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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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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葉是少城主,凭这个身份,她可以进出很多地方,包括青乌台,当然只是寻常时候的青乌台,这地方一旦封闭,除了城主和大祭司,就连三遁署的署长也得拿到手谕进入,才能不被机关消息所伤。
门神廉武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因此艾葉只停在五色旗后,没有再动,江天心为人所制,也只能跟着杵在原地,她倒是有些随遇而安的性子,也不急着知道前面发生何事,只仰着头,试图看一看这神秘莫测的高台。
青乌台是塔形建筑,上下一共十三层,因为凑得够近,建筑物也够大,江天心能勉强分辨出每一层……塔身内凹,促狭,飞檐却长且宽,在江天心的模糊视野中明暗相间,塔身与飞檐上应该都刻有花纹,可惜太精致的东西江天心看不见。
青乌台顶与普通宝塔并不相同,普通宝塔有塔顶、塔刹,青乌台就像是被人一剑削去了最上层,露出一方圆台,圆台上笼罩着清圣之气,是肉眼可见的清圣之气,有五色华光。
“那是什么?”江天心抬着脖子,她人矮,得抬到脖子都要折过去,才能望到顶。
艾葉一转身,就看见她的傻模样,“是‘祥瑞’,说不清楚的一种东西。”
“哦。”江天心点点头。
镇子上也曾有过祥瑞,是一条身长半米的金色大鱼,后来要往县里送,县里又要往府里送,府里收到消息,也觉得稀奇,还上报到了庸城,兴许城主也曾听说,只是鱼养了不到五天,在县里就死了,之后怎么处理的也不知道,兴许是炖了鱼汤。
刚想到鱼汤,江天心就噎了下口水,她本来就容易饿,从昨晚到现在又什么都没吃。
就在这时,青乌台上忽然炸响,江天心这种不怕打雷的人都被惊了一跳,她下意识往黑袍木甲背后一缩,并在这里成功踩中了艾葉的脚。
江天心:“……我还以为少城主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呢。”
“我知道啊。”艾葉捂着耳朵,“我只是怕这种大动静。”
刚刚那阵炸响又持续了一阵,大概响过五六声之后,青乌台上的五色华光已经完全消散,清圣之气也是半点也无,甚至路尽头的五色旗、门上的廉武神像都在褪色,转眼就变成了白旗、白纸。
陶琰和陆无明本来距此好几里路,声响还没结束就冲到了艾葉面前,他们两个一个脸涨得通红,一个憋得发白,陶琰毕竟年轻,抢话头快上一步,他声音都在颤抖,“怎么回事?!少城主,怎么回事?!”
问这些都是废话,懂行的明眼人都明白这是青乌台周围的阵破了,连带着此处由聚气变成了散气,几乎转眼之间草木枯槁,石碎成沫,整个青乌台周围死地一片,别说成仙,普通人呆一会儿都不舒服。
艾葉刚刚还理直气壮的说“我知道啊”,这会儿又改了一张面孔,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怎么知道,我见门上有廉武神,靠都没敢靠近。”
江天心:“……”作为犯人,她很乖巧地站到一边,不打算戳穿艾葉。
连串的巨响之后竟又响起了钟声,高台钟声悠远,小半个内城因为青乌节闭门锁户,此时听闻声响,都遣了门童探头看看是什么情况。
这门才开了一条缝,扑面就是一阵巨响连带着雪片似的灰,刚刚还擦着云端的高台忽然间倒塌,碎石砖块铺泻了满地,余声不断,震耳欲聋。明明有八条小路间隔其中,砖石却都溅到了自家门口,有个小厮运气差,额头被狠狠砸中,当场头破血流。
后面的人倒也懂事,赶紧把受了伤的往家里拖,什么声都没出,静悄悄的,除了房屋崩塌的嗡鸣,整条街上可谓鸦雀无声。
其实即便有声,也响不过青乌台轰然倾覆。
庸城近七十年,青乌台建成以来,还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就连塔尖上的惊鸟铃也是经年不换,一点不见老旧,说它周身皆为神物也不假,放在往常掉块砖下来,三遁署都得割一圈人头,何况是今日,何况是全倒了……
青乌台实在庞大,明明是坏了根基从内部开始散架,看上去眨眼就要归于废墟,实则“轰隆隆”响了有一阵,内城不大,不及外城半分,这个响动早已人尽皆知。
青乌台倒时,少城主就在路口门前,也已人尽皆知。
