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向日葵 ...
-
回去路上，方然难以自持地被勾起尘封的记忆。
方家父母没有继承先辈的产业，而是双双从事学术研究，方然属于两人中年得子，本应在手心里捧着，但因为他们工作性质特殊，忙碌难免，后来就换了个更大的房子，请了保姆照看小方然的起居。
也因此，方然刚上了半学期的一年级，就被迫转了校。
“方然同学，”一年级的小朋友才比课桌高了些，两手趴在他的桌面：“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啊？”
才来到一个新环境，小方然很拘谨，小声回答他——“老师”。
“哦。”
那位小同学眼神瞬间变得鄙夷。
晚上放学，他们成群结伴走在前面，方然背了一只比自己还大的书包，默默跟随人流，垂着头往家的方向去。
“欸，那个新来的转校生是个哑巴吗？”
“别搭理他，你们没听琪琪说吗，他的爸爸妈妈是老师，我们的家长可都是大官大老板。”
“真的吗？那他转学肯定是因为做了什么坏事！我们才不跟他玩，走。”
方然把这些话听了个完全，却没什么反应，继续沉下脑袋，由于看不到前方的路，砰得一声撞在一个人后背。
“小少爷！”
一个穿着考究的人把前面的男生护住，瞥向方然。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方然嗫嚅开口，抬眼，看到那个粉雕玉琢的矜贵公子哥，冷着一张脸，略带嫌弃地扭头瞧瞧自己的衣服。
“哪儿来的小矮子。”
管家忙为他擦一擦：
“少爷，他应该也是不小心。”
“嗯？你不是方家的孩子吗？快回家吧。”管家认出了他，随便敷衍过去，带着他们家少爷上了车。
等人走完了，保姆来接他回家。
“抱歉小然，阿姨做饭忘了时间。”
“没关系。”
方然眨眨眼睛，似乎在想什么。
“小然好像很高兴啊，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嗯嗯，遇到了一个特别好看的人。”
“哦？是你的同学吗？女孩子？”
方然摇摇头。
方家的保姆从这一刻起，就发现了他们少爷与往日放学回家的状态全然不同，甚至都开始主动分享自己的见闻。
“刘阿姨，我又碰到他了，原来他是我们班的。”
“贺之衡……我认识这个字了。”
“阿姨阿姨，我可以把你做的小饼干带给他几块吗？”
“今天喝水的时候杯子跟之衡哥哥碰到一起了，他没有让我走开。”
“他不喜欢我叫他哥哥，还是安安哥哥比较好。”
这样的交谈持续两周，直至方然某天的户外体育课。
体育老师要求全班小朋友两两组队进行拍皮球游戏。
方然无意外地被晾在一边，自己抱着一只小皮球安静走到角落里。
老师发现了他，转而去看一个小孩：“航航同学，你跟然然同学一个组好不好呀？”
“不要！”
“我才不要跟他一起玩！我要和衡衡同学组队！”
“别这么叫我。”小贺之衡皱起鼻子：“我不跟坏孩子一组。”
“吼吼，听到没有，方然，他不跟你这样的坏孩子组队！”
那同学趾高气扬，却被贺之衡一手推开——“我说的是你。”
然后他对着方然抬抬下巴：
“小矮子，过来。”
方然惊喜到已经无力去反驳他的称呼，认可了自己就是一个小矮子的事实，哒哒哒从楼体边的阴影跑入阳光下，跑到他身边。
贺之衡的爹妈跟哥哥都无比震惊于贺家这位大宝贝居然带了一个同学到家里写作业。
一连几天，贺母满脸欣慰：
“老公，我们可以领养小然吗？”
“人家有亲生爹妈，你领养个什么劲儿？”
“就是你们的俚语里面说，童养媳，媳妇，不是领养的吗？另外，Len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像这样自主交朋友了，还是同龄人，实在是非常的稀少呢。”
“那倒也是，不过你别乱点鸳鸯谱，咱们祖上跟方家是世交，走得近些也无妨，可你记住，我们老贺家还没有娶男媳妇的先例。”
“Len也可以嫁过去嘛，你这种想法呢，用一个成语来表示，叫做少见多怪。”贺母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对方：“我的家乡就有很多的同性恋人，他们也过的很幸福，现在这边的法律不也实施和认可同性婚姻了吗？”
贺董事长不知该怎么回答，扭头走了，没想到这段对话会被楼梯拐角处的小方然听进心里去。
“喂，同学，已经到目的地了！一共十三块，扫码！”
司机的话语把方然强硬地拖回现实世界。
他猛然抬起头，记忆中断，迟钝地打开手机：
“哦，好的。”
方然下车，站在校门口，依旧缓了许久。
他买了一杯柠檬茶喝，不加糖。
往日他都不会尝试这种又酸又涩的饮品，可今天却一反常态。
手掌摸着冰凉的杯壁，舌头被酸得一抖，他才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太多的信息量堵在脑仁，头都要裂开了。
这比研究考试题目更叫人心力交瘁。
宿舍里面的两位都在吃饭。
“方然！你回来了啊！贺少呢？他生气了？！”
“暴怒了？！”
他俩一人接一句，方然更是疲惫，坐到椅子上，把柠檬茶放在一边：
