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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离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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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我的符咒遮掩了他生魂的气息,恶鬼短时间内并不能察,但这样一来,他也听不到招魂的铃声,只能由另一人神魂离体后带着引路灯接引他回来。”午时过后,孟长跃对温槐序道,“但这法子极易出岔子。”
“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他回来。”温槐序毫不犹豫地说道,她若不去接,难道放任陈景自生自灭,或者让这几个比上辈子的她小了几岁、半大不小的少年去冒险么?她还不至于这么没担当。
陈景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的红衣艳得夺目,却并不是温槐序借他穿的那一套,而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大红的女子嫁衣,脱也脱不下来。
“引路灯不可灭,须得在三个时辰内回来,若是晚了或是引路灯灭了,两个人便都要成了孤魂野鬼,连投生都没了机会。”君幼盈推门进来,突然地接话引得屋内两个人都抬头看过来。
“大师兄,你要的东西。”她先把一盏油灯放到桌上,而后看着打定主意要冒险接引陈景魂魄归来的温槐序,道,“埋尸地孤魂野鬼无数,且不说三个时辰内你可否寻得到他,即便寻到,他神魂被迫离体,记忆不全,未必就会乖乖同你走,即便是这样,你也要冒险?”
“总不能就这么瞧着他死。”温槐序说着看向床上的陈景,事情最坏,也不过是她没能成功把他离体的生魂带回来,如此而已。至于成败如何,总要试试才知道。
温槐序的态度很平静,她是真的没想太多,可旁人看来却全然不是如此,只见她目光沉静如水,温柔缱绻,仿佛排除万难也要保陈景平安无恙,谁瞧了不动容?
夜深乌啼时,月过半山,阴风大盛,正是招魂的好时机,月华如洗的房间里,君幼盈护着一盏油灯端上桌案,昏黄的灯影下,她将一枚绑了红绳的铜钱放到温槐序手里。
“此是戌时三刻,温姑娘,你只有三个时辰,子时三刻之前,无论是否找到陈公子,你都要尽快回来,一旦过了子时三刻,即便是我也回天乏术了。”孟长跃在香炉里点了一炷香,然后转过头来仔细叮咛道,
“还有引路魂灯,你是生魂离体,有魂灯在,你才找得到归来的路,若是不慎熄灭,非但恶鬼对你动手没了忌讳,便是阴差也要来拘你的,所以切忌,魂灯一定不要灭了。”
油灯被君幼盈点燃了交给温槐序,她看了看点燃后开始流动的灯油,不期然想起幼时看过的恐怖片,同样是持魂灯接引离体生魂,也是千叮咛万嘱咐魂灯不可熄灭,然后不出意外地还是出意外了,油灯在归来途中被打翻,主角也很光荣地命丧黄泉了。
“魂灯……一定要是这盏油灯么?”温槐序看着手里随随便便就能打翻的油灯,只觉任务艰难,她有种预感,灯必翻,火必灭。
“也不一定,重要的是上头的符咒。”孟长跃指了指灯盏上用朱砂描的咒文,“有了这些符咒,油灯才能作为引路魂灯使用。”
“能换成蜡烛么?”温槐序说着从乾坤袋里拿出来一支玉白莹润,仿佛美玉一般的白蜡烛,“油灯我怕泼了。”
……
宫门前,大红的灯笼亮得刺眼,映得身后的朱门仿佛是血染的一般,门楣上悬挂的素练飘飘荡荡,好似吊死的鬼,夜晚的风声里传来呜咽,不晓得是什么人在哭。
