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IA和蔚蓝的空》王小亮

1、青空的降落

　　【第一太阳纪中，男人拥有第三只眼，能力各不相同；而女人的子宫拥有神的能力，女人怀孕前会与天上要投生的神联系，谈好了，女人才会生孩子。 ——玛雅预言】

　　【一】青空的降落

　　有人从天上掉下来了！
　　马莉亚再次揉揉眼睛，确信她的眼睛没有问题。

　　七月初的夏天，阳光就像盛年的女子，风情万种的，每日将自己挥洒得淋漓尽致。岩溜喷空晴似雨，林萝碍日夏多寒。在群山环抱，绿树成荫的静谧校园里，微风偶尔还会送来丝丝凉意。阶梯教室里，一位老师正在淋漓尽致地挥洒着，仿佛凉意也无法战胜他的艺术热情。

　　“听好了！增加谱子的变音记号不是随便的！……而是在小节线和线间遵循着一种排列原则。一般来说，升号遵循上五下四的原则；而降号则要遵循上四下五的原则，因此在增加调号的之前，一定要找出正确的加号位置……”
　　啪！

　　过于宁静的教室里突如其来一声巨响，吓得这老师浑身一颤，手中的粉笔也断成两截，上面一截还因为惯性正中第一排某同学的额头。
　　“发生了什么事？！”思考回路被打断，胖胖的下巴一阵甩动。
　　台下沙沙的笔记声戛然而止，同学们抬起头，大眼瞪小眼。忽见一位女生举手道，“报告老师！我的笔断了！”……油光发亮的额头上渗出一层汗，“又是你，马同学！”老师掏出手帕擦拭着，好像有些习惯了这种场景，“你要是不想听课，就安静地开小差，为何一定要发出这么暴力的抗议声呢！”
　　“报告老师，我现在很烦躁！”
　　于是在整个教室的哄笑声中，少女就这么被赶了出去。
　　正好，我还不想听一群莫名其妙的小蝌蚪的故事呢！这几天都浪费我多少支笔了……

　　空荡荡的走廊里，马莉亚显得很渺小。
　　窗外传来整齐而有力的口号声，循着声音望去，运动社团的成员正跟着节奏缓缓跑过，不远处三三两两的学生或拖着行李箱，或背着大大的肩包，有说有笑地朝大门走去。
　　暑假……真好。

　　马莉亚本来也可以拥有一个轻松自在的暑假的，尤其是今年，开学即将面临高三升学的马莉亚软硬兼施下终于说服自己的老爸，获准在这个真正意义上“中学最后的夏天”里展开一段寻找自我的自由旅行。上学期期末考之前她已经充满干劲、大包小包地在装行李了。谁知她那极品脱线的老爸竟然在出发前一天托人带来一张便条，内容大略是接到了加州的拍摄任务，于是在几天前便欢天喜地地朝着他心中的攀岩圣地——优山美地的大岩石进发了。

　　于是马莉亚在揉烂了那张小纸条之后并狠跺几脚以示心中的愤怒。但是愤怒归愤怒，天下没有白住的宿舍和免费的食堂，母亲早逝的马莉亚只得赶紧跑到校务处办理那枯燥的暑期修养培育班，一个夏天都得忍受小蝌蚪的鞭笞。

　　站在赭红色房门前，马莉亚抬头望着头上嵌着的那块彩绘玻璃，心里忽然莫名的恐惧。明明身处在校舍中，却有种来到教会的神秘感。“…绷得太紧了”，少女自言自语着打开门，“找个时间去市区刷混蛋老爸的卡放松下吧……”

　　但是下一秒她就从购物的幻想中回到了恐惧的现实里。

　　是的，事实证明她昨天的眼睛没有看花，也再一次证明她昨天干的事，…也不是在做梦。

　　事情还倒回到昨天，马莉亚跑上跑下，终于将盖满章的申请单递交到审核处，值班老师仍旧穿着那身不和时节的白色长袍，锐利的目光透过方方正正的黑框眼镜来回扫视了马莉亚几遍，然后嘱咐她尽快将校园卡拿到财务处重新解锁。学校这个地方，最讨厌的就是，当你绕校一周，以为终于要解脱的时候，突然被告知还有没办理的地方，……从没有一次性全部交代完的时候。因此马莉亚解锁前还不放心地去ATM划了一笔钱存到自己的校园卡，免得解锁的时候又听到“卡内余额不足”之类的连环通知。等到她拖着疲惫的双脚一步一步挪出财务处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了。等她再走到第4食堂，已经累到只有趴在饭桌上瞪人的份儿了。

　　本以为会冷清许多的食堂竟热闹异常。巡视了几眼，不出所料，绝大多数留校的都是女生。实际上几年前这学校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修养班，直到马莉亚入学的那一年，学校扩大了招生名额和教学领域，并且适当放宽了入学条件，所以偌大的校园里除了迎来马莉亚这种类草根学生之外，也盼来了帮助校董们灵活赚钱的几位天之骄子。据学生会女生部内部资料透露，最具有经济价值的当属这三位：一位是现校管弦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克里斯切•啭香；一个是电影班的奇才长曾我部飞影；还有一个就是油画部的部长皇咲蓝。

　　于是高一的夏天学校试着举办了第一期暑期修养夏令营，旨在“培养学生的艺术素养”，结果可想而知，效果空前，甚至连许多忙于政经之事的家长都在高二开学时露面，纷纷向学校表达感谢之意，并慷慨解囊，鼓励学校继续引导自己的孩子从物质主义走向精神现代化。校长的脸笑成了一朵老桃花，于是今年夏令营升级成培育班，以满足家长学生各方需求。

