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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幻觉 ...

  •   次日清晨,一大早起来,我就从床上爬起,推开门便看见堂哥和石磊已经在后院忙碌。
      石磊穿着一件圆领夹克衫的旧衣服,手里拿着锯子,站在堂哥旁边,正在处理一根看上去已经干枯的松木。
      “石磊,小心点,这木头很干硬,不好弄。”堂哥说道。
      石磊点了点头。他们将一根四五米长,看上去已经干枯了的松木锯断成几截,然后竖放在地上,抡起斧子把它对半劈开。斧头在他手上上下翻舞,木屑四处飞溅。空气中淡淡的松香气也浓郁起来。很快,那些劈开了的木块被高高地码成了一堵墙。
      “这些木块,再晒上一阵子,就很容易着火。”堂哥说,“到了冬天,不仅可以用来烧火做饭,还可以取暖。”
      他放下斧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兴奋得像个孩子。豆大的汗珠直从他额头上甩了下来,他干脆脱掉衣服,光着膀子大干起来。“小时候你常常带我去长岭砍柴,但我不喜欢砍松树,那油脂粘在衣服上很难洗掉。”
      “可不是吗,石磊,可现在山上也只有松树。这些人见树又砍,都好像疯了!等把这些树木都砍光了,我真不知道他们还能砍什么?”
      他拾起一块劈开的木头。“那就烧牛粪罢。”石磊说。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正值清晨,堂哥的精力这时最为充沛。石磊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木屑,笑着问我:“伙计,昨晚睡得怎么样?”
      “屋顶有一只蜘蛛。”
      “你不碰它,它就不会咬你。”石磊说道,语气轻松。他继续跟我们聊起昨晚的事情,他说,他昨晚去串了几户邻居的门,跟他们一起喝酒聊天。邻居们聊得都是些琐碎的小事,有男有女。有抱怨天气呀、收成不佳呀,还有谁家生了男孩,谁家盖了新房子之类的事情。一直聊到半夜,才回家睡觉,躺下就睡得特别香。后来他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什么梦?”我好奇地问。
      “我梦见我母亲了。”他说,语气变得低沉起来,眼神飘忽不定。“她就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周围都是光。我喊她,‘妈妈!是你吗?’她却一言不发,静静看着我,然后慢慢消失了。”
      我听后愣了一下,安慰道:“那不过是你的幻觉吧。常听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只是太想念她了。”
      “是的,我知道,可我一直都有这种幻觉。”石磊说,“这种梦我做过不止一次,每次都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像是真实的,她就在那里,看着我,却不说话。”
      “梦醒来之后,你哭了吗?”我问道。
      “没有。”他回答得很干脆。
      “听迷信的人讲,对一个逝去的人,亲人的每一滴眼泪都是一个金豆。“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哭。”
      “为什么?”
      “我这一生欠我母亲的太多,如同浩渺星空,难以计数!就算我为她流下一碗的泪水,那又能算得了什么?”
      听到他说出这句话,我不禁感到一阵心酸。是的,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母亲所赐,与母亲浩荡无与伦比的恩情相比,不要说区区一碗金豆,哪怕你有王侯将相般的盖世功德,也当不得“母恩”二字。
      此时,石磊正十分安静地坐在院子里,面对枣树出神。那棵枣树枝叶繁茂,正值春未夏初之时,树上已经结满了青涩的小枣。石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那棵枣树,落在了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我顺着他的目光四处张望了一下,整个村子安静极了,附近一个人影也看不见。仰头看看天空,只见天空蔚蓝,瓦蓝色的炊烟像长长的带子,在菜园的树木中间弥漫开去。微风轻轻吹拂,带来了树叶的沙沙声。石磊的沉默和忧郁像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轻轻抓挠着我的心,令人感到不安。然而,这个清晨依旧温柔,鸟鸣、风声、树木的颤动掩盖了所有不和谐的气氛,石磊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堂嫂从厨房门边走过来,拎着一篮青菜去河边清洗。她的步履轻快,眼神明亮,有股简劲干练的气质,仿佛大自然赋予的宁静与美好与她融为了一体。我眼前的这条小河其实算不上是真正的河流,它是从上游水库的排洪渠里下泄出来的流水。河湾边的早晨,空气非常清新,甚至可闻到空气中飘散着新翻耕的泥土和暖暖流水的气息;河滩的湿地上星罗棋布般的散落着无数颗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每一块小鹅卵石上都长满了像黑木耳那样可以用来食用的雷公菌。
      我和刘秋生在河边溜了一圈之后,便跟着堂哥进屋吃早餐。桌上摆着煮鸡蛋、煎饼、稀饭、豆腐乳、花生米和一碟腌制的萝卜干,还有堂嫂刚炒好的野菜。当我们吃完早餐,走出堂屋的大门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山峦起伏,天宇辽阔,阳光温馨。石磊要去看望他的一位阵亡的战友的遗妻,我们开车动身去都昌。堂哥和堂嫂站在离房子有几十米远的一块草地上,微笑着向我们挥手告别,看见他们的身影在原野上渐渐消失,真让我们百感交集。
      “有些人的命运,从一出生就已注定。北宋宰相吕蒙正在‘时运赋’中曾说,蛟龙未遇,潜身于鱼虾之间,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长,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石磊一边开着车,一边说道,“你们信命吗?”
      “不是信命,而是知命认命。命运这东西,只有经历过才懂。”我答道。
      “你说得没错!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你比如,我的这位战友王明亮,我同他只见过一次面,那是在宁明县城,他当时是七团三营的一个排长,他请我吃饭。第二天他就上了战场。但没有想到进攻的头一天。他就在水口的独立山倒下了。”
      “这就是命呵!”刘秋生无不感慨地应道。
      “命由天定,运由己生。一个人的命由先天而定,难料亦难改,但运却可通过后天的,断恶修善而迁改。”我说道。说完这句话后,我看了看石磊和刘秋生,俩人似乎陷入了一种复杂的情感和思考之中。
      我们又上路了,这一路大家都无话可说。汽车正从张岭街穿过。这儿车辆频繁,交通混乱,石磊不得不减速行驶。车子经过蔡岭、徐埠等沿途小镇,我们一路向西行驶,直奔一派葱绿、飘散着河谷清新空气、位于鄱阳湖北岸的古老城市都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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