温槐序站在陈旧的青石板上,手里握着一支点燃的蜡烛,烛火上一缕青烟凝成一股细线轻轻柔柔地飘进了朱门,她一时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皇宫,还是什么废弃闹鬼的陈旧楼阁。
“陈公子生魂离体后记忆不全,只会飘往执念最深的地方,魂灯会引着温姑娘找到他。”
脑海中回想着先前孟长跃交代过的话,温槐序握紧了手里的蜡烛,青烟飘进了朱门,门上张贴的门神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斑驳,早不剩什么,根本拦不住什么恶鬼幽魂。
温槐序很轻易地就跟着蜡烛上的青烟飘了进去,说实在的这还是她两辈子第一次当鬼,原来是这么飘的,可比她以前骑的电瓶车快多了,还不用掌方向盘,直接解放双手、双腿。
青烟引着温槐序一路来到正殿,出乎意料的,里头灯光璀璨,一片歌舞升平,她飘上屋顶,掀开瓦片往下看了一眼,只见主位的贵妃榻上懒懒倚着个女人,衣衫半解,手里端着一支水烟袋正吞云吐雾。
身边围了三五个侍女,捏肩的捏肩,打扇子的打扇子;底下跳舞的竟是些衣衫轻薄的美少年,奏乐的琴师衣衫齐整,却也是不可多得的美男,一室的奢靡。
温槐序在心里感叹了一声万恶的封建上位者,忽然,目光落在跪在女人脚边的少年身上——陈景!?他怎么在这?!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了,楚氏推了陈家的江山,刚在洛阳城站稳脚跟,新朝初立,百废待兴,楚氏新君不是目光短浅的蠢货,不可能放任女眷这般奢靡行事。
而且温槐序瞧那慵懒抽着水烟袋的女子,半张脸艳丽如画,半张脸却崎岖有如恶鬼,越看越像进城时她在楚氏通缉令上看到的前朝逃犯的画像——公主离姝。
眼下这情况,瞧着不像是实在发生的现实,倒像是什么人的回忆一般……就在温槐序兀自沉思的功夫,底下奢靡享乐的离姝忽然叫停了歌舞,美眸流转,目光落到了陈景身上:“殿下这般,可是对本宫不满?”
陈景沉默不语,离姝定定地盯着他瞧了片刻,而后忽然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她从贵妃榻上坐起身,指尖携着一支烟枪,居高临下道:“你们陈家都是本宫手心里的玩意儿,一个个皆胆小如鼠,你倒是硬气。”
“你想求死,可本宫偏生就要你活着,至于那些个贪生怕死的,本宫就是要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死。”离姝口中吐出一口烟雾,半张美人面笑得惑人,她朝侍女招了招手,“带上来。”
锦衣罗裙的女子被宦官内侍粗鲁无礼地带了上来,发髻穿戴皆是后妃形制,却不知此前受了何种折磨,衣裙脏污不堪,钗环乱糟糟地插在发间,她瑟瑟发抖地跪在殿中,一张脸因为恐惧而毫无血色。
“贵妃娘娘,几日不见,还是这么漂亮。”离姝瞧着恐惧瑟缩的女子,脸上神色满意极了。
不想后者听见她的话,整个身体却抖如筛糠,跪爬到离姝脚边抓住她的裙角,惊弓之鸟一般地仓皇否认道:“公、公主,嫔妾不漂亮的,你饶了嫔妾,饶了嫔——”
她被离姝掐着下颌抬起头来,半面美人半面恶鬼的女人端详着她的脸,忍不住感叹:“天下谁人不知陛下喜新厌旧,贵妃娘娘长宠不衰,怎么会不漂亮?”
“娘娘别害怕啊。”离姝抓起贵妃的一只手,低头吻上那只皓白的手腕,轻叹,“你这样的美人,莫说陛下喜欢,本宫瞧了,也喜欢得紧呢。”
贵妃忽然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温槐序一低头就看见了恐怖至极的一幕,前一刻还风华绝代的美人,竟是在离姝手里生生化成了一具干尸,血肉被吸食殆尽,只留下一张干瘪的人皮包裹着枯骨。
而离姝整个人则像受到了什么滋养,变得愈加容光焕发,莹润的唇红得滴血,脸颊微粉,眉眼流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