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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旧情人 ...

  •   关于两人到底算不算得上旧情人,蒋之屿自己也不清楚。这话听起来很荒唐,但书上说,情人会承诺会示爱会甜言,在挚爱时分也会送上代表真心的戒指,蒋之屿却从未得过其中任一。

      可接吻与性,两人又实实在在有过,蒋之屿还记得乔述珩嘴巴的柔软,在那个昏黄的夜灯下,他笨拙地跟随着对方,唾液交换的尾声,乔述珩的黑瞳闪着微光,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浸透看穿。

      就像现在这样。

      蒋之屿被乔述珩逼到死角,透过玻璃的倒影,他清楚看到乔述珩攥紧自己的手。

      “小骗子,死没良心的。”

      刺痛从蒋之屿的筋骨处传开。

      他有些后悔刚把楼下的柠檬茶全买了。

      事情还要从他提着满袋的柠檬茶在候场区等待开始。

      “下一位。”hr部门的人事从面试间出来,一批批带走面试的人,蒋之屿安静地坐在候场区的角落,他抿着塑料吸管,假装自己是株需要光合作用的植物。

      “怎么样啊?”

      “别提了,完全不行,还被人家羞辱得不要不要,我是伺候不了这主。”

      蒋之屿取下一只耳机,他见过刚说话抱怨的人几面,好像也是美院的学生,当年毕业设计还得了个优作。

      蒋之屿不记得对方的名字,俩人不是一个专业,没说过话,识得的也就那张脸。可这不影响蒋之屿记住他,倒也不用刻意,很多东西他只要见过一眼就很难忘。

      蒋之屿吮着吸管,他当年入门的恩师不止一次感慨过蒋之屿记忆力之好,也算是上帝关上门又重开的窗吧。

      蒋之屿指尖贴过窗台的绿植,清风拂面。

      “对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一定,我一定重新把东西买上来……”

      蒋之屿刚被人事叫到面试间外边等待,还没来得及将剩下的柠檬茶连同背包一齐放到身旁的置物架,转头的功夫就撞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机场撞着自己的人。

      这回还是离远点好。

      蒋之屿这么想着,步子往回撤退,对上的却是夏樊怡泛红的眼,说起来夏樊怡的皮肤还挺白皙,只是两眼间距略大,离三庭五眼还有些距离。

      “怎么是你?”蒋之屿还在腹语,夏樊怡就先叫嚷起来,或许是想起还在工作,很快她又沉下声。

      蒋之屿躲过夏樊怡的目光,侧过身垂下眼睫。

      “你……好,真巧。”夏樊怡突然凑近蒋之屿,近到他险些断语。

      可夏樊怡的目光很快就又移向别处,蒋之屿顺着她的视线,发现她正盯着自己袋子里的柠檬茶。

      “你这茶能卖给我吗?”夏樊怡声音急促,“双倍卖给我也行。”

      蒋之屿愣了愣,刚想告诉她下边便利店就有卖,如果没补货的话多跑几家也行,却又在看到夏樊怡那副如丧考妣的面容后顿下,“免费给你。”蒋之屿听到自己这么说。

      “谢谢啊!这是我领导要的,他要的急,我实在没办法!”

      蒋之屿打量着夏樊怡已经环在空中想要拥抱的手,眼神流转间避开,礼貌性勾了勾唇。

      或许是这一笑又拉近了距离,夏樊怡甚至提出了让蒋之屿帮忙送柠檬茶进面试间的请求。

      “拜托你了,现在我进去肯定会被骂死的!”夏樊怡双手合一过头,声音微微发颤,头重重埋下。

      蒋之屿看着夏樊怡的头顶,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好吧。”

