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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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缙云城外,千别山。
据说千别山上开了家客栈,名唤无归客栈。那客栈不开在热闹繁华的缙云城中,也不开在行商必经的道路旁,偏偏开在了荒无人烟的山上,谁听了都不得道一句老板的脑子不好使。
山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来的客人?
可奇怪的是,这客栈白日紧闭大门,只有晚上才开门迎客,更奇怪的是,一到晚上满堂座无虚席,热闹的紧,比起城中最大的酒楼,也不逞多让。
也有人怀疑,那里相谈甚欢的宾客,当真是人吗?
可无人敢去客栈做客,探那一点究竟。
此刻正是日上中天,金色光芒焦烤着大地,千别山上的客栈门敞开,阳光给客栈门前牌匾上‘无归客栈’四个字镀上了一层金边。
一位灰衣少年正吭哧吭哧扫着门前灰,太阳晒得人额头冒汗,落在眼角涩的难受,少年便捏着袖子去擦。
“赶紧的,别墨迹,这都什么时候了,怎麽连这么点地都扫不干净?”
清朗的声音从客栈里传出来,少年恨恨瞪了屋内一眼,然后继续打扫,一张嘴嘟嘟囔囔,无声骂着屋内讨厌鬼。
少年正无声骂的畅快,眼前闪过一抹红影,他微怔,随即欣喜抬起眼眸:“老板娘,您回来啦!”
听到声音,屋内的人也连忙迎了出来,他的身法极快,快到只在原地留下道道残影,他在屋檐下阴影处停下步伐,笑脸相迎:“哟,看样子此行很顺利麽,昨儿刚走,今儿就回来了。”
扶凊扫了一眼两人:“阿大,你又欺负小三是不是。”
阿大本名唤云映寒,只因他是扶凊捡回来的第一个人,扶凊便常常以阿大相称,所以,第三个被捡回来的,便是小三了。
云映寒摊了摊双手,无奈道:“老板娘,您这可就冤枉我了,咱们几个也就琅华他一位活人不怕日晒,这要让我或者淳叔来,您老以后也就不必送我们再入轮回了。”
扶凊没好气翻了个白眼:“也就小三信你的鬼话。”
淳叔本便是鬼,自然怕日光,可眼前人却只是半死不活的活死人,日光于他哪有那般恐怖?
不过是找了借口偷懒罢了。
“我所言句句属实啊老板娘,苍天可鉴。”云映寒做伤心状,举起右手朝天发誓,“我对老板娘一片敬重之情,可从未有半句假话。”
一旁的琅华皱着眉头纠正道:“寒哥,你这话昨晚不是刚跟鹊姐姐说过吗?”
云映寒:???
“鹊姑娘,我对你一片真心,可从未有过半句假话。”琅华学着云映寒的模样,语气竟与他有七分相似。
“琅华,你……”云映寒不可置信看着琅华,右手捂着胸口,一脸痛苦,“我对你那么好,你怎麽这般对我?老板娘我太伤心了呜呜呜。”
他捂着脸去拽扶凊的袖子,却被一巴掌拍开。
云映寒:???
他是没人爱了是吗?好气!
扶凊好笑看着他俩打闹,越过云映寒踏入客栈,琅华也想跟进去,却被云映寒一个眼神吓得立马抱起扫把,哭丧着脸继续干活。
“地扫完了吗?活干完了吗?晚上来客了瞧着满院狼藉,咱无归客栈名声还要不要了?”
云映寒瞪了他一眼,随后进了屋,见扶凊正坐在一侧窗户前,手里捧着一卷文书翻阅,他便绕去了后厨,片刻后,端出一壶热茶给她倒上。
“这是什么?司墨君的新令?”云映寒饶有兴趣道。
“是我昨日去抓的那只逃出冥府的恶鬼。”扶凊随手将文书递过去。
文书上所记,正是林氏兄弟一事始末。
林生的死并非意外,而是被恶鬼提前看中准备培养的伥鬼。那场杀局,就是为了林生而设的。林生也确实是死在了那场局里,但被罗刹鬼炼制成了伥鬼后,留在了山上,替罗刹鬼做些事情。
只是或许林生成鬼的时间尚短,罗刹鬼没有来得及安排他做什么事情,只是教他如何杀人、如何通过活人来提升实力,其他的也不知是不信任还是其他,并没有给安排。
云映寒漫不经心接过,粗粗扫了几眼便放下了。
“您是又得离开了?”
扶凊点点头:“林生身上有罗刹鬼的线索,帝君令我抓回罗刹鬼,而且……”
她悄然抚上右臂,那里被衣衫遮盖下的皮肤上,有一枚红色的圆形印记。
直觉告诉她,如果不尽快找到罗刹鬼,那枚印记或许会带来什么意外。
“我必须将他抓回来。”
“什么时候走?”
扶凊伸伸懒腰:“明日启程,这客栈,还是交给你们了。”
云映寒笑了:“到底谁是老板啊?您这甩手掌柜当得可真够悠闲的。”
“没办法,官职在身,身不由己。”扶凊朝他弯了弯眸,“要不我帮你举荐下,也来做个阴差?”
话落,不等云映寒反应,又做惊讶状:“哦忘了,你还没死透呢,连冥府都进不去,可惜了,那还是乖乖给我在这看店干活吧。”
云映寒气急反笑:“你就不怕我哪日把你这客栈给掀了?”
