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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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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入夜,星月交辉,落下朦胧的银纱,临安府的晚上依旧灯火通明,皎如白日,街道上熙来攘往,商贩叫卖声、欢笑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在无人注意的屋顶之上,一道黑影紧贴着屋檐,像是离弦的箭,在屋脊间穿梭,留下一道道模糊的残影,随后落在一处庭院里。
扶凊正坐在木桌前,单手托腮,无聊的点着桌面,忽然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妖气。
像是林婉柔身上的气息。
扶凊蓦然起身,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化作一缕烟雾从房间里消失,追着那缕妖气而去。
那股妖气显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跟踪了,径自来到大街上。
街道上人来人往,隐在人群中的妖气逐渐被遮掩,扶凊落在拐角处的黑夜里,从里边迈出步伐,顺着人流徐徐前行。
片刻后,她停在了一处茶楼面前,她抬眼看着那茶楼,很是典雅,里面坐满了人,时不时传出喝彩声。
那股妖气就是从这里消失的。
扶凊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引得过路人频频朝她抛去异样的目光,随后她才抬腿迈进茶楼里。
迎面而来的,是茶楼里清香的茶香味。
“这位姑娘,您几位?”茶楼小二扬着笑容的脸庞出现在扶凊的面前。
扶凊的目光扫过满堂的人,座无虚席,不论男女老少,此刻皆是满眼的热切,目光紧紧锁在大堂中央高台之上。
一人,一桌,一醒木,一壶茶。
那位瞧着已上了年纪的年迈说书人正在讲述故事,声音洪亮,穿过喧嚣的人群仍能清晰落在扶凊的耳中。
“……却说那富家小姐,原是贪玩,不与家人商量便偷溜出来,去了水边,可哪里想到,夜深路滑,小姐失足落了水,可此刻周围无人,谁又能及时救下小姐呢?”
没有什麽异常,扶凊收了目光,随手抛去几枚碎银,淡淡道:“一位。”
“好嘞,姑娘里边请~”茶馆小二收了银子,瞬间喜笑颜开,将扶凊引至二楼临窗一处空桌旁,这个位置正好能瞧见下边那位硕说书人。
随后,小二又送上来了茶水点心。
扶凊执茶盏嗅了嗅鼻子,茶算不得多好,但在市井间,已是极其不错的,她放下茶盏,目光落在下方的说书人身上,此刻正巧说到精彩处,满楼寂静,只有说书人的声音在耳畔徘徊。
“小姐原本以为自己就要身死,神识恍惚间,好似看见黑白无常,可下一刻她便觉得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流入体内,神思逐渐清明,也看清了眼前人……可刚看清楚,小姐便被吓了一跳,只因她面前这人形貌似人,却有着尖尖的耳朵,双眼泛红,露出来的皮肤上还有这鱼鳞,分明是妖怪的模样!”
“……那水妖虽是妖,往年在水畔也做过不少坏事,可却从未害人性命。那日在水畔见到小姐,一见钟情,所以在小姐遇难时便及时将小姐救下……”
“一人一妖互许真心,可小姐家中显赫,怎能嫁予妖族为妻?据说那小姐家人早已为小姐订好了亲事,对方家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富贵之家……”
说书人的声音时而激昂高亢,时而低沉哀婉,一字一句抑扬顿挫,让人身临其境,恍若感受到了故事里的人与妖之间的爱恨情仇。
“……再说那小姐,离开之前便与水妖定下了十年之约,只待十年之后,小姐便回来嫁予水妖为妻,一生一世一双人。”
“砰!”伴着一声醒木拍桌声,故事来到了结尾,堂下众人发出阵阵喝彩声和纷纷扬扬的掌声。
茶楼里的人听得热泪盈眶,为故事里的男女主的悲欢离合而感动,眼中含着泪水,与同伴低头交谈,字里行间皆是对男女主突破世俗的爱情的赞叹与羡慕。
扶凊听着却觉好笑,终究只是故事而已,不论人妖之间仇怨,单是妖族寿数就远比人族长,待百年之后,小姐垂垂老矣,满头华发,那水妖却还是壮年,如何还能信守一生一世的承诺?