      然后他手持一杯柠檬茶走进面试间,进门的瞬间,蒋之屿听到钢笔脱落的声音,他下意识朝声源处望,身着一身黑的高挑年轻男人恰和他对上眼。

      还是和以前一样,但好像又有些地方不同了。蒋之屿还没来得及掩上门,现下他攥着手柄,不自觉地紧上几分劲。

      “你的……茶。”蒋之屿默了默,道。

      “好久不见啊。”乔述珩冰锥般的声音响起,随后萦绕在耳畔周边循环播放。

      蒋之屿很久没有听过这声音,像是电波,又像是海啸,穿透他的大脑,汹涌着、不由反应地强行调动一切远古的记忆。

      蒋之屿怔了怔。

      他很少有这样的感觉,他身体向来不错,可一刹那,他清楚地感觉到心脏深处好像有什么在隐隐跃动。

      太陌生太奇怪。这让他感到莫名不适。

      “做个自我介绍吧。”在心脏进一步无端抽搐前,蒋之屿听到面试人员如是说到。

      “我是……蒋之屿。”

      蒋之屿试图抽出面试桌前的椅子,木椅与地板摩擦出声,在没有其他响动的房间里,刺耳地如同人在咬牙切齿地低吟。

      “介绍一下你的经历与作品。”面试人员询问。

      “……好的。”蒋之屿清了清嗓子,确保自己的声带没有似心脏一般反常。

      几下深呼吸后,蒋之屿终于抬眸,神色如常,露出八颗牙齿的笑:“我是蒋之屿,本科毕业于国美的油画专业,大三那年因为……”

      “麻烦停一下!”面试的工作人员举手,视线停留在刚递上的资料,“你刚说的这些简历上都有,咱们时间有限,能不能说一些上边没有的?”

      没有的?蒋之屿眉头微皱,他不太喜欢就这么被人家平白打断,但他也没在国内真正面试过几回,这问题又来得突然,他一时陷入迟疑当中。

      “蒋之屿,大三那年因为成绩优异外加名师看中,提前得以毕业赶赴法国学习造型。”

      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乔述珩放下有些褶皱的简历,打破了满室沉默。

      “留学期间成绩优秀,学生时代的作品曾经被拍卖出不俗价格,被媒体称为艺术届‘时代的新星’。”

      “不光如此,其天赋艺考期间便得以窥见。在获得几大美院艺考高分前便凭借一副油画闯入大众视野,油画的模特更是因此一举成名,成为圈内新星,至此星途亨运,一路绿灯……”

      像是提前打好了腹稿,乔述珩的说话没有卡顿,吐字清晰,词句间的顿挫也是到位,此刻他正在用那双迷晕过千万粉丝的瞳孔端详着蒋之屿,眼底是看不出的情绪。

      “既然这么优秀,我们这小庙容得下您这尊大佛吗?万一工作到一半又不打招呼地无情脱身,我们可担不起这样的风险。”良久后,乔述珩转动手头的笔发语,他的话音轻而缓,却让一旁的工作人员听了毛骨悚然。

      虽然是习惯了自己伺候的这位活阎王的说话风格,但不伦什么时候听到了果然还是会不舒服。

      工作人员故作咳嗽几声,欲出面打个圆场,可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前一直闷不吭声的蒋之屿反倒是先有动作了。

      蒋之屿盯着桌子上那缸游动的金鱼已经有段时间,一直眼瞧着里边那条黑尾金鱼在水中冒泡、游动、碰壁。它或许曾经有过同伴,但现在也只剩自己这一尾了,在寻不到的广袤边界,它最终的宿命仅是停摆,迷茫孤存于自由交壁的一线边。

      蒋之屿觉得好没意思。

      “我明白了。”蒋之屿起身,把卷起的袖口放下,乔述珩刚才的表情他太熟悉,他甚至听过他比这更加刺耳的言论。

      还是没变。蒋之屿在心口吁气。

      七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好像也不过人生十分之一,他们实在太久没见,蒋之屿能够作比的只剩下记忆长河里的那些碎片。

      算了。

      蒋之屿估摸着面试迟早得黄,再讲下去也没有意义。但他还是礼貌地向在座的各位躬身,甚至还细心地把木椅拖回原位。

      “你还想逃到哪去。”蒋之屿回过头,预备离场,视野中便闯入乔述珩发黑的脸。

      乔述珩扯住蒋之屿的手,牵扯引发手腕的隐痛,疼痛随着神经末梢蔓延,在能观测到彼此胸口起伏的距离,蒋之屿的眸光微动。

      “能耐不是挺大的吗。”

      乔述珩身体前倾,吐出的气轻覆在蒋之屿发红的耳侧:“还和以前一样被人一说就跑啊,心虚了?”

