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树色》七青川

69、惦记

　　学校荣誉墙上多了个新面孔。

　　听说表彰大会上扬言要把年级第一拉下位的前刺头吹牛吹成了，年级里一传十，十传百，一战成名。
　　致远楼前乌泱泱围了一大片人，叽叽喳喳个不停，堪比菜市场。

　　“玩儿呢？这第一说拿就拿！”
　　“骚操作闪瞎我的狗眼。”
　　“不看了不看了，我自闭，我伤心……”

　　有人关注点清奇：“但我还是第一次见人拍荣誉照这么不情愿，摄影师欠他钱了？”
　　“第一次？你看着他下面那位的照片再说一遍。”有人回应。
　　“是了，当我眼瞎。”那人看了眼江闲冰冻三尺的脸，转而对旁边的人说：“这是你们七班的特色？”
　　林阳作为极富班级荣誉感的热血青年，当场回怼：“狗屁的特色，这是学霸的气场，气场懂吗？”

　　没过多久，照片上那位被观赏的“菜”恰好路过人群，林阳眼尖，锁定目标后一嗓子嚎出来：“阳哥！来这儿！你新鲜出炉的绝逼冷酷帅脸！”
　　话一出，一群人纷纷向一个方向看去，甚至自觉让出条道。

　　还绝逼冷酷，晟阳想把那大喇叭的嘴封了。
　　“不来，回班了！”他没想在这被人当猴儿看。

　　可是某人热情过剩，自认为十分贴心地拍了照发给晟阳。
　　“这可是你第一次夺魁，照片给你，不用谢我。”林阳把手机怼晟阳脸前，话里的得意劲儿就像他自己得了第一一样。

　　十七中荣誉墙比较“骚”，只有年级前十能上荣誉墙，年级第一独占一排，一张大头照占了三个位置，后面剩下的排成个九宫格，活像老大领着一群小弟。
　　隔壁理科班那位第一名拍照时龇着大牙在那乐，没想到照片出来后牙上那片菜叶高清□□，自此他见到荣誉墙就绕道走，被那超大号照片整成了心里阴影。

　　林阳发的照片把前十全拍进去了，就为凸显晟阳这第一的含金量。

　　“你手机快怼我眼珠子里了？谋杀吗？”晟阳推着林阳的手腕。
　　林阳稍稍把手机拿远了：“那不能。”

　　晟阳随意扫了眼手机，目光落在九宫格第一个照片上。
　　距离还是有点远，他想。

　　“对了，一上午没看到你人影，去哪浪了？”林阳注意到晟阳的黑眼圈，毫不掩饰地八卦。
　　“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哪儿也没去。”晟阳侧身让过门边的人，走进教室内。
　　“行吧。”林阳半信半疑道，没吃到别人的八卦就给人送八卦：“你猜今天上午还有谁没来。”
　　“我前桌。”晟阳脱口道。

　　“你怎么知道？”林阳受挫了半秒，随即反应过来：“你俩不会在一起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晟阳当然知道林阳说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可他鬼使神差感觉到一点别样的意味，像被猫抓挠了一下。
　　“在一起了又怎样？”他拿起水仰头喝了口，半垂着的眼瞟向前面的课桌，桌上放着半瓶水，瓶底发着白亮的光团。
　　江闲应该已经来过教室了。

　　“哦……我还以为你俩闹矛盾了来着。”
　　林阳一屁股坐在江闲椅子上，大有要好好聊聊的意思。视线被就此挡住，晟阳闻言有点诧异：“你哪只眼睛看我俩闹矛盾了？”
　　“两只眼睛啊，你俩前几天的低气压强得我都怕憋死。”林阳越说越来劲：“而且啊，我听说你还在食堂被江神赶别桌去了。”

　　低气压就算了，那几天他俩确实交流少，但他食堂里被赶又是哪门子事？
　　“你这又是哪里听来的十八线消息？”晟阳有点无语，百无聊赖地转笔。

　　“别班女生说是偶遇到的，虽然这说法有点牵强……算了算了，她们一天能偶遇你八百回我都不奇怪。”林阳摆手道：“反正就是说你俩关系不咋地，我不也半信半疑嘛，这才和你八卦一下。所以你俩到底什么情况？”