探到这消息的基本都是护院,这内城就算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也得留着眼线观时局,大路上车马声一停,人上了小路,立刻就要去通知自家主子……除了少城主,还有一只木甲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应该是从外城来的,还穿着城门口的白衣服呢。
巨大的倾覆声后,又陷入了死寂,藏在门后观望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再惹出什么祸端。
庸城虽不是后商京畿重地,相较之下又比较落后贫穷,但庸城是文帝故乡,也是发迹之处,到底意义不同。居于此地的皇亲国戚也不少,要想镇住他们,城主身份不能低。
庸城现任城主叫艾青榆,是艾国公的第三个孙子。当年与文帝共襄盛举的还有另外三个人,他们曾结为异姓兄妹,商定同生共死,若大事不成,便刎颈自戮,若大事得成就四分天下,平起平坐。
后来几十年间,大哥和三妹在战乱中先后因伤病亡故,只剩下文帝和艾国公。
不知文帝当时怀有什么心思,反正艾国公是先退了半步,言“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民才可无二心”,自请归乡。文帝倒也未曾亏待了他,使他为庸城城主,爵位世袭,吃穿用度皆逾规,远超寻常城主国公,可以达到文帝的水平。
不过艾国公家始终枝叶单薄,谈不上一脉单传,但生几个病几个死几个,能养到成年的寥寥无几,成年后还能生龙活虎的更是屈指可数,传到艾青榆这代可谓险之又险,差点就要旁支过继了。
作为有权有势的人家,后商又不缺研究术数丹药的奇才,当然会找人看过,从风水到血脉再到天象,样样试了一遭,半点作用都无。为防艾国公血脉断绝,艾青榆还很小的时候就送去养在文帝身边,挑选了司天学府的先生亲自教导,后来还送去天衍宗修行。
他天赋不算一等一,却也并不平庸,若非尘缘未断也不能断,兴许就留在仙山洞府求长生了,温灵芝也是在这段时间和他打过几次照面。
有这样的渊源即便文帝也要给他三分薄面,内城尽是些身份尊贵的人但那又如何,谁又敢在城主面前造次?
按理说青乌台已经被破坏成这样,灵气尽失,原先在青乌台里呆着的人再怎么样也该出来了,然而还是死寂,山一样的废墟除了从顶上滚落几颗碎石子会发出声响外,里面没声,外面没声,周围也没声,不只三遁署署长,城主大人,就连少城主、木甲人和白衣小姑娘都一时不见了踪影。
就这样,自青乌台倒塌后,整个内城憋闷了近乎五个时辰,一整个白天,十户人家有七八户就像死了般,明明要职在身,外城又刚受灾,安置、拨款、修建各项都递了不少条目上来,可谓公务堆积,他们却称病窝在家中,只遣了下人去递条子。
好在还余有二三不受影响,见风雨迟迟不来,就驱马车或牛车奔各自的衙门而去,庸城事务既有人执行,哪怕城主暂时不见下落,也能维持几天安宁,到时候京城那边收到消息,自会遣派新的人来临时暂代,不会让庸城乱起来。
而三遁署的位置就在青乌台东边,小路的尽头,相隔不远。此处虽唯有大祭司和城主可以自由登台,可按规矩,青乌台仍是在三遁署辖下,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尽快将废墟保护起来,一边救人,一边核查,瓦砾碎片都不能少,否则上面追责更不好说。
还有城主被废墟压倒,几个时辰不见踪影这件事过于恐怖,传到都城文帝耳中,整个庸城都要经受雷霆之怒,外城百姓暂且不提,内城的官宦人家,尤其是三遁署有一个算一个,不是下狱就是砍头,像陶琰这样的署丞身居高位,说不定还要株连家里人。
好在三遁署中身居高位者都有些年纪,三族内的家里人已经所剩无几,也没什么好株连的。
于是,在庸城大祭司自尽、外城地动山摇的第二天,青乌台倒塌的一个时辰后,三遁署就在废墟周围布下了“方隅界”,除三遁署中负责调查此事的人,其它一概不许进出。
陈寒星仰着头,望向这记忆中恢弘无比,神光笼罩的建筑,此刻满心里只有厌烦。她不过是三遁署一位录事,只管文书、档案,修行不够六根不净,对城主、少城主甚至三遁署的署长都没什么感情,他们爱死不爱,只是不要闹出这般动静,连累旁人。
现在上头的命令是先封锁,不惜一切也要救出城主和署长,其它别动,想来也是群龙无首,除了司天学府几位院长还健在,其它掌权者都出了事,司天学府这会儿又不便出面……大祭司刚过世,护城大阵很不稳,需要有人日夜镇守。
学府自顾不暇时,还偏要分神牵扯其中,就是摆在明面上的越权逾矩,说阴谋造反不为过。
何况这种乱局里,司天学府的“尚算完整”也是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