      “我的专业能力没问题。”蒋之屿扬起眼睫回答,没有甩开乔述珩紧攥的手,“有问题的是你。”

      在矛盾本可不激化前,蒋之屿完美踩住火线。

      “我有问题。”乔述珩无端发笑,“你的专业最好是没问题。”乔述珩逼近蒋之屿,在耳边低哼。

      蒋之屿的颈部在渐红中发痒。

      “就他了。”乔述珩向后靠,退回到软椅。他挑出蒋之屿的简历,又把剩下的一堆简历丢到垃圾桶,“后面的不用看了。”

      “没想到啊,兜兜转转咱们居然也算半个同事了,你说巧不巧,以后有什么事情找你姐,我一定知无不言!”

      夏樊怡领着蒋之屿去前台办简略的入职手续,完全没有之前抖得跟个小鸡仔似的怂样。

      蒋之屿看着这位比自己小还上几岁的艺人助理的背影,礼节性点头。

      “对了,你是跟我们老板认识?难不成以前是情敌?”蒋之屿面试的时候夏樊怡出门躲灾,方才刚从同事那知道面试的情况——自家老板在外人面前一向死装死装,由于一般话少凭那张脸乍看上去还是人模人样。没想到这样的老板居然会一下就原形毕露,夏樊怡都不敢想象刚刚蒋之屿到底经历过什么。

      她偷偷打量着身后清瘦的青年,一身风衣及膝,松软的头发随意扎起低辫,眼睛耷拉着,哪怕将近一米八的个子也会被自觉忽略掉,倒像极了没有杀伤力的松狮幼犬。

      一想到之后可能的待遇,夏樊怡不由得在心里更怜爱蒋之屿几分。

      蒋之屿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接着夏樊怡刚才的话头回答:“以前是一个艺术班一起学画画的同学,算是认识。”

      “那难怪呢!”夏樊怡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露出茅塞顿开的神情,“我们老板最不喜欢的就是画画,估摸是看到你就想起伤心事!”夏樊怡顿了顿,随后又继续补充,“而且他家里真的一点画具都没有保留,可能是没有天赋吧,我也不喜欢面对这种不擅长的事……”

      “这样。”蒋之屿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等到简单的入职手续忙完就到了下班时间,夏樊怡和蒋之屿告别后提起包,一溜烟离开了。

      上班的时间放在了第二天上午,眼下没什么事,蒋之屿打算先回酒店做些工作准备。

      他背上包,手机传来声响。

      是荀医生发来的消息,蒋之屿空出手点开对话框。
      他的述情障碍有好多年了,其实不算什么很大的心理疾病,只不过是对一些情感不敏感罢了。蒋之屿自己是不在意这件事,可一手带他入行的恩师非常关注,还专门为他联系了行业著名的心理专家,这么些年来专家也是经常关注蒋之屿的身体情况,尽管蒋之屿并没有觉得自己存在什么缺陷。

      不过还是有些麻烦。

      蒋之屿从刚收拾好的柜子里抽出一个箱子,里边放着几本很大的笔记,都他这些年写的日记——他虽然感觉不到什么复杂情绪,但还是根据医嘱尝试进行对生活的记录。

      他最大的麻烦就体现在专业上,论起技巧倒好说,可一但到创新设计上就差了些。主要原因还是他情感单调,太复杂的东西表现不出,也没法做好贴合人物的私人设计。

      所以他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记录下一些客户个人的细节,再根据细节上网寻找相适应的惯常设计风格,基于此再继续创作。

      蒋之屿洗完澡后打开上锁的箱子,自最底下抽出一本早就不知落过多少尘的小本,放到酒店的床头柜上。

      那是他写的第一本日记,从十七岁那年开始,只记载过两件事。

      艺术和乔述珩。

      蒋之屿又猛地咳了咳,许是京城的天气太过干燥,疲惫与暖气一起干扰他的身体,逼使温泪从眼角呛出。

      蒋之屿感觉到眼皮变沉,勉强翻开第一页,没来得及看上几眼,视线便渐渐模糊起来。

      就这样吧。

      蒋之屿闭上眼,恍惚间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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