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留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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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端正地跪着。
大殿空旷，袅袅烟雾映着先帝牌位。
他仰起头，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雕像，眼眶陡然湿润。
肩膀微沉，诸葛亮回神，意料之中的身影映入眼帘。
“……殿下。”
“孔明，”华熙抬起手，抬起历经三千余载风霜却依旧无瑕的手，“别哭。”
指尖拂开散发，指腹抹过眼角。
诸葛亮怔怔地看着她，不知想起什么，眼泪决堤般落下。
华熙俯身，抱住他，抱住唯一被留下的人。
“……孔明。”
“嗯？”
“我还在。”
“……嗯。”
*
“殿下，”生命终末，诸葛亮伸手，拭去华熙眼角的泪，“别哭……”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执掌蜀汉事必躬亲的操劳之下，生命与精力流水般逝去，呈现出远超年龄的苍老。
指尖已然粗粝，手掌仍有余温，华熙愣愣地看着，面前之人逐渐与躬耕于南阳的青年重合。
……他曾说，待天下安定，功成之时，他就继续归隐。
羽扇落下，最后一丝温度逝去。
华熙伏倒在地，崩溃地大哭。
她逐渐失声，只有自面颊滚落而下的泪水，浸湿了落在地上的羽扇。
五丈原的秋风吹过，冷意刺骨。
……
北伐大军退去，司马懿在五丈原上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少女坐在营帐中间，穿着蜀锦制成的衣服，用料做工皆是上乘。
听到动静，她看过来，瞳孔涣散，眼神失焦。
历史的厚重与沧桑倾泻而下，司马懿立刻明白了她的身份。
于是，不用观察营帐，不用过多思考，他就可以肯定，诸葛亮已经死了。
否则，这位华夏之灵会和北伐大军一起离去，不可能留在这里。
司马懿屏退左右，只身上前：“殿下。”
看着他俯身拱手的动作，华熙略显僵硬地点了点头。
半晌，她才开口：“……司马仲达。”
“……孔明赠之女服，何如？”
司马懿神色凝固。
怒火尚未升起，就消散在面前之人的身份下，他调整表情：“……甚佳。”
华熙扯了扯唇角。
她动作迟缓，却不显呆滞，只是透出浓重的非人之感——
属于人的感情，似乎随诸葛亮一并逝去了。
“殿下可愿与臣同回洛阳？”
司马懿的声音响在耳边，华熙眨了一下眼睛，不知该说什么。
关羽失荆州，夷陵大火起，精锐尽数埋葬，基业几近沉丧。
但，诸葛亮还在。
事无巨细，咸决于他。
短短五年，季汉从濒临崩溃到国富民强——
田畴辟，仓廪实，器械利，蓄积饶，朝会不华，路无醉人。
出兵北上，剑指中原。
若马谡没有违背节度，守住街亭……
若诸葛亮能再活十年……
哪有这么多“若”。
只手补天裂的人不在了，蜀汉的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华熙很清楚，诸葛亮的继任者无法像他那样，在兼顾国力的同时进行北伐。
未来一目了然——
若休养生息，终将灭于曹魏；
若兴兵北伐，不仅徒劳无功，还会加重蜀地的负担，摧垮蜀地的民生。
……她还有什么留下的必要吗？
刘备死了，关羽死了，张飞死了，赵云死了，诸葛亮也死了。
熟悉的人都已不在，兴复汉室的理想遥不可及。
华熙是理想主义者，也是现实主义者。
事实摆在眼前，没有任何希望，何必执迷不悟、空耗光阴？
……华熙笑了。
司马懿说不出那笑是什么意味，他只知道，华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出了营帐。
她没有回应他。
帐外的兵卒让出一条路，看着少女模样的国灵行向远方。
*
理想破碎时，心有多痛？
明知结果却仍选择坚守，是为了什么？
刘禅出城投降，华熙换上汉天子的冕服，于城墙向下望去。
邓艾仰头，看见了她，遥遥行礼。
华熙不动。
……
“殿下！”
刘禅握着姜维的密信，看她的目光满含希冀，酷似当年的刘协。
华熙垂眸，视线落在那张绢布上。
「愿陛下忍数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
……何必呢，伯约，何必呢？
华熙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
“收好。”
……
硝烟散去，尘埃落定。
印着“晋”字的大旗于风中猎猎作响，司马炎面向华熙，高举传国玉玺。
华熙伸手接过。
四百载光阴，终是归于无虚。
祂的脊梁、祂的傲骨、祂第一次投入大量感情的朝代——
叹汉祚，再也，不复。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