所谓妖族忠贞,皆不过是句戏言而已。扶凊垂眸执盏小啜。
而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爱情故事里的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响起。
“妖族性恶,人妖殊途,怎能携手到老。”
这道声音来得突兀,却也清晰落在堂内每个人的耳中,扶凊也将好奇的目光投过去,只见是位坐在茶楼一隅的黑衣人。
他半边身子隐在黑暗里,露出来的半张脸庞白净,甚至有些病态的感觉,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柄剑,剑身被一块粗布包裹,瞧不出模样。
男子微微抬起眼眸,眼睛很冷,像是冰山的雪夜,透着刺骨的寒意,与他对视的人都不由自主打着寒颤。
原本想要高声呵斥的人也在这冰冷的眼神下哑了嗓子,但还有人壮着胆子弱弱辩解道:“可妖也有好妖……”
“呵……”黑衣男子唇角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确实,挖人心脏,取人性命,只因惨死妖族手中的不是你,所以才能如此大言不惭地说出妖是好妖罢……”
全场默然,可还是有人不服道:“纵然你说的是,可这只不过是个故事罢了。”
“与你们而言,当然只是故事了。”黑衣男子连个眼神都懒得丢给他,一口饮尽手中茶水,随后拎着剑起身迈进众人的视线里。
他全身的模样都暴露在了光线里,茶楼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桌椅翻滚声、尖叫声与瓷器破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随后在男子的视线里,逐渐归于平静。
“鬼……鬼啊……”一片寂静中,有人颤颤巍巍的尖叫,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同伴捂住了嘴,面色惊恐地看着那男子。
扶凊也倒吸一口凉气,眼底蕴着几分震撼。
只因黑衣男子另一半的脸庞仿佛被什麽剜走了一大块肉,血肉翻滚,瞧着可怖。
她才发现,男子的气息很弱,显然是受了什麽重伤。
黑衣男子没有再理会满屋异样的目光,神色自若地越过人群,他每向前一步,四周的人都连滚带爬地给他腾出一片空地。
原本拥挤的大堂,此刻却清出了一条足够宽敞的路。
随着男子的走动,手中剑上包裹的布条晃动,露出了里边的剑,扶凊眼神微凝,那柄剑身蕴含着极强的煞气。
那是一把屠杀了无数妖鬼的杀剑。
似是察觉到扶凊的目光,那位黑衣男子转过头来,身形微顿,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落在扶凊眼中。
他认识我?
这个想法只是一刹,扶凊便见黑衣男子称得上冷酷的面庞扬起一抹友好的笑容,朝她点了点头,随即迈出大门。
等黑衣男子离开之后,原本寂静的茶楼瞬间恢复了喧哗,原本在黑衣男子的目光下一言不发的众人纷纷发泄起了心中的后怕。
“太可怕了 ……”
“天呐,他那张脸是被野兽咬了的吗?”
“我呸,什麽东西,长得丑就在家里待着,随便跑出来吓人也不怕以后死了入下油锅。”大堂内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忽然响起,“那么仇妖,怕不是全家死妖手上了吧,我看他那张脸也像是被妖给啃的,真是活该。”
扶凊原本握着茶盏的手微顿,眼底微寒,心念一动,手中的茶水便凝聚成一道水刃,随即狠狠刺向那说话男子。
那名男子刚舒展完心中的后怕,正要跟同伴说话,忽然心中一寒,随后见一道水刃刺入他面前的桌子上,原本无恙的木桌在顷刻间化作飞灰湮灭,那男子目瞪口呆,一下子跌坐在地,双腿瑟瑟发抖,满脸的惊恐。
不一会儿,他的两腿之间,便渗出了一滩水渍。
“祸从口出,给自己积点德吧。”淡淡的声音在寂静的茶楼里响起,众人顺着声音看去,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扶凊在丢出水刃的时候,便又察觉到了那一丝妖气,匆匆留下一句话,就追着那股妖气去了。
妖气在大街小巷中穿梭,很快便将扶凊引到了一处小巷子里。
巷子里一片漆黑,里边的路被堵住,已无路可走,可巷子里却空无一人。
扶凊踩着枯枝,嘎吱声在漆黑夜色里格外清晰,蓦然身后有冷风吹过,扶凊足尖点在一侧墙壁上,几个旋身,落在不远处,随后目光落在那道偷袭的身形上。
他身上的妖气浓郁,如同黑雾将这一小方天地遮蔽起来,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怎麽就只会搞偷袭?”她啧了一声,神色颇有几分不耐。
妖怪抬起头来,那是一张清秀的面庞,透着几分没有血色的惨白,眼底泛着红,里边似是淬了毒一般,冷冷盯着扶凊。
他二话不说,朝着扶凊袭去。
扶凊也不惧,只是巷子里狭窄,难以施展全力,便利用两侧的墙壁,灵活的躲避对方的攻击,巷子里的瓦罐也在他们的攻击下碎成一块块,散落四周。
扶凊两手交叉变幻,身畔的那些碎片被灵力覆盖,徐徐浮上半空,朝着对方袭去。
有着灵力的包裹,原本脆弱的瓦片也变得锋利,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朝着妖怪纷纷落下。
那妖怪躲闪不及,伴着利刃划破皮肤的声音,身上瞬间多了许多伤口,落下满地的血液。
“嗯?”扶凊微微诧异看着那被她打得吐血的妖怪,有些疑惑,这只妖怪的实力怎么比瞧着还要弱?
眼见不敌,那妖便退了,身体逐渐融入黑暗中,随后消散不见。
空荡荡的巷子里仿佛从未有人出现过。
扶凊追着出了巷子,街道上的喧嚣声一股脑涌入她的耳畔,那股妖气也在人群中消失无踪。
她被人群推搡着,朝着远处走去,那里有一条河,河畔有无数男女老少正蹲着放花灯祈愿。
扶凊的目光扫过岸边那一群人,猛然顿住,只见一群人中,一道白衣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此刻他正背对着扶凊,如墨的长发散落身后,系着发带,一袭月白衣裳,衣角散落在地上,捧着一盏花灯徐徐放进水面上。
花灯微弱的光亮映在他的身上,明明暗暗,恍然间,与记忆里那道身影重叠在一起。
“阿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