　　饭后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天色渐渐发暗。前面美术园区，几个身影正或坐或站地，在室外作画区收拾着画具。马莉亚的心忽然收紧了一下，停住脚步不住地张望着。下一秒视线就定格了，因为皇咲蓝就站在不远处，对自己刚完成的油画罩涂上光油。

　　不知是被盯久了有所察觉，还是初夏的傍晚本身就存在着某种魔力，皇咲蓝忽然转过头来望着正在发呆的自己。微风吹拂着鬓角的发丝，皇咲蓝微微露出笑容，两个酒窝在夏日的光线里若隐若现。

　　马莉亚直觉此刻再没有什么，比眼前的黑发褐眸更加美丽了。

　　然后边走边发出花痴一般嘿嘿嘿笑声的马莉亚忽然看见有个人从天上掉了下来。

　　伴随着巨大的轰隆声，吓得她愣是将快要出口的那声嘿笑整个吞了下去，噎得心口直发疼。

　　天色渐黑，马莉亚以为自己花痴出了幻象，于是摘下眼镜猛揉眼睛。一秒中，脑中闪过很多杀人或幽浮的报道，不过等她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这个天降之物…人，正趴在一片矮灌木丛上。马莉亚进两步退一步地慢慢靠近，并试着用手戳了一下这个人的胳膊。

　　“…死，已经死了吗？”肩膀开始颤抖，马莉亚准备放声喊人。
　　就在这时候，眼前的人突然抬起头睁开眼，望着这个六神无主的少女。眼角一颗泪痣在初出的月色下闪着光，马莉亚的心忽然跳漏了一拍。
　　这个人，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所以说，我不是你的主人，是救命恩人！”回想结束的马莉亚对着坐在对面的男生第N次不耐烦地说道，其实对方命大挂在了树上，她不过就处理了点跌打擦伤罢了。

　　“………………不是？”对方好像还在梦中一样喃喃地重复着只言片语。

　　谅在对方毕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可能摔得头脑混乱，所以马莉亚保持着理智和耐性继续解释到：“首先，我是中国人；其次，我家也还没小康到请得起外国管家或男仆或保镖的程度；再次，我真的是在偶然的情况下帮助了你。”…说完只感到一阵心虚。

　　让不明人士藏在学校，而且还是女生的宿舍里，要是被校方知道了，可是会被直接开除，立刻扫地出门的。…但是当时不知为何，马莉亚总觉得她认识这个人，并且这个人也许可以代替黄掉的旅行和笨蛋老爸，帮助她真正找回自我。于是夜黑风高下，她发挥纤夫精神，连背带抗地把人运回自己的房间。好在类草根学生基本都已放假回家，宿舍空荡荡的，鲜少看得见几个人影。于是第二天风和日丽，除了校长悬赏捉拿破坏了他心爱的艺术植被的通知之外，大家都如往常一样，该干啥干啥。

　　其实老爸的心意马莉亚也不是不懂，她也很想像老头子说得那样让一切顺其自然，等时候到了答案也许就浮现了。可是看着捡回来的这个人，马莉亚总觉得时机提前到来了的感觉。比如刚开学的时候她可以看出大家对她的礼貌和客气，是源自对类草根的敬而远之情节；她也知道昨天皇咲蓝对她展露笑容，也只是在跟个不认识的学妹打招呼而已。但是这个暂时被她命名为小空的人，她却只看到一片空白，这种感觉可以说是头一回，让人既惊喜又不安。

　　“……好吧，小空，不管你要喊主人还是什么，先回答我几个问题。”马莉亚心里想着以自己的事为优先，试探着问道：“那么你呢？是什么人？从哪来？又为什么会从天上摔下来？”

　　晴空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不过似乎有点接受了新名字，于是张开口模模糊糊答道“天上………………是天使。”

　　What？天使？马莉亚抓耳挠腮地解读着那句语病明显的几个词，是什么比喻吗？还是类比？比如自己家有房有车但是又过不起奢侈生活，于是在这所学园里就类比为草根阶级，那么这人从天上掉下来，于是就把自己比作天使吗？

　　“……什么跟什么啊！”马莉亚瘫倒在床上，一副没招了的架势。敢情真是做了无用功么？…不，救人总没错，要不吃过午饭就把他送去教导处联络警方吧……

　　静寂的午后，古朴风格的校园中开始回荡起钟声。少了一般学校的电铃或是音乐铃的轻快，踏踏实实一敲一敲而成的声音有种悠远而沉稳的感觉，落在各处，传递着看不见的讯息。

　　“…………………………哪，晴空，我问你，为什么我听不到你心里在想什么呢。”

　　“因为你的能力还很弱。”

　　晴空仍旧直直的望着前方，然后扔下一句重磅炸弹。

　　什么！！！

　　马莉亚跳了起来，抓住晴空的衣服领子“你知道我的事！”

　　“因为我也能听见。”

　　听到这句话，马莉亚失控一般地吼到：“你果然不只是掉下来那么简单！说！你还知道什么！”

　　晴空的眼睛不再像之前那么茫然了，他直直地盯着马莉亚，然后说：

　　“你烦恼自己的能力，你害怕和别人有所不同，……还有，你竟然喜欢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