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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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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
隔着层红帐,里边传来声不容反抗的命令。
“是。”
季晋老老实实应了。
他位卑身贱,只是皇宫中刚刚入职的低等侍卫。方才被内廷总管引进来时,他可是见了那总管轻声细语的谄媚模样。
想来这纱帐里边的男人,身份定是贵不可言。
他可得罪不起。
季晋解下佩剑,规规矩矩跪了约莫一炷香。
纱帐中没了动静,忽然又隐隐约约,传来几声闷闷的喘息。可仔细听去,却又没了。
好似这里面的贵人沉沉睡着,方才只是梦呓。
季晋拿捏不准他该不该退下。
正愁眉苦脸,里面的贵人又发了命令:“进来。”
季晋如临大赦,连忙起身,踉跄着走了进去。
这金砖虽好,跪久了却也膝盖疼呢。
这会已是月上中天,帐中只点了一盏灯。模模糊糊,依稀能视物,但想仔细看,却什么都分辨不出来。
贵人半褪着衣物,敞露的胸口急促起伏。
不知是不是红帐的透射,季晋竟然觉得贵人的脸红得不同寻常。
“脱掉衣服,上来。”
贵人又发了话。
季晋脑子嗡的一声,突然反应了过来。
这男人是个断袖!叫他来是为了……为了……
“大人恕罪!”
季晋猛地跪倒在地,扯开嗓子嚎得凄惨:“小人不通此道,请大人网开一面,饶了小人!”
做了禁脔哪有自由?他家三代单传,若他折了进去,只怕祖母得哭晕几百回,这哪里能行?
如今只能赌一把这贵人,并非牛不喝水强按头的恶霸了……
季晋以头抢地,极尽害怕之相。
贵人迟迟没有开口,不多会儿,却听到喘息声继续响了起来。
原来,方才是……他懂了。
季晋尴尬得缩了缩身子,恨不得把头挤到地缝中去。
“你不知道……寡人的身份?”
寡人???
这称呼天下也只有龙座上那位敢自称啊!他竟然入的是皇帝的眼。
季晋浑身颤抖,说不出是害怕还是激动。
梁宣帝轻笑:“寡人不喜勉强……”
季晋心中一喜,早听说今上是位宽宏的明君,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他有救了!
季晋发誓,他一定会日夜祈祷,祝愿皇帝万寿无疆,江山永安!
“只是你见到了寡人情态无制的丑相。”
梁宣帝敛起笑意,冷冷道:“恐怕朕得剜出你的眼睛,毒哑你的喉咙,再割掉你的耳朵,才能放你离去呢。”
季晋听得浑身冒出冷汗。
他怎么忘了,今时今日发生的一切足够要了他的命。
季晋挤出一张笑脸:“小人卑贱,自然该唯命是从。方才是小人发癫,陛下不必在意。”
梁宣帝伸出一只脚,踩在季晋的肩上,轻轻点了一点:“既如此,还不上来,要寡人请你吗?”
季晋咬咬牙,终于还是豁了出去。
被掀红浪,以下犯上。
一夜之后,季晋成了天子近臣,二人日夜不分。
虽有小人诟病,直指季晋走捷径,但大多内臣看梁宣帝行事公正,却不以为然。
不过一个侍卫,实在不值得参上一本,凭白惹得陛下晦气。
季晋心中有鬼,自知他资历浅薄,不足以晋升飞快。面对指责,只是忍气吞声,一言不发。
“怎么,还没习惯睡龙床吗?”
梁宣帝正得趣,瞥见一张死人脸,不快地挑起眉毛。
季晋连忙求饶:“是臣有罪,扰了陛下兴致。”
梁宣帝狐疑观望,刚欲细究。季晋连忙尽心尽力侍候,倒把梁宣帝弄得一时没能问下去。
过了几日,季晋得了恩典,被指到吏部做了官。
季晋以为梁宣帝玩腻了他,给了补偿,把他舍弃了。
不知为何,面对同僚了然的神色,他除了难堪,心中竟还有些被抛弃的难过。
他得了自由,还换了前程,不应该畅快吗?
季晋失魂落魄地取走自己的公案,强振起精神查看。
这一翻,却发现了些叫他惊讶的东西。
好似,这里面绝大部分人,都曾当面嘲讽过他,一小部分人,却是他没见过也不认识的。
一个突兀的想法出现在他脑海中,这是……陛下在为他出气?
季晋心中油然生出一股蜜意。
他迫不及待想进宫去求一个真相。
“你心不在焉,叫寡人不能尽兴。”
梁宣帝食指轻动,提起季晋的下巴:“只要你肯为寡人做事,寡人什么都能许给你,包括……”
季晋痴迷地盯着他的陛下,无意识追问:“什么?”
梁宣帝执起他的手,轻轻覆在腹上,桃花眼弯出笑意:“天下。”
季晋疑惑,随即大惊失色!
他的陛下不是个男人吗?怎么会有……有孩子呢?