　　晟阳手上的笔倐地脱离指间，他没管，直接回道：“我和人江神关系很好，没一点矛盾，听清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不得劲。
　　可能人总是贪心的吧，他有种冲动，想把江闲的名字告诉所有人，什么早恋、同性恋都滚一边去。

　　话音未落，晟阳后边蹲下一个身影，他偏头看去，江闲捡起那只落在地上的笔放到他桌上。

　　林阳见椅子的主人来了立马起身：“江神！”
　　说完就滚回了自己的窝。

　　江闲倒也没回自己的座位，手还落在晟阳桌上：“笔不要了？”
　　“要。”晟阳从江闲指间抽出那支笔，顺带捏了下江闲的手指。随后他目光注意到江闲另一只手上卷起的白纸，似有所觉：“你手上拿的什么？”
　　江闲把纸摊开在桌面上，“废品，你要吗？”

　　纸张的封面写着“转学申请书”五个字，几天前是很沉重的存在，现在却变得轻飘飘起来。

　　晟阳勾起唇角，“要啊，这废品还挺值钱。”
　　江闲以为这话只是打趣，回到座位上时后桌的人突然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能换来个男朋友。”

　　耳边发热，江闲随手摸了只笔敲晟阳头上，“坐回去。”
　　晟阳嘶了声，很“听话”地坐了回去，指间夹走了江闲的笔，仗着角度刁钻，还把人手摸了个遍。
　　然后就是悠然自得地靠在椅背上，看他前桌耳尖泛红。

　　那点红是为他生的，他想。

　　没一会午休铃就响起，班上慢慢安静下来。

　　江闲桌上落下点细微的声响，后桌扔来个纸团——
　　让他看手机。

　　他偏过头枕在手臂上，拿着手机的手搭着桌肚的边沿，点开微信置顶那栏，可以看到对方发来几条信息。

　　Y：【图片】
　　Y：这次成绩不作数，敢不敢再打个赌？

　　照片是林阳拍的那张光荣榜。

　　X：赌什么？
　　Y：看咱俩谁能考到第二，拿了第一或者第三都算输。

　　这个难度倒是大点，既要考差点，又不能差太多。不考第一挺简单，输的那个人大概率卡在第三。
　　X：你很闲？
　　Y：我就喜欢闲。
　　Y：着。
　　X：……

　　真会断句。
　　江闲在这个角度稍微偏下头就可以瞥见后桌，余光里晟阳也枕在胳膊上，手伸出桌外，指尖轻轻搭着他的椅背。

　　X：赌注？
　　Y：之前说要在你口里听到句晟老师来着，就这个。
　　Y：我输了的话你随便提要求，想怎样都可以。

　　江闲看见身后的指尖在他的椅背上点了两下，手指修长，指骨突出。他收回目光。
　　X：好。

　　后桌传来声极轻的笑声。
　　Y：别光说好啊，你想我怎么样呢？
　　X：没想好。
　　Y：江同学，你对自己男朋友没有一点期待吗？

　　江闲按了下手指，指骨发出道不轻不重的声响。
　　X：没有。
　　Y：？？？？？？？

　　可能是一只手不够发挥，江闲看见椅背上那只手缩回去了。他撑起头，看戏一样盯着手机上刷爆屏的信息。
　　其实不是没有，而是他有的期待都能被轻易满足，只要他说，晟阳就能听见。

　　他半垂着眼，指尖重又落在屏幕上。
　　X：别发了。
　　X：有期待。
　　Y：有多少？
　　X：比很多再多一点。

　　聊天界面静了会儿，江闲瞥见身后的人又趴回去，额头压在臂弯上，深红色的校服外套下背微微弓起。
　　Y：不能比很多再多很多吗？
　　X：睡觉。
　　Y：奥——
　　Y：不能吗？
　　X：∞

　　这是个无穷符号。
　　晟阳微微提起嘴角，心满意足地发了个午安。

　　秋日午时的阳光最宜人，落下来一片温煦柔软，像是抵着人脚腕乱蹭的猫爪。

　　两节数学连堂威力堪比“炸弹”，下课铃声一响班里顿时倒了一小半人。
　　“大家醒醒神，通知个事！”周傅勤走上讲台，手里拿着会议记录本，“下午最后两节课要开讲座，我们排队去会厅集合……”

