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IA和蔚蓝的空》王小亮

3、豹变

　　人生有些事，永远是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小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比起自己的怪力，幼年的回忆却更加模糊。只记得当时年幼的自己不断不断地听到各种声音，扭成一股螺旋使劲钻进脑子里，心里惶恐之极，只得瑟缩着，颤抖着，不敢靠近任何人，直到自己的老爸像英雄一般来救走自己。

　　马莉亚相信，小空绝对不是普通人，马莉亚也相信，小空和自己必定有着某种程度的联系。但是她的思绪很快就被打断了，一声尖利的鸣笛，一种钝物碰撞的响动，她看到了一位女性倒在了北宫璇脚下的血泊之中，随之身边的影像也开始激烈地扭曲起来。“我又，我又害死妈妈了！”混沌中马莉亚看见小小的北宫璇抱住了脑袋，“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为什么要救我呢？……要是我死了就好了……”影像忽然转变到多年以后，长大的北宫璇总是见不到父亲的脸，总是一个在吃饭，学习，玩耍。“我杀了妈妈，所以爸爸也不要我了……谁来帮帮我……”

　　“主人，你想怎么做？”小空发问道，吓了马莉亚一跳，“都说我不是你主人了……我是……我能，做点什么呢……我都不知道我们是不是朋…”话还没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尽管刚刚都在思考自己的问题，可是一瞬间确实有什么重要的画面从眼前闪过，“小空！你能，把北宫璇的思维倒回到最开始的时候吗？”

　　小空并没有直接回答是或否，只看到现在的影像又瞬间倒带，小小北宫璇站了起来，放下抱着脑袋的双手，退回到马路中央。这时马莉亚清楚地看到，她的对面站着的正是自己的母亲。
　　“死了吧……只有你死了……我和他才能解脱啊……”北宫璇的母亲一边流泪一边笑着，“你根本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你这个情妇的野种！！”女人伸出两只大手，欲将北宫璇推倒在地——这就是马莉亚眼前闪过的瞬间，也是这一瞬间，飞驰而来的卡车将推人的妇女撞倒在地，过度惊吓的北宫璇则坐在地上，忘记了之前的可怕光景，她看着血泊中的妈妈：“我又，我又害死妈妈了！”稚嫩的双手再次抱紧脑袋，“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呢！……”

　　“主人，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她马莉亚一时间也想不出要怎么做才好啊。她的老爸告诉她，老妈在生下她之后就过世了，马莉亚从小一直跟着老爸东奔西跑，有时老爸忙到几天不归，放着自己在家吃着有上顿没下顿的廉价便当。可是那一次来救她的时候，老爸真正表现出了一位父亲特有的担心和护子情节。也因此，无论笨蛋老爸爽约消失多少次，马莉亚也知道，自己其实一直是在关心中长大的，即使没有母亲，也不比任何孩子委屈。而且，这里是北宫璇内心的影像，即使帮助了她，现实仍旧是现实，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会改变吗……
　　“小空，你究竟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呢。”马莉亚漫不经心地问着，并不期待听到身后传来任何答案。
　　“因为你的内心告诉我，你想要来，所以我就带你来了。”小空一板一眼地回答着，就像马莉亚是他真正的主人一般。

　　因为想来……是吗……马莉亚笑了，是啊！她不是肥皂剧的女主角。没法做到冲动地数落别人的家长一番，然后再促使人家一家和好如初然后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但正因为是在梦境里，思维中，她应该会有某些力所能及的用处才对。“小空，麻烦你……再倒带一次！”马莉亚做好了冲刺的准备。但是小空忽然插口到，“虽然是梦境思维，也只能重启两次，所以这将是最后一次倒带了。主人，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马莉亚也没有直接回答是或否，等到影像回落，人物归位完毕的时刻，她如弦上的箭一般飞奔了出去，在幻境中的卡车到来之际，一把推开了北宫璇的母亲，然后在被撞的一刹那，抱着北宫璇朝前扑去。眼前的光景瞬时改变，一声尖利的鸣笛，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一句句司机的叫骂，一群人影乌鸦而至，将扑倒在地的两人围了起来。

　　“马、马莉亚……？”北宫璇尽管外观变小了，看起来似乎还记得白天发生过的事。马莉亚冲她神气地眨眨眼：“天使参上！”…可北宫璇好像还不能相信这小小奇迹发生的瞬间，“你……怎么会来救我的……怎么回事……”话音刚落，额头就吃了两个“爆炒板栗”。“笨蛋！”马莉亚数落到，“刻意回避真相，心里就会痛快一点了吗？不去沟通，又怎么知道你的爸爸不要你了呢？也许他只是对你和你的妈妈都心怀愧疚，不忍看到你寂寞的样子而已！”

　　北宫璇被马莉亚使劲摇晃着，身体逐渐变大，眼睛也渐渐渗出了泪水，“我一直以为，我是被抛弃的那个，原来，爸爸只是抛弃了自己……我得告诉他……我不怪他生下我，往后的日子里，两个人好好过……”