或许是季晋的神色太过明显,梁宣帝坦然道:“寡人腰间的红痣美吗?”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季晋再蠢也明白了。
只有哥儿才会有红痣,也只有哥儿才能与男子一般无二,还能有妊。
陛下厚待他至此,他简直无以为报。
故而,当梁宣帝随口提了两个奸臣的姓名时,季晋想也不想,为他除去了心腹大患。
梁宣帝得知后,抚摸着他的脸,笑得越发柔顺:“你待我真好,日后无人在侧,唤我元伺罢。”
梁宣帝,谢氏天子,序元名饲,非亲眷不可唤之。
季晋被哄得心花怒放,恨不得再杀几个奸臣去讨好他的陛下。
“陛下,臣愿意做你的刀,为你屠尽天下奸佞。”
梁宣帝:“好。”
季晋果然成了一把刀,不过朝臣更喜欢叫他疯狗,因为他从不参与党政,看谁不顺眼便找谁的麻烦。
偏偏陛下还对他百般信任!
朝中人人自危,生怕哪里做的不对,一睁眼没了小命。
好在费相家中有先帝赐的金牌,季晋无从下手,少部分朝臣转投费相门下。如此一来,费相的势力越发庞大,只是其中大多败类。
朝中局势隐有对立之相,梁宣帝为此头痛,食不下咽,人也清瘦了很多。
季晋百般照料都不见好,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他焦头烂额翻着卷宗,忽然发现费相最宠爱的幼子,在两年前抢夺了一位秀才的夫郎为男妾。
按照律法,本应流放。谁料当年开堂审,那秀才宁可挨打三十大板,愣是改口要撤诉。
此事不了了之,这其中可是大有文章啊。
季晋好似得了骨头的饿狼,终于看到一丝曙光。他得想想法子,叫那费二爷吃一吃苦头才好……
毕竟金牌只能免死,可免不了流放劳役啊。
季晋抓来当年的秀才,硬是逼着收了撤诉银子的人家再去上诉。
那秀才贪生怕死,实在没法子,硬着头皮去了。
因着他如今位高权重,官员双方都不敢得罪,于是费相的幼子被抓进了大牢。
费相见幼子吃了大苦,生怕孩儿折去性命,连忙去梁宣帝面前服了软。
只有一点,他要季晋的命。
梁宣帝不作一言,示意内监赶了费相出去。
躲在纱帐后的季晋探出身子,走到梁宣帝身侧为他揉着肩颈。
“陛下可要饶了费二?”
季晋存着试探的心思。
梁宣帝拍拍他的手:“别说胡话。”
季晋被哄得很受用。他这些年来作恶多端,晚间睡得不安,常常做噩梦。
他梦到梁宣帝杀了他。
梁宣帝对他而言,情在权之上。但他对梁宣帝而言呢?
虽然他的陛下面对他时百般柔情,可他看得分明,陛下的眼底,始终藏着一层警惕与疏远。
果不其然,梁宣帝对他了手。
他成为了费相交出金牌的条件。
费相一派尽数清算,费相也辞官归隐。只剩了幼子费二留在京中做个小官,实则算是个草包人质。
梁宣帝从此皇权尽收,而季晋成了被烹的走狗。
“陛下,你好狠的心。”
季晋望着牢狱中细小的窗口,喃喃自语。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季晋心里一突,连忙回头。
原是内廷总管。
季晋失望地把头转了回去。
“季大人,别来无恙。陛下托咱家来探望您,还给您带了席面呢。”
“劳陛下牵挂,罪臣喜不自胜。”
季晋头也不抬,丧着脸拉长音,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窝囊样。
内廷总管叹了口气:“大人别恼,好歹留了条性命不是?陛下今日大婚,明日便能大赦天下,届时您自然就被放出去……哎呦!您干什么这是?快放开咱家啊……”
季晋听到大婚两个字,急得一下窜了起来,两眼赤红地扯过内廷总管的衣领质问:“谁!谢元伺要娶谁!!他敢娶别人?他怎么能背弃我?他怎么能……”
内廷总管差点扭了腰,费了半天劲才把自己的衣领解救出来,没好气道:“季大人,陛下成亲还不是为了你,你又岂能忘恩负义?不如饮杯酒水祝祷陛下大婚万福罢了!”
季晋被斥得脑中一白,失魂落魄跌在了地上。
良久,他苦笑一声:“也好……”
季晋拿起酒杯,倒了满满一杯酒,自顾自饮下。
“元伺,愿你长乐无忧。”
季晋拿起酒杯,对着皇宫方向遥遥一祝。
这酒真不错,不过两杯下肚,他好像就醉了。好在醉汉做什么都不奇怪,就连被泪水浸润的双目,也显得不那么可笑了。
……
“陛下大婚——”
季晋是被叫喊声惊醒的。
他四肢被捆得死紧,正规规矩矩坐在床上,面前覆着一方红帕。
周遭几十双脚进进出出,十分吵闹。
季晋酒后糊涂,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都退下罢,寡人与皇后有要事相商。”
室内一阵忙乱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一根木秤伸到帕下,将喜帕轻轻挑了起来。
入目,是妆后绝艳的谢元伺,季晋几乎都要看痴了。
谢元伺含笑道:“不认识我了吗?晋郎~”
季晋被一声“晋郎”冲得脑仁子一热,舌头就像打了结,半个字都说不出。
只能在谢元伺的凝望下,红着脸呆呆点头。
“嗯……认、认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