　　高中经常被人认为是接力赛的最后一棒，就等着一鼓作气冲刺终点。但终点后面是什么样先不谈，当下最重要的当属能不能顺利跑完全程这事儿。
　　十七中秉持着二十一世纪加强人文关怀的崇高价值理念，每次大考完必备活动——讲座。众学子亲切地叫它“小休休”。
　　将近两个小时的心灵鸡汤和经验分享，是一首效果极佳的催眠曲。虽然内容极其枯燥且千篇一律，但只要不上课大家就很开心了。

　　可是吧，总有那么些人是将就不了，也绝对闲不住的，一遇到这种活动就先跑为敬。胆大点的直接翻学校后门走天鹅湖那条路回家，收敛点的可能会去走个过场，再借口上厕所跑去操场浪一遭。
　　江闲一直是前者，毕竟他是个曾把旷课数和上课数几乎拉平的人。
　　没有技巧，全靠硬刚。

　　去会厅的人乌泱泱排了个长队，江闲没像之前一样背着包就去学校后门，也没在跟在人群中排队，而是被某人直接拉去了操场。

　　下午太阳斜照，在篮球场上印下一道道长影。

　　“刚好现在人少。”晟阳指尖的篮球飞速旋转，拉出残影，“教你打球。”

　　晟阳十月份联考完后提的这事，江闲当时就没在意，时隔一个多月他都快忘了，这时候才捉摸到些模糊的印象。
　　没想到对方还惦记着这事。

　　“要交学费吗？”江闲问。
　　晟阳校服外套刚脱一半，动作突然定了半秒，“当然了，我可不白教。”
　　他把外套拿在手上，黑色卫衣的袖子被他撸上去，露出一截劲瘦的小臂，他揽过江闲的肩，挑起眉：“你只要叫我声阳——”

　　“阳哥。”江闲看着他的眼睛。
　　说完他又把视线移到别处，问：“可以了？”

　　有点犯规……

　　晟阳心脏浅浅停了一瞬，不自觉地紧抿了下唇。眼见江闲的目光又要转过来，他条件反射般，马上拿起外套把江闲的头罩住。

　　眼前猝不及防被黑暗笼罩，熟悉的味道扑了江闲满脸，随后一股脑钻进五脏六腑，连带着氧气也稀薄了些许。
　　“你有病吗？”江闲去扯头上的衣服，声音很闷。
　　没扯下来。
　　江闲：“……”

　　“你再叫一声。”晟阳环住江闲的脖子，手里还捏着外套的边角。

　　空气中静了两秒，江闲毫无征兆地抬脚向下踩去，随着耳后传来一声闷哼，他握住脖子上的手腕向两边掰去。
　　晟阳松开手后退两步，看着自己白球鞋上多出的灰脚印，欲言又止，“江同学，你下脚挺重啊。”

　　“重吗？”江闲没好气道。
　　外套被扯下，阳光瞬间倾泻在他脸上，发丝凌乱，呼吸也急了两分。

　　“重啊，踩残废了谁教你打球。”晟阳的目光落在江闲头上，心里一痒，伸手穿过江闲的发丝，从额前到脑后。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江闲愈发清晰双眉，半垂着的眼。

　　顺完毛，晟阳摩挲了下指尖，弯腰捡起地上的篮球扔给江闲，“来，过我。”
　　几分钟后，某人的鞋被踩得彻彻底底变了色，江闲都看不下去了，“要不我先自己练会。”
　　晟阳瞥了眼自己的鞋，说：“没事儿，从小白变成小灰也挺好。”
　　他从江闲背后环住过去，握住江闲抓着篮球的手，正要使力，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突如其来。

　　“阳哥！”
　　是林阳的声音。

　　江闲身上像有电流穿过，条件反射般挣开抓着自己的手，指尖滑过彼此，再远离。等到他回过味来，转头便对上了晟阳的眼睛。

　　对方怔了一瞬，眼里的流光很快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