　　马莉亚觉得她的眼睛也湿了，在推开北宫的母亲的霎时间，她就像看到自己的母亲获救了一般。而她也强烈感觉到，那位母亲一定也是爱着北宫璇的，不然，又怎么会流泪呢。……想到这里，她不禁对着小空感叹到，“多亏了你的能力，我才能帮助得了北宫同学。……刚开始还觉得你很可怕……对不起啊……”

　　“这并不是我的功劳，我只是顺从你的意愿，带你进来而已。”小空仍旧淡淡地陈述着事实，然而接下来的话却使得马莉亚彻底陷入了某种漩涡之中，再也无法抽身事外。

　　“而且，我只有潜入和控制的能力，改变北宫璇的思维的，是你。”

　　哎……是我、是我吗？也就是说，小空只是完成了倒带，而改变这个一成不变的情景，并且还状似伟大地教育了纠结中的北宫璇的，是我自己的意志——不对，是我的能力！！……马莉亚忽然感到一阵晕眩，过往种种景象如图片般一幅幅忽闪而过。有什么东西就要浮出脑海。以前似乎，似乎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恍惚中，有张看不清却又令人怀念的脸，有个熟悉的声音说着，想帮助他吗？……其实马莉亚是可以救他的哦。……只要你愿意的话，你就能做到，因为叔叔我是知道的哟，马莉亚你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然后，小小的自己朝那张脸努力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身后的病床，闭上眼睛，努力想象着自己进入床上那个瘦小的身体中的样子。

　　内心忽然警报大作，…不要，不要进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刺耳的声音，好像有成千上万只手在墙上抓挠着，尖锐的噪音发出蚀骨的鸣响。“……停止，停止啊！！”马莉亚大叫大闹地挣扎着，猛地睁开了双眼。被子早不知在何时被踹到了地上，墙上的时钟却显示着现在尚在深夜时分。回、回来了吗？现实中只渡过了这么点时间吗？“小空……”下意识地寻找着，那个被她捡回来之后，总是坚持坐在床边，静静闭着眼睛休息的，不知道从哪来的男生。……但是别说是床边了，书桌旁，房间里都看不到半个人的身影。

　　“……！！！”这时窗口倏地闪过一个黑影，如此的突然，距离又是如此的近，致使马莉亚震惊得大叫一声，随后整个人跌到了地板上。在月色的映衬下，玻璃上显示出了几行字。

　　小空、小空被带走了！！

　　小空真的消失了。仿佛那天并没有人从天而降，一切都是马莉亚的臆想般，夏日依旧亮得耀眼，女学生的裙摆依旧轻舞飞扬，古朴的校园依旧静寂无声。不过，礼堂的赞歌声中少了股不和谐的音调，阶梯教室里也听不到突如其来的巨响，声乐老师那胖胖的下巴愣是抖了一抖，仿佛预见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突然蒸发掉的马莉亚此刻也同前几天一样蹲坐在美术园区，呆呆地望着不远处随风漂浮的花花草草。

　　因为身上奇怪的能力，总是无法坦诚地和他人交往；明明拥有别人所没有的东西，却老带着一种自卑感；一直都想要查清弄明的事情，却在最关键的地方刹住脚，却了步，不敢前进。

　　“忘掉吧。”没错。能力什么的，就当从来都没有过，反正还是可以装作一个普通人，普通地生活下去的；至于小空，反正已经被带走了，只要自己不走漏风声，相信对方也不会贸然来抓的……像是终于被自己说服了似的，马莉亚慢慢地站了起来，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东边的校门徐徐地向内打开，一辆银灰色的轿车缓缓驶了进来，停在身后不远处。训导主任殷勤地跑到车子的边上候着，打开的车门后蹦出一只白色的蝴蝶结，然后是黑色白领的连衣裙，接着那白袜黑鞋的纤细右脚配合着身边西装革履的男士的步伐，轻盈地迈了出来。马莉亚突然站住了，北宫璇正在和主任有说有笑的，脸上流淌的全都是明亮的色彩，而那个时不时拍和她目光相交的男士，那是……她的父亲！

　　北宫璇仿佛注意到了不远处呆立着的马莉亚，就在谈话间轻轻地朝她眨了眨眼，而后者却五雷轰顶。

　　我真是……笨蛋！！马莉亚锤着自己的脑袋，什么从来没有发生过啊……一切都已经改变！

　　小空失踪的那天晚上，马莉亚其实意识到了一些被她遗忘的细节，看到北宫璇之后，她更是明白了，那时的那番话是自己一直想说给自己听的。

　　“…不会再刻意回避真相了…小空你等着……”马莉亚转过身开始奔跑，房间的窗户上刻有解开一切的关键，但是在此之前，她要去完成之前一直不敢去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