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树色》七青川

21、跑道

　　十月将至未至，比降温更让人心寒的是体测。

　　学校普遍现象：一年不运动，运动一次抵一年。体测就是部分学生一年中运动量最大的时候。

　　七班是文科班，女生人数多，平时一到跑操的时候厕所人就多得像是要开茶话会，结果一个方队人少得像是临时凑起来的，被童遥吐槽过好多次。

　　以往体育课经常被占，大家都习惯了，只不过这体育老师还就只给无聊到爆炸的英语课占，七班人都怀疑这体育老师是不是被何知言抓了什么把柄。
　　而今天，七班人从未在体育课前那么期待看到何姐姐的身影，但事与愿违，他们只等到了体育课代表。

　　“去操场集合！”吴来笑得很灿烂，他胳膊上的袖子撸到小臂那，已经拿好篮球了。
　　“天，还想多活一个星期的。”期待破灭的那群人想哭。

　　吴来笑了笑，把球扔向那群哭丧着脸的人：“别想了，早死早投胎，赶紧的！”

　　体育课刚开始一些女生就开始肚子疼了，等听到这节课测八百时跳动的心终于还是停了。

　　“跑不掉的，待会都好好测，不晕就是胜利！”体育老师李明是新来的，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有时说话还会不自觉脸红。
　　开始大家都亲切地叫他小明哥，直到不久前他在众人的起哄下和体委吴来比赛跑3000米，生生拉了人小半圈，七班人从此改叫他“大明哥”，以表尊敬。

　　“大明哥，可以请假吗？”一声音苦凄凄道。

　　李明拿着体测表，抬头笑了下：“不叫明哥，驳回请求。”
　　“明哥明哥明哥！”众人异口同声。
　　李明再次温柔一笑：“晚了。”

　　一阵哀嚎声响起。

　　“让你们平时不运动，而且早晚要测的，长痛不如短痛。”他稍加宽慰，说完吹了声哨子，“来，站好了！男生先跑！”

　　一群人一脸不情愿地从体育馆内往跑道上走去，林阳热衷于在苦事中找乐子，灵光一现：“各位，无奖竞猜！这次第一是咱阳哥还是咱吴哥呢？我押吴哥。”

　　旁边有女生调侃：“怎么不能是你林哥呢？”
　　林哥很怂，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吴来，每年运动会带着七班吊打别班，每个项目都有他的身影，破纪录跟闹着玩似的。

　　虽然晟阳体育也不错，但是吴来在运动会上的伟绩让他在七班人心里的形象太深刻，凑热闹的人大部分都押了他，小部分押晟阳的……可能是看脸吧。

　　“你在恶心谁呢？”晟阳用力拍了下林阳的背。
　　林阳立马挺直了身子，嬉皮笑脸道：“我这不是相信你嘛，也只有我们阳哥可与体委一比了。”

　　“怎么说，来不来？”吴来本来准备随便跑跑的，现在倒提了兴趣。

　　秋天的太阳很刺眼，晟阳抬手挡了下，阴影下的眼睛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行啊。”

　　林阳鼓掌拍马屁：“大气！英勇——”
　　“我也押吴来。”晟阳半道来了这么一嘴。
　　“哈？”

　　吴来听完也乐了：“出息！”伸手在晟阳肩上不轻不重地砸了一拳。

　　人群的拥护中，晟阳像是想起什么，他减慢了步子，转头看到队尾的江闲。
　　“你呢？”他隔着几米远，喊道。

　　江闲抬起头，手机上还亮着推送的英文日报，“什么？”
　　晟阳像是不经意：“问你押谁？”

　　手机屏幕暗下去，江闲顿了几秒，说：“中午不是缺了个第一？”

　　是在食堂里喊的那傻逼十足的一嗓子。

　　晟阳移开眼，抬起手腕抵了下鼻尖，他轻咳了声，又和往常无二的表情地“奥”了声。
　　这时，他脑子里突然没来由地冒出个念头，脱口道：“那我要真跑了第一，你答应我件事？”

　　说这话的人脸应该特大。
　　江闲继续低头看手机，声音有些冷：“我没想做慈善。”