“没事，我能解决。”
“那人一看就是有背景啊，肯定找了水军，帖子都被置顶了！我刚才看着就一百多条转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
张岩说完，李昊宇便点开了校园墙。
“我去？”
他揉了揉眼睛。
“干啥，大惊小怪的，发生什么事儿了？”
“不是我眼花啊！你们打开手机看看，帖子没了！”
方然不想再动手机，起身凑了过去。
凭空出现，又意外蒸发。
他觉得有些奇怪，在樱花公园里，何晨安说得那么绝，总不可能是他自己删除的。
况且按照他的脑回路，如果做了这件事，估计会主动来邀功。
那么会是谁呢？
谁能比他这个管理员的权限更大？
这种小事情，难道值得有老师亲自来蹚浑水吗？
VIP病房。
有人轻轻叩门，在得到允准后才旋动把手走进去。
“少爷，事情办妥了。”
贺之衡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应了一声。
“这是那小子的资料，还有一件事……”
“什么？”少爷接住那文件，听他吞吞吐吐，不由得问道。
“一个小时前，何晨安约方少爷见面，估计是去谈条件。”
“他去了？”
“去了。”
对方话音一落，贺之衡当即嘴角抽动，两手撑起上身要下床：“现在才告诉我？”
“哎！少爷！你别急，我们的人一直跟着，方少爷早就回到学校了，安然无恙。”
闻言，贺之衡冷静下来。
那人便继续解释：
“他们似乎不欢而散，方少爷离开的时候有点生气。”
“生气？”
贺之衡完全联想不到方然生气的样子，而那个狗东西却让他都动了气。
见他眸色深沉，办事人立马开口：
“您别生气，养好身体才是第一要务。”
他看向贺之衡肿起来的小腿，心里想的是，就算提前告诉他恐怕也无济于事吧。
贺之衡一言不发，躺回床上翻看起何晨安的资料。
“22岁读大一？他蹲级了？”
“后面几页有，他断断续续休学了一段时间，因为……精神疾病。”
“还真是个精神病。”
他厌恶的表情不减，继续翻到后面，就已经没了耐心。
那人看出他的想法，便说：
“这些资料倒没什么，主要有一个比较重点的细节，其实这个何晨安跟方然早就认识。”
“什么？”
贺之衡少见地面露惊异，上下两排牙齿磕在一起。
“这么说可能不太准确，但在方家搬来云景庄园别墅区之前，他们两个就认识了。”他战战兢兢地一五一十汇报给贺之衡：“何晨安的母亲与方先生曾经同在燕都理工任教，两家还是邻居。”
他说完，很长一段时间，病房里都鸦雀无声，打量贺之衡，少爷目光阴冷，嘴角的那一抹弧度让人毛骨悚然。
“原来是这样。”
贺之衡浅浅启唇，声音平稳，又像是自言自语：“早在我之前，就认识了。”
“那我又算什么。”
他神情发狠，凝视着对面桌子上插进瓶子里的向日葵，这是今早护工拿来，说一个很俊的小男生嘱咐她去买的。
方然，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下午第一节课，方然带着半杯没喝完的柠檬茶来到教室，只晚了一步，选修课人太多，他就没能占上靠前的位置。
他坐在倒数第五排，与讲台的水平距离相当高，跟古代皇帝上朝一般。
刚坐定，他就听见有人问道：
“同学，请问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故意夹出来的嗓音，方然耳朵发麻，抬头看去，果真是沈意。
“你怎么来了？”
“喂，这选修课是为你跟你们家少爷私人开设的？我就不能来上啦，往里挪挪。”
沈意坐在边儿上，疑惑地朝内侧望了一眼，空空如也。
他压低声音在方然耳边：
“怎么回事，风波太大人都不敢出面了，不应该啊。”
“昨晚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他不小心扭到脚踝了，你不要告诉别人。”
“哦，懂，男人都好面子嘛，”沈意点点头：“我看到那个帖子了，这么快就被撤下去，果然还是贺家有本事。”
“你觉得是贺之衡撤下了那篇帖子？”
“不然呢？还能是你？”
沈意说得理所应当，又叹了口气：
“不过这个小何帅哥，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居然这么疯批，连贺大少爷都敢惹。”
方然越听越愣，看向沈意的眼神变得难以言喻。
他连这都知道？
“怎么啦？想知道我怎么猜的？这可能就是一个美0的第六感吧。”
他摊开手，很臭屁地扭了扭脖子。
方然看向讲台上，老师已经进了门。
笨蛋小喵：【我不光知道这些，还知道贺之衡撤帖是为了你。】
方然瞧着他发来的消息，格外费解。
【昨晚和今天，他亲口告诉我，不止一遍，他对同性恋群体感到恶心。】
笨蛋小喵：【恐同即深柜，你要信我，何晨安难道就长得像个gay吗？】
笨蛋小喵：【你跟贺之衡之间压根就不是真正好哥们的氛围，承认吧，我有时候都怀疑，真的是你在暗恋他吗？你们真的没有偷摸亲个嘴上次床之类的？】
笨蛋小喵：【让我看看.gif】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