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凶之兆》北有渔樵

29、第 29 章

　　“太岁神。”吴绪冷哼了一声，“邪物。”

　　庸城所制太岁神和传说中的太岁神不太一样，太岁神本为六丁六甲，共十二位，而庸城不过六位，名姓也不同，且这种木甲非常规手段可以制作，要动用邪术，脸上的人皮是可以看见的，除此之外，这些木甲的燃炉中是类似茧灯的东西，同样用人身上的三把火制成。

　　只是茧灯杀人留火，这火燃烧的时间就是枉死之人剩余的寿命，而这些木甲的燃炉中除了三把火之外，还有魂魄，魂魄与火同烧，爆发出来的能量能和几十座炭火炉相比。

　　人火烧人魂只能维持三日，三日后必须换炉，否则魂魄与魂火在湮灭之前会在炉中留下残渣，保护下一个人不受侵害，这火也会因此点不起来……同时三日也是天谴之期，用三休一，才能循环往复，不为天道所察。

　　这种东西虽也是照野寺工匠所制，涉及关键的工匠们却独立在照野寺之外，有五间联排瓦房可用，不受东西两苑管辖，甚至连三遁署也无权插手，只听令于文帝和城主，而这些工匠也被称为“空人”。

　　据传“空人”皆服用过药物，神智虽不昏昧，却会失去常性，跟温素雪现在的状况有些类似，最多五年“空人”就会有疯狂之举，轻则自杀，重则当街砍人然后自杀，因此有能力制造木甲的都不愿成为“空人”。

　　“空人”难觅，太岁神因此十分稀少，在后商只有两处可以用，一处都城月凉，共十二具，与六丁六甲十二武神正相符，另一处就是庸城，边塞要地都没有此等待遇。

　　庸城六只太岁神，就连吴绪和温灵芝这么多年，也只见过其中两三，温灵芝倒是有权过问，但她懒得问，重返庸城后，除非有敌来犯，其它事都推给了城主，属于“尸位素餐”。

　　谁知又是一个“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六只她从未过问的太岁神竟全都挡在了她女儿面前。

　　“艾青榆！”温灵芝虽已丢掉一身修为，护城大阵也给了江天心，可多年血脉相连，在她怒喝之下，庸城土地还是颤了颤。

　　“如何？！”艾青榆也毫不退缩，“你身为庸城大祭司，勾结外贼，意气用事，曾导致庸城差点被攻破，百姓流离失所，自此之后我心有疑虑，另立手段有何不可？时至今日，就算没有你这个大祭司，有人来犯我庸城，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这六只太岁神自造出后，还未曾与人动过手，今日正好一试！”

　　随着艾青榆的话音落下，旗语再变，普通护城军迅速退开，几乎退到青龙门后，艾葉这才发现，刚刚她们所面对的只是一个小包围圈，在此之外还有骑兵和学府中人形成的大包围圈。

　　小包围圈往后退到一定程度，就会融入大包围圈中，直接弥补了最后的缺口。艾青榆像一开始就打算启用太岁神，这包围圈实在太大，两军旷野之中交战也不过如此。

　　由不得艾葉细想，太岁神中的“丙、丁”两位已经和温素雪交上了手。
　　丙是少女相貌，身高略矮，有些微微的胖，配上娃娃脸大眼睛，显得稚嫩无辜很好欺负，穿着杏色；丁则是个英武男子，银冠束发，身材挺拔，因为是木甲的缘故，挺拔的有些僵，穿着浅绿。

　　随着太岁神的出现，江天心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甜香味，这种香味她在海上时也曾闻到过，似乎是一种名为“差罗”的东西，是草是木还是什么活物都无人知晓，不过通体生香，在海上风雨之中也能传数百米，香味甜美诡谲，似裹了花蜜。

　　对渔民来说，闻到差罗香意味着灾祸不远，具体为何……渔村里大家都不识字，没有详细记载，全靠口耳相传，跟青檀村差不多，很多事传着传着掐头去尾，只剩下警告。

　　江天心随风辨认了一圈，确定差罗香并非出自温素雪身边，她正和两只太岁神缠斗，也就是说差罗香跟太岁神一起出现，这两只太岁神却与差罗香无关。

　　“其它太岁神呢？”江天心疑惑。
　　她问的很小声，除了艾葉之外，不想让别人听见。

　　“其它太岁神？”艾葉兴致不高，说话声有些淡漠，“六只里面温素雪拖住了两只，有一只看着我的……师父，两只离得稍远，似乎在戒备，还有一只在跟三遁署署长吴绪纠缠。”

　　仅仅是纠缠，吴绪毕竟身居高位，她没有随着城主撤退只是因为她与温灵芝的交情，艾青榆也很清楚这一点，他甚至笃定吴绪不会两面三刀背叛自己，因此也不强求，只让太岁神给她塞了张纸条。

　　纸条上是八个字“改弦更张，百姓安居”。

　　“在戒备的是哪两只？”江天心又问。

　　“甲和己。”艾葉有些奇怪，“你问这些干什么？护城大阵再怎么厉害，你想用它来对付太岁神还是太勉强了。”

　　江天心摇头，“只是问问……少城主，你听说过差罗吗？”

　　“倒是没有。”艾葉略微思索，“我也算学富五车，博古通今，但从未听说差罗此物。”

　　江天心：“……少城主真谦虚。”
　　她又细细闻了闻，甚至向前走了两步……温素雪和那两只太岁神都是无情之物，且不相上下，动起手来牵扯的范围极大，江天心她们原本缩在一个角落里倒是还好，除了罡风刮面，偶尔破皮出血之外，并无大伤。