　　“你不好奇是什么事吗？”
　　“不。”

　　晟阳选择性失聪：“马上联考了。”
　　江闲以为他又要重提作弊的事，打断道：“你很喜欢打架？”

　　“不是，想请你补个课。”晟阳把手搭在江闲肩上，“高薪的那种。”
　　江闲甩开他的手：“没时间，不缺钱。”

　　晟阳不死心：“我就只想找你补。”

　　只想。

　　找你……

　　江闲一脸平静地看着手机里的文章，可屏幕里每个单词他都认识，却怎么也连不成句子。
　　他睫毛轻颤了下。

　　晟阳见人不说话，弯腰侧身去看江闲的脸：“不拒绝我就当你默认了。”

　　跑道上传来尖锐的哨声，江闲肩背突然绷起来，他偏开头道：“吹哨子了。”

　　没拒绝。
　　晟阳提了下嘴角：“听见了。”

　　跑道上众人屏气凝神，李明手举到半空中准备下令。

　　晟阳做着起跑的姿势，偏头打趣：“吴哥让让我呗。”
　　吴来轻轻笑了声：“下次一定。”
　　他眼睛犀利地盯着前方，时刻注意着哨声，一改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毕竟晟阳刚转来，他并不是很清楚对方的实力。

　　李明手往下一挥，“跑！”哨声响起后众人都齐齐冲出去。
　　吴来和晟阳起步就以常规冲刺的速度开跑，后面的人一个没注意就见那两人跟箭一样冲到前方。

　　“我操！都不留力吗？”一人在后面吐槽。
　　林阳听后笑了：“你怎么知道他俩现在是没留力的速度。”
　　“我有点醉，谁来扶下朕。”那人很崩溃。
　　“再醉下去，你可就倒数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后面的人纷纷被刺激到了，全部使着力往前赶，嘴上一说一个不在意，一到跑道上一个比一个较真！

　　吴来一米九的高个儿，渐渐和晟阳拉开了近一米的距离，但晟阳也在后面死死紧咬着，甚至有提速的趋势。

　　“晟阳没准能反超哎。”
　　“应该没戏，吴来最后爆发力可强了。”

　　跑道旁的女生这时连紧张都忘了，扯着嗓子给两人加油，活像运动会的啦啦队，有人高喊：“帅疯了！晟阳加油！”
　　一旁押吴来的也不甘落后，双手罩在嘴边扯着嗓子道：“吴哥永远的第一，吴哥加油！”

　　给晟阳加油的人显然收敛很多，但声音被盖过去了也硬撑着不停，局势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
　　好端端的加油到了最后变成了比谁嗓子大？！

　　一旁的李明都看呆了：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哈。

　　疾风在耳边呼啸，晟阳听不清周遭的声音，近两圈过后那股沉重渐渐爬到身上来，像是在诱惑着酸胀的腿减下速度，越到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松懈。
　　两人这次都比平时多使了不少力，此时都感觉到喉间的血腥味，但没人降低一点点速度，已经超了跑得慢的大半圈。

　　晟阳呼吸急促，额头渗出的汗在风中发出阵阵凉意，但耳边却是不绝的燥热。
　　突然，他看到身旁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闲？

　　怎么？以江闲的速度不可能慢他这么多，一千米他撑死也就能拉江闲小半圈。

　　“加油。”
　　清凉的声音穿过呼啸的疾风落在晟阳耳边，那些缠绕的燥热像被秋夜凉风吹散。

　　他故意慢了半圈。

　　晟阳提起唇角，喊了嗓子：“一定！”
　　他突然提速，脚下像灌了铅，心脏跳得几近炸裂，空气也似往后拉扯着每一根发丝。

　　最后，晟阳紧闭着双眼往前冲去，过了终点线后还往前冲了一大截才缓缓停下来，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第一个冲过终点线。

　　李明身边围了一圈人，凑着脑袋看他手上的秒表。
　　“！”晟阳和吴来几乎是同时过终点线的。

　　“牛逼！竟然快了吴来那畜生0.7秒！”
　　“真的假的？”
　　“卧槽，那可是我吴哥！”