扶凊毫不在意打了个哈欠:“随你咯,反正这客栈也是给你们开的,好好看店啊,阿大,我上去睡一会儿。”
鬼差本无需睡眠,可扶凊还是保留着作为人生前的一些习惯,比如喝茶、比如每日沐浴、比如三餐,或许只有这些习惯,能让她提醒自己曾经也是生在世间的活生生的人。
等扶凊一觉睡醒,已是半夜,繁星缀空簇拥着那一轮弦月,洒下月白光芒。
用法术清洗了下自己,随后换了一件衣服。扶凊素来喜爱红色,只是生前因为她贵为公主,服饰色彩不得单一,衣柜里便只有寥寥几件红衣,能穿出去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而今没有所谓的公主身份的束缚,她便也不再委屈自己,衣柜里除了红色还是红色。
换好衣服,下了楼,此刻楼下灯火通明,乍一看大堂内座无虚席,端的是热闹,可若是有人此刻进来,便会发现看起来热闹非凡的屋子冷如冰窖,满屋子的人脚下却无一有影子,个个皆是脸色青白,瞧着一个个人模人样,却无几个活人。
云映寒抱臂倚着大门望着外边发呆,嘴里叼着片绿叶子无意识嚼动着。
琅华则在大堂与后厨之间穿梭,时不时端着热乎乎的菜送上桌。
菜看似是热的,却是经过特殊手法处理过的给鬼魂的吃食,凡人若是食之,轻则阴气入体,病榻上缠绵个几日,重则便可日日在此用膳。
客人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高谈阔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但也有些客人,盯着穿梭在鬼群中的琅华直吞口水。
“别想了。”一个巴掌从天而落,狠狠打在了某个盯着琅华蠢蠢欲动的脑袋上,那小鬼转过头看着眼前大汉一脸不解。
大汉努了努嘴,小鬼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正是门口的云映寒。
“敢打他主意的你不是第一个,但你可知道这小子凭什么在这里能活到现在?你知道在你之前的那群鬼都去哪里了吗?”
“去哪里了?”小鬼傻乎乎问道。
大汉冷笑一声:“不是被那位一剑砍成了渣,就是被老板娘丢进忘川河喂怨灵了,连投胎都省了,直接魂飞魄散。”
小鬼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门口那位人畜无害的青年,畏惧地缩了缩脑袋,压下了心中那股邪念。
琅华给客人放下菜,擦了擦额头汗,看见楼梯上的扶凊,笑着打招呼:“老板娘,你醒啦。”
大堂中众鬼闻声,齐刷刷转过头去,原本喧哗的大堂静默了一瞬,随即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讨好声:
“老板娘,晚上好啊。”
“老板娘,好久不见。”
“老板娘今日不见,风采越发迷人了。”
“老板娘……
扶凊浅笑一一回应,门口的云映寒闻声,也回过神来。
“醒了?”
扶凊坐下来,云映寒也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琅华飞快跑进后厨,不一会儿,端出三菜一汤出来,放在扶凊面前。
“寒哥说您醒来应该会饿,就让淳叔提前做好给你热着,老板娘快尝一尝,这可是淳叔今儿特地给您做的。”
扶凊在他期待的眼神中夹起一块塞嘴里,毫不掩饰夸赞:“真好吃。”
琅华笑开了脸,厨房内传来吆喝声,他忙忙应了一声,便飞奔进了后厨。
睡醒有美食,有好茶,扶凊也十分愉快吃着菜,一边听那群鬼们吹牛胡扯,无非是昨日在哪里吓到了什么什么人,谁家的谁谁谁娘子跟人跑了,一些家长里短,可扶凊听得却是津津有味。
直到听到一声惊呼声:“这哪来的孩子?”
扶凊循声看去,只见那发出声音的鬼魂面前,正站着一位五六岁的孩童,孩童脚下没有影子,一身衣服破破烂烂,浑身沾满了泥土和血迹。
孩童面色惨白,怯怯地站在鬼桌子旁,盯着他面前的食物狂咽口水,一脸馋样。
扶凊与云映寒相视一眼,那边琅华已经跑到孩子面前蹲下,满脸心疼:“孩子,你怎麽一个人在这里?你家人呢?”
说着,他便伸手去摸孩子的脑袋,一旁的的云映寒看见,心底一惊,慌忙闪身到琅华面前准备阻止,却慢了一步。
在琅华触摸到孩童的脑袋的时候,孩童的身形一阵摇晃,随即便化作一道烟雾将他笼罩,而后便消失了,只留下琅华愣愣站在原地,两眼无神。
大堂静默,看着琅华的眼神格外诡异。
云映寒素来笑嘻嘻的脸庞此刻也冷了下来,一双噙着杀意的眸子缓缓扫过大堂里的一群恶鬼。
扶凊点着桌面,毫不掩饰自己的气息,冥府阴差的气势放出,堂内众鬼纷纷色变,弱些的直接被压趴在地上,五体投地。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做,不需要我再教你们吧?”
众鬼纷纷点头应是,扶凊见好就收,气势一散,众鬼便纷纷起身,脚步匆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凡人身体虽诱人,可也得有命去享用,已经死过一次了,若是再得罪这一位,只怕真能把他们魂都给扬了。
一会儿的时间,原本热闹的大堂便个鬼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