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勇敢的我们》周张兮兮

11、小吃街女孩

　　张志忠躺在酒店大床上，脑子里破天荒没有想案子，而是想她的家人。

　　她属于观察力很敏锐的那类人，从小她就发现父亲看她的眼神，不是看女儿，而是看一个女人。

　　至今为没把她培养成合格的女人而自责。

　　一年除夕，他爸喝多了，当着她的面说，女人当什么官，要是当官的是你弟就好了。

　　她没惯毛病，直接把桌子掀了，连夜开车回宿舍，断绝联系将近一年。

　　随着她官越升越高，父母反而主动贴过来，小心翼翼讨好。

　　她清楚，小心翼翼的讨好里很大成分是为了让她照拂弟弟。

　　她没从家庭关系中汲取养分，自然也不想反哺家庭。

　　但她必须承认，她放不下她妈。

　　这个女人生了她，养了她，对她不好不坏。

　　在她爸反对她念高中时，站出来力挺她读书，打工给她赚学费。

　　她知道母爱中带了很多条件，令她既无法割舍，又无法做到全心全意爱她。

　　她爸控制她妈一辈子，有时候他们吵架，她妈跑来找她住几天。

　　她每次都劝离，她真心想让她妈离婚，这样她就能带着她妈过，断绝跟她爸、她弟的关系。

　　可是只要她爸一召唤，她妈就乖乖回去了。

　　次数多了，她渐渐明白，她妈这辈子都不可能走到她的身边来。

　　想着想着快要睡着，手机突然震动。

　　有那么一瞬间，张志忠想挂掉电话，她太困了，每当想睡觉又不能睡时真总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张队，派出所送过来一个案子，我发你手机上了，你看看。”

　　张志忠打开文件资料，说明写：晚上七点十分，派出所接到报案，紫阳小区一位女性住户做饭时听到警报声，往楼下看时看到一位年轻女性被人劫持走。

　　配上一段监控录像，视频中，路灯昏黄的小巷里，一个瘦小的女孩被一人拖行，就在二人快走出监控时，那人抬了下头，露出反射黄光的银色面具。

　　也因为这一抬头，露出了女孩的脸。

　　张志忠按了暂停，放大视频，虽然拍摄的距离较远，但现在的摄像头像素高，还是清清楚楚拍到了女孩的脸。

　　这女孩脸部轮廓跟小吃街的女孩太像了。

　　她马上回电吴奎三，“怎么回事？”

　　“咱不是把小吃街女孩发协查通报了吗，派出所的同事拿到监控录像，就说有点像，给我发过来看看，张队，你看像不像，我看哪哪都像，我今天可盯了这女孩一天，有点看谁都是她。”

　　“我马上回去。”

　　*

　　车灯前方，出现蓝色帷幔。

　　张志忠缓缓停车，从车上下来，钻过警示带，踏入了案发现场。

　　此刻紫阳小区旁边小巷子已被人工照明照的犹如白天，吴奎三小跑迎过来，“张队，痕检在查呢，情况不乐观。”

　　张志忠走过去朝正在搜索痕迹的痕检员问道：“怎么样，有收获吗？”

　　痕检员被打断工作十分不快，爱搭不理的，“你自己看，多少脚印，别指望了，目前看是没有什么可用的线索，还是人脸识别找人快。”

　　张志忠板着脸点点头，目光望向正前方的监控摄像头，这是紫阳小区自家物业装的监控，监控距离五十米。

　　只差一点，监控就拍不到了。

　　吴奎三又领着两名派出所警员从小巷另一边走过来，“张队，嫌疑人动线排查出来了，他带人上了道边停的私家车，查车牌是盗牌车，辰哥赶去交通指挥中心继续追查了。”

　　说着递给他手机，视频里戴面具的人用大斗篷将女孩包裹起来，扔进车后座，随后驾车离开。

　　张志忠皱着眉头看完，又看了眼表，凌晨一点刚过。

　　“怎么效率这么慢，你们接警到出警再查监控一个小时足够了，现在都几点了，不懂黄金救援时间吗！”

　　她冲两个派出所警员发火，这个火她憋到现在早想发了。

　　“张队，这也不能全怪我们。”

　　张志忠不是派出所直属领导，民警们不怎么怕他。

　　“我们去了报案人家里，她一会儿说听到报警声，一会说做饭时候抽油烟机声音大，听没听到也不敢肯定，一会儿又说可能看错了，兴许女孩醉酒了。”

　　另一个警员接话，“这一片没有治安监控，我们去小区物业调监控，保安说只有物业经理有监控室钥匙，给物业经理打电话，他说在外面喝酒，让我们等会，这一等就等了三个小时。”

　　“行了，都别说了，管报案人说什么，验证是咱们警察的事，你们一个个的，就是没拿人民群众安全当回事。”

　　吴奎三不想张志忠太得罪人，接下来工作不好开展，就替她比较温和地训斥。

　　“经理不来，你们可以开锁，可以去找他，还能干等啊。”

　　“谁知道是恶性案件。”一警员小声嘟囔，“再说也没干等着，出别的警去了，一晚上没闲着。”

　　张志忠瞪了说话警员一眼，又要开口训斥，手机震动，一看是丛蓉。

　　接起后，丛蓉急哄哄的道：“张队，林棠瞧着不对劲儿，你有没有空过来一趟？”

