年的流连花丛让他对自己伴侣的身体有着莫名的执念。
      拿到情报之后,巫闵并不着急离去,却与辛央约定了最后一夜。
      辛央身份高贵,能力出众,是这九州最有权力的领导者,却因这言听术,即将成为毁灭家国的罪魁祸首。言听术限制了她向别人求救,她只好在最后那一夜之前,服下了“藤黄”。
      此药附着性极强(距当时的检查表明,辛央口腔壁上附着大量的藤黄),味淡,量大致死,且有一定的发作时间。本来对巫闵这样不直接接触的人并无什么致死性。
      但恰恰是藤黄。阴阳交合之时,男子体内会产生一种物质,与之反应,生剧毒。只要一点点藤黄,就能杀死巫闵。
      那一夜,辛族长孤身赴死,而巫闵正在酣热之时痛死于辛央身前;辛央藤黄发作,死在巫闵之后。
      甬道的尽头是当时的人们摄下的黑白现场。
      两人未着寸缕,辛央双眼微闭,神色平和,嘴角一痕血迹,在头侧积了一小摊血泊。让我讶异的是辛央佩戴了精致的白色头纱,压在她的玉肤之下。
      头纱,是辛族女子出嫁佩戴的饰品,象征在这段关系中女子对自己的爱重和对夫家的尊重。
      但我想,辛央大概只取了前者的意思。
      巫闵侧躺在辛央身旁,双眼突睁,嘴巴大张却毫无血色,并未出血,却眼瞧着比辛央狼狈许多。
      甬道走到了头,又是那一扇玉红色的木门。
      那整面墙最后还剩下两族恩怨和国际反响,我不愿再看,转身推开沉重的木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这次的甬道却有一扇窗户,外面阳光灿烂,民居上盘旋着青翠欲滴的爬山虎,随风微动。
      出来的时候,母亲在翻一本厚重如砖石的书,见我出来,一笑道:“看完啦?”
      我眸眼一弯:“嗯,走吧。”

      转眼成婚也有一年多了,我与巫缅一直不温不火,奇怪的是周围的每个人都觉得巫缅对我很好,我与他感情很好。我也没过多计较,嫁到一个还比较落后的部落民族里,这样对我有益无害。
      而这场荒唐的婚事还得从我高中说起。巫辛两族关系缓和,巫缅与姐姐巫缈进入我们高中学习,恰好被划到实验班。
      彼时巫缅顽劣不羁,刺头儿一个,从来不服管教,让身为班长的我头疼良久。而传说中唯一能制住他的巫缈却胆小怕事,也没见出她对巫缅有诸多牵制。
      我与巫缅几番争吵,班上的同学大半都习惯了,只有一次,我气得狠了,口不择言地骂道:“你怎么这样没有教养,不知规矩!”
      就见他脸色一变,凶戾地压低声线,好像野兽呲起牙将要撕咬猎物那般低吼:“闭嘴!”
      霎时班上突然安安静静,连一点窃窃声都没了,旁边的女生拉拉我的衣角,惊慌地朝我摇摇头,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再跟他吵了。
      他用了言听术。
      对啊,他是巫族人。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自然人,手心渗出了汗。
      我心里生惧又不愿表现出来叫他得意,于是冷着脸转身回了座位。班上落针可闻,很久才听到巫缅喀拉一声拉开椅子坐回去,上完一节课班上才开始有低低的说话声。经此一劫,我也没再管过巫缅巫缈两姐弟,那次言听术也让众人印象颇深,导致他们在班上的处境更加尴尬。
      后来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上学,办理了休学,班上也安生了一段时日。高考结束后,他又找上门来,谈婚论嫁。
      对。谈婚论嫁。我可不相信什么欢喜冤家的戏份会降临到我和巫缅身上,只觉得恐怖。
      巫缅恶意地笑,当着众人的面求婚,我柔情款款地答应了,围观者善意地哄笑。
      是言听术吗?可他并未开口啊,我心惊胆战,真正回过神来时竟然已经在巫族部落中了。一身族长夫人的祭裙礼服,精巧的流苏头冠,还有男男女女如针茅的眼神。
      就这样嫁进来了?我茫然地想。巫缅像应付任务一样把身在局外的我娶进来,冷淡度日。我试过几次往部落外走去,却每每到了村子外围的那棵古树便怎么也迈不动步子,又是言听术?巫缅的术式为什么能维持这么久?我只能挫败地回到村中。
      周围恶意太大,我只能找一些同为辛族的妇女探听点消息。而她们嫁来太久,心防太重,我几乎日日跟她们一起干活、谈天、参加集体活动才好不容易融入妇女圈,当我操一口蹩脚的巫族话问及她们可知道为什么巫缅会娶一个外族女子时,所有女子都安静了,良久,一个叫眉杉的女子从一盆衣物中抬头,耷拉着眉目,神色复杂地说:“大概……因为你与他姐姐很是相像吧。”
      这句话是中文。我一愣,忙蹲到她身侧帮她搓洗衣服,追问。
      她低头把衣服扯回来,低低地讲述。
      年轻的眉杉刚嫁来的时候,巫缅还是小孩,他的姐姐巫缈才是少族长。姐弟俩感情很好,巫缅也不如现在那般叛逆,很听姐姐的话。而巫族自认为吾族第一,与其他民族不同,很是排斥巫缈对外求和的想法,见她屡劝不听,愤怒的巫族长老们便设计将其拉下马。为了安抚被当成下一任少族长巫缅的情绪,不久他的姐姐就换成了另一个“巫缈”。
      从那之后,巫缅就开始顽劣,戾气十足,最厌恶的就是族中的规矩。
      本来他要娶的应该是族中的高贵女子,没想到结亲之日他居然领回了一个木讷的外族女子。同为族人,怎么会看不出我被种下言听术?