　　但别说往前走两步，就是半步，都有可能卷入其中被剁成肉酱。

　　那丁神带一副银丝金甲手套，能操纵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破空声闷沉，能转眼在温素雪这种亡灵身上留下绞痕，而内城石板、城墙和普通官邸甚至受不住一击，登时便土崩瓦解，碎木横飞，这要打在江天心身上，骨头会直接在血肉中崩解。

　　艾葉慌忙拽住她，差点把小姑娘拽的一个倒栽葱。

　　“这差罗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连命都不要了？”艾葉把江天心摁在角落中，“还是……你有什么办法能对付太岁神救下温素雪？”

　　“是香，我小时候闻到过，这里又出现了，我总觉得这香有问题。何况你爹为什么只针对温素雪，而无视我们？我、你、大祭司……一个比一个大逆不道，他又不缺人手，闲着的太岁神都有一堆，他很重感情吗？”江天心揉着擦伤的胳膊，“少城主，你有些不对劲。”

　　这些事艾葉本该第一个察觉，但她像是被什么迷了心窍，不如往昔狡诈多谋。

　　“……他重感情？”艾葉冷笑，“我身边没有一个重感情的。”

　　这话乍听起来是在说艾青榆，温灵芝却在旁边打了个寒颤：“……艾葉，我并不是故意要瞒你。”

　　艾葉装作没听见，她只问大祭司，“你有办法帮你女儿吗？无论如何事已至此，如果你不得自由，温素雪又灰飞烟灭，那我岂不白忙一场。”

　　“有。”温灵芝倒是回答得很快，“艾青榆造太岁神我没有过问，但他这个人一旦钻研什么，很容易走火入魔，为防他有出格之举，我曾让眼线在暗中盯梢。”

　　“……造太岁神这件事不出格吗？”江天心问得理直气壮，若不是周围闹腾，艾青榆又离得很远，否则连他都能听见。

　　温灵芝顿了顿：“出格，只是我身处大祭司之位已久，总觉得为谋大事，为城池稳固，救更多百姓，牺牲几个人稀松平常，但……”
　　她深深看了艾葉一眼，随后话音一转又道，“庸城制造太岁神的技术还很落后，所以太岁神有个致命伤，燃炉不够坚固，在制造时与普通木甲相较，位置会更加隐密，若能找到燃炉给予重击，就能瞬间令其瘫痪。”

　　温素雪身陷困境，她自然心急如焚，沉默了许久没说话，就是在观察太岁神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如同人遭遇危险会下意识护住头部和胸口，太岁神是相当成功的人形木甲，将这点习惯也学了过去，只要对手足够厉害，交锋时间足够长，就一定会出现破绽。

　　温灵芝说着，从地上挑起一块石子颠了颠，随后震腕丢出，石子转瞬之间就被搅碎，只剩一点灰烬洒在丙神的左大腿处，应该就是燃炉的位置。

　　除去符咒阵法一身修行外，艾葉的身手也很不错，做个游侠绰绰有余，温灵芝作为师父，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倘若她现在还活着，太岁神……至少一只太岁神远远不是温灵芝对手。

　　但太岁神们是一个整体，温素雪身边留两只，是因为两只足以困住她，一旦艾葉有所异动，余下的太岁神也会立刻反应，此刻平衡会被立即破坏，到时候帮不到温素雪，还容易全军覆没。

　　何况以温灵芝的经验，这么久才找出“一只”太岁神燃炉“可能”存在的位置，要对付六只……百日做梦！

　　正当艾葉一筹莫展时，江天心忽然抬手指着一个方向，“少城主，那里有什么？”

　　艾葉第一反应是太岁神，然而抬眼望过去，却什么都没有，江天心指着的地方仅有一堵坍塌墙壁，应该是温素雪或哪位太岁神搞出来的破坏。

　　“我不知道，”艾葉头有点疼，她手臂架在江天心肩膀上，又将半边脸枕在手臂上，微微眯着眼睛，“你还在纠结差罗？”

　　江天心点了点头，“差罗是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差罗香很甜，像花朵或者水果沾上了蜜，但甜香里还有一股水腥气，我老家说这股味道出现时，意味着祸事发生，我上一次闻到是蜃海海沸，吞去了无数条船，渔村好多房屋被冲毁，镇上的照鲤关都被浪拍坏了几处，县里还因此祭了龙神。”

　　自建国初文帝斩杀青龙，后商就不再敬奉龙神，照鲤县想必也是到了绝境，什么办法都愿意试一试。

　　“这么严重？”艾葉抬了下眼皮。
　　这场祸事将照鲤县逼到绝境，却很少有人听说，算算时间，那会儿艾葉刚入庸城两三年，还是个懵懂小丫头，她二哥身体虽弱，几年前并没有病入膏肓，庸城事务当然也轮不到艾葉插手，她只无意瞥见过照鲤县那边来的折子，好几封，被压在底下或扫落于地，无人过问。

　　“此香意味着祸事将要发生但还未曾发生，那能不能应在我身上？”艾葉想了想，忽然计上心头，“我手上有样法宝，叫海眼，说是可调用天下水源，可我本事不够，最多能借十里，只这十里也足够摧毁内城，若在配合护城大阵，兴许能破眼下困境，但……”
　　艾葉苦笑一声，“一来我们自己也会受牵连，二来把我那便宜爹逼急了，恐怕会弄出什么比太岁神更让人畏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