　　*

　　林棠整个人陷入一种人神分离的状态，仿佛身体和灵魂都不是她自己的。

　　她窝在墙角，怀里抱着奶粉罐子，目光呆滞，张志忠看在眼里，十分不解。

　　她问丛蓉：“她都做什么了？怎么这幅样子？”

　　丛蓉讲完林棠搞出的那些事，小声道：“她肯定有事瞒着咱们。”

　　张志忠知道林棠对警察不信任，对她更是时刻带着怒气，是以除非她主动说，否则问不出来。

　　“我饿了。”林棠游魂似的飘到正窃窃私语的二人跟前，“我要吃饭。”

　　吃过饭，林棠借口要去打工，实则去了一条商业街。

　　她下车的位置是一片办公楼后街，宽度仅为几米的街道两侧是成排的商店，售卖物品从生鲜食品到金银珠宝应有尽有，只要有钱。

　　林棠从来不会光顾这些店铺，她径直走进一家通宵营业的网吧，名为U吧。

　　敲了两下前台桌面，正趴着眯觉的女人睡眼惺忪地望着她，好一会儿缓过神，“你来了，就知道你会来。”

　　女人打着哈欠站起身，领她进了一个小包间，里面一个嘴边长满胡茬的男青年正激烈酣战电脑游戏。

　　“哎别玩了，把视频给她调出来。”女人交待一句走了。

　　男青年正打的激烈，跟没听见一样，手指在键盘上游移的飞起。

　　林棠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动作，直接踢了一脚，正好踢到地上主机的关机键。

　　电脑屏幕瞬间黑了。

　　“谁啊有病啊！”男青年愤怒的砸了键盘，就要站起抡拳头，看清面前人是林棠，胳膊垂下了。

　　“下次用说的行不行啊大姐，好几万的电脑你给我踢坏了。”

　　男青年按下开机键，女人端着托盘走进来，放下两盒桶装泡面，“活该，也就林棠能治得了你。”

　　又对林棠道：“那个警察给我打电话了，说要见面问万晓峰的事，我直接说我不在新阳，不方便见她，也不想提万晓峰，她回新阳了？见到谁了？”

　　“例行公事罢了，看看我撒没撒谎，是不是真丢了东西。”

　　她等不及泡面完全泡开，迫不及待吹吹凉，吃下一大口才回话，“听说只见到了李亚楠，毛平全家旅游去了没见着。”

　　“啧啧，真不巧，白跑一趟。”

　　女人笑起来，好看的眼睛笑的月牙弯弯，如果张志忠在这里一定会惊掉下巴，这个女人正是受害者家属之一吴倩。

　　“行了，你们看吧。”男青年拿过一桶泡面，大口吃起来。

　　电脑视频里，一个背部纤细的女孩背对着镜头，正在捣鼓林棠家门锁，可能半天打不开着急了，拉下口罩，左顾右看有没有上来人。

　　她向后看的一眼，正好对上林棠安装在对门的针孔摄像头。

　　摄像头将她的脸拍得清清楚楚，小圆脸，中长头发，是个面相可爱的女孩。

　　“你认识她吗？”吴倩问。

　　林棠摇头，“没见过。”

　　“那奇怪了，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杀人犯啊，她为什么要偷那些东西？是有人指使她的吧？”

　　林棠阴沉着脸没回答，转头问男青年，“定位呢？”

　　男青年快速巴拉几口泡面，又调出一个地图界面，红点在同一位置不停闪烁。

　　“春江小区C1号楼附近，再具体的就得挨家找了。”

　　“三年了，你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吴倩十分兴奋，“以前你说真凶会来找那些东西，非要在张威手机里装定位器，我还当你魔怔了，这回真信了，你爸的案子终于有新线索了。”

　　“她来找的不是那些破烂，是万晓峰的电脑。”林棠斜睨男青年一眼，眼里尽是瞧不起。

　　吴倩踢了无知无觉的男青年一脚，“没用的东西，林棠花钱送你去学计算机，是让你学怎么破解邮件密码，你倒好，成了网瘾少年。”

　　“大姐，你搞搞清楚，我夏雨在认识她之前就有网瘾了好不好。”

　　夏雨揉揉自己小腿，转向林棠道：“这个太难了，我真整不明白，要不咱就把电脑交给警察吧，他们那的人厉害，专业，肯定能破译密码。”

　　“交给警察，警察能让我爸复活吗？”

　　夏雨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以破译密码，一有机会就劝林棠将电脑交给警察，林棠总用这句话答复他。

　　他想不明白，林棠为何如此执着要找到所谓真凶，当警察是傻子吗，既然所有证据都指向他爸，那他爸就是杀人犯没跑。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爸被教唆杀人，那也是犯罪。

　　每一次林棠在工作场合被人认出是杀人犯女儿，她都会跟人干仗，说他爸不是杀人犯，然后被辞退。

　　这三年好一点，没被人认出来过，这说明她爸和她都被人遗忘了，她就认了这个事实，好好生活不行吗？

　　他打心底就不信邮件里会有新线索，备不住是每个男人都会藏的颜色片网址。

　　见气氛冷下来，吴倩出来打圆场，“咱们什么时候去堵她？”

　　“等会就去。”林棠回道:“警察也在找她，我要比警察快。”

　　说完从包里掏出手机，开机调出一个号码给吴倩。

　　“给他打电话，我没钱了，找个男人出来赚点钱。”

　　夏雨一听兴奋地站起身，方才一直坐着不显，这会站起身才能看出身材高大。

　　他抻抻胳膊腿，嘿嘿一笑：“又能分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