      “那为何他们不阻止?”我气得头脑眩晕。
      另一个女子了无兴趣地接口道:“巫族人认为,结亲仪式一旦开始就不得终止,从此夫妻绑定,同福共辱。而且事后长老们没卜出凶卦,只好就此作罢。”
      简直是荒唐!
      “巫缈颇有见地与野心,对弟弟也大多是严厉居多,可惜手腕却不够狠,反而害了自己。”眉杉头也不抬。
      我回了屋,路上巫族男人们的目光把我恶心得想吐。我歇了所有对巫族的正面想法,反正也出不去,我恶狠狠地想着,干脆同归于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还能怕你们这群蛮荒野兽不成?
      笑话!巫缅不过一个还未长成的幼稚小孩,暗恋姐姐的伪君子。怕他?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我一心破釜沉舟,回屋后做足了面子功夫。巫缅被哄得高兴,面色缓和,侧躺着轻轻搂我入怀,半阖凤目说:“半月后有祭祀,你是族长夫人,须得出席主持祭祀。”
      机会这不就来了。
      我轻轻答道:“好。”

      年终祭祀的祭服与成婚祭服却不同,更加厚重繁复,花纹重重,我仅剩的头发被七绕八绕,这编那编,发型复杂却只低调地簪一只大金簪。
      出门、纳歌、唱神、请祭、送舞,最后饮乐。
      巫族等级分明,按力量传承的纯度来划定等级。巫缅歪着坐在高座上,拿着一只漾着酒液的金杯,漫不在意。我坐在他的下首,再接着是各位长老、贵族、平民。
      在正式饮乐之前,还有一个小环节,巫族人叫它“问神”,其实就是把族长、族长夫人和长老当作族中的“神”来请愿或诘问,但由于部族内的等级固化,平民已经很久没有获得正儿八经的“问神”机会了。
      有位女子端着金杯站了起来,向上首行了一礼,用巫族语诘问我:“夫人觉得自己有能力担当起族长夫人的责任吗?”
      很尖锐的问题。我立刻反应出来她是眉杉说的那个“本应该嫁给巫缅的贵族女子”。
      我听出来了,她在用言听术引导我说“我没能力”。
      言听术能被我分辨出来了,它的力量在弱化。我心里狂喜,路子走对了。
      我勾勾唇,没开口,巫族信仰夫妻一体,她在所有人面前下我面子,巫缅不会坐视不理。这种自有人出头的事儿,我就懒得浪费口舌了。
      果然,我还没举起酒杯,巫缅就用中文缓缓开口:“难道她没有吗?”
      女子有点局促,我用酒杯遥遥一敬,结束了“问神”。
      饮乐气氛欢乐,巫族人觉得祭祀顺利,他们的能力还能一代一代传下去,丝毫没发现什么不对。
      可能这个世界真的有超能力吧。这些日子,我尽力讨好巫缅,进入了巫族藏书楼,查阅了不少与巫族力量来源相关的典籍,无一例外都是三个来源。
      第一个是“血缘”,初代巫族人的嫡系血亲所拥有的法式效力最大。
      第二个是“人惧”,当面对同样的巫族法式时,人们越惧怕,法式效力就越大。
      而最终源点是“天赐”,巫族的祭祀仪式千古不改,向天神以示诚心,天神就会降临福祉——“超能力”给巫族人。
      每个人都知道“擒贼先擒王”,我没办法断绝巫族的血缘传承,也没办法让所有人都不害怕这样的“超能力”,只好从源头下手。
      巫族的祭祀仪式有几千条规矩,剔除我无法插手的环节,再剔除太显眼的环节,只剩下几十条。
      这是我最为慶幸我是所谓“巫族人”的时候。破坏掉祭祀仪式,让天上的“神”看到我的“不诚”,断了巫族的力量来源。我就不信,这“神”面对月月的“不诚”,年年的“不诚”还能心无芥蒂,不然……巫族也不至于制定出如此繁多的仪式规矩。族史上也有记载:“一次不诚,一年空祭。”
      就让我创造出他们一辈子祭祀都换不回的毁灭。
      那位贵族女子又在盯我。我优雅地举起象征身份地位的金杯,眼里涌动着属于巫族领袖的金芒,再次遥遥一敬,笑弯了眼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言听术——梦 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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