　　晟阳跑完后扶着跑道旁的杆子，大口喘着气，整个人像是被火包裹着。

　　“第一次跑这么过瘾，你深藏不露啊。”吴来也喘着粗气，双手叉腰，似是有点兴奋。
　　晟阳摆手：“没有没有，我可一点不过瘾。”
　　吴来听后“噗”地笑出声，扔了瓶水给晟阳。
　　“谢了。”

　　水是常温的，晟阳仰头猛灌一口，剩下半瓶全倒头发上，他把半湿的头发向后抓去，在风中站着缓了会，那股热才退去一点。

　　跑道上，江闲比所有人都慢了不少，正加快速度追上去，最后超了几个人，竟然也没没垫底。

　　晟阳站在跑道边，看着那道迎着风的身影。
　　明明江闲额头上也出了汗，可他总觉得手摸上去时只会触到冰凉。

　　树下的阴影里，江闲听到脚步声后抬起头，晟阳正朝他走过来，衬衫被沾湿一大片黏在身上，额前的发丝还滴着水，在阳光下隐隐闪着光。

　　“0.7秒险胜，牛逼吗？”晟阳坐在一旁的石阶上问，他抬眼望着江闲，脸上的笑毫不遮掩，十分张扬。

　　夕阳火辣辣地刺着流了一身汗的皮肤，连树下的阴影也消不了燥热，两人挤在一块温度像一下往上蹦了十度。
　　江闲移开眼，拎起领口扇风，“还行。”

　　晟阳对这个“还行”不置可否，脸上的笑却越发深。

　　这边跑完了，跑道上还有一群人在后一圈中煎熬，跑过终点线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班长周傅勤身材比较胖，这时嘴唇都白了，还剩半圈，一人在跑道上步履维艰，速度趋近于走。

　　“加油！班长！”
　　“坚持住，最后半圈！”
　　一旁的女生纷纷拍手鼓励道，急得像是自己在跑。

　　周傅勤心有余但力不足，耳边的声音很遥远，速度真的提不上来了，体测是他自小便恐惧的，现在脑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停下来会轻松很多。
　　只是，他抬眼一看，却突然愣住了。

　　那群跑完的男生都围在他身边，陪着他跑。
　　“老班长加油啊，跑完请你吃饭！”吴来大声道。
　　“最后再坚持一下。”

　　最后再坚持一下，终点已经近在眼前了。

　　“啊啊啊！”周傅勤大吼出声，将脑里回荡不去的声音撕碎开来，向前冲去，过了终点线。

　　他跑完后整个人躺在地上，周围的人被吓了一跳，跑来扶他。
　　靠！不会晕了吧？早知道不逼着人跑完了。

　　“有事吗？”吴来问。
　　周傅勤哑着嗓子道：“没事，我躺会儿。”
　　他躺在地上看着天空，想原来这就是全程跑完的感觉，原来停下来也并不比这轻松。天空被晚霞浸红，和七班每个人的校服颜色一样。

　　李明连忙把人拽起来：“不舒服去医务室，刚跑完不要躺着。”

　　周傅勤站起身，脸上还是憨憨的笑容：“我没事，谢谢大家。”
　　围了一圈的人中，宋朝南挑了下眉：“不是吧班长，跑个步怎么还不认识我们了？这么客气。”
　　周傅勤说不过他，就只是笑。

　　晟阳的衣服蒸干了不少，坐在树下的阴影里望着远处围在一块的人群，微风吹过他的发丝，眼睛显得格外乌黑锃亮。

　　江闲站在一旁看手机，听到远处的声音后低头看了眼晟阳：“你不过去吗？”
　　“热闹着呢，不差我一个。”晟阳哈哈道。

　　风很轻，云很净。
　　晟阳双腿随意地搭在石阶上，双手在身侧撑着地面，身子微微向后仰去，斑驳的光影落了他满身。

　　他抬头望向江闲：“江同学，不对，应该叫江老师，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救助下学渣？”

作者有话说

　　谁刚跑完八百就要测一千啊，心碎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