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池》蓝绿尾

1、大艺术家

　　细雨绵绵，滴滴答答一不留神就下了半个月，像老天得了前列腺炎。这形容恶心，但也贴切。

　　池也的脑补能力过于的强了，原地打了个激灵，飞速扛起脚下堆满货物的筐子往店里跑。

　　凌晨的夜班，便利店就他一个人，冰箱里的速冻包子烧麦一个个码好摆上蒸箱，时间刚过五点。

　　司机卸完货朝里喊了声，就匆忙赶往下一个店面，池也要把那堆了一地的货物搬进仓库，再一一整理检查摆上货架。

　　包装良好的货品不怕雨淋，但容易脏，收拾起来麻烦，池也速度很快，来来回回进出仓库，出了一身汗。

　　堆积成小山般的货物消失一空，只剩最后一箱矿泉水，池也椅靠在收银台边给自己灌水，边撕开了个紫菜饭团往嘴里塞，慢慢悠悠往门口晃。

　　干巴巴的米饭团，梆硬、噎人，难吃，池也没滋没味的鼓动腮帮子，弯腰提起地面上最后一箱矿泉水。

　　刺啦一声！

　　路边忽的飞过一道车影，池也抬头，汽车后轮砸进水洼，卷起一大片泥水，溅了他一脸。

　　池也下意识的闭眼，嘴里叼着半个紫菜饭团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吐还是咽。

　　想了想，池也没舍得把饭团扔了，一只手抓住饭团，一手用力抹了把脸。酝酿好的脏话还还没骂出口，他差点没被闪瞎了一双狗眼。

　　雨水将劳斯莱斯车身的漆面刷的锃亮，司机已经撑好了伞再一边等待，车门内缓缓踏出来一双黑色皮鞋。

　　笔挺的西装纤尘不染，一丝褶皱也无，池礼长身鹤立于伞下，轻慢的吸了口烟，过肺后缓缓吐出。

　　灰白色烟雾萦绕，缠着雨幕，虚像一般勾勒着他五官的轮廓，华丽而冷硬，池礼掩在玻璃镜片后的一双眼里满是讥讽之意，“大艺术家，你说的独立，不会就是在便利店做营业员吧？”

　　总好过回家继续被你操。

　　池也强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饭团，绕过池礼把矿泉水搬进便利店，只留下含糊一句，“关你屁事。”

　　别说，这沾了泥水的饭团味道不错，软和。

　　便利店门口的劳斯莱斯一直没走，池也上了一宿的夜班，又困又累，边打瞌睡边留意着它的动向，直到意识恍惚，眼皮也闭上了。

　　早晨七点，换班的张姨迎着破晓的天光一同进店，比九天之上的神女更为美艳，可惜今天的池也没能看见。

　　“小池，醒醒，别睡了，小心被老板抓到扣你工资。”池也被张阿姨拍着肩膀叫醒，抬头睁眼。

　　雨还在下，地面看不到车底盘形状的浅灰阴影，之上的劳斯莱斯消失不见了。

　　意识瞬间清醒，池也松了一口气，起身给张阿姨让位，“张姨，我先下班了，昨晚店里生意不忙，要补的货我早上都补完了。”

　　“嗯，小池，你辛苦了，赶紧回家睡觉吧。”张姨笑了笑，从废弃蓝里拣出几样东西给池也装上。

　　“谢谢姨。”池也也朝她笑笑，打完下班卡，拎着塑料袋，打着哈切走出了便利店的大门。

　　阴雨天的空气里总有股泥腥，不止是空气里，池也总觉得自己嘴里也有股土腥气味。早知道就不吃那口饭团了，池礼个老混蛋，就故意的，池也恨恨地想。

　　便利店门口停了辆不知道转了多少手的破烂自行车，是池也在咸鱼同城50块自提的，除了骑起来嘎吱嘎吱响以外没什么毛病。

　　池也没有雨衣，单手打着把黑伞骑着他的破自行车去淋雨。其实这黑伞以前也不是他的，但客人在店里丢了半个月都没来取，就变成他的了。

　　自行车过了两个红绿灯，穿过大马路，闪进了一条小巷，小巷的尽头是这片区的老城区，池也在那租了个小单间，每个月300块房租，压一付三，三个月起租。

　　池也一次性付了1200，三个月刚刚好，九月大学开学他就收拾收拾去央美报道，便利店打工三个月的薪水攒着足够支撑一段时间的生活费，至于学费，他打算管池礼要。

　　房子在七楼，步梯，池也一口气爬上去，开门就能看到朝北方向有个小窗，一米五的双人床也够宽敞，除了客厅空间小，卫生间简陋以外，还凑合。

　　梅雨季，整个世界都湿漉漉的，房间里也湿漉漉的。墙壁的瓷砖返水，空气又闷又潮，洇得客厅角落里的画架都开始冒绿点，画架下方，一汪浑浊的黑水里胡乱插着几支笔，画板上是池也画了一半的画，一副阴雨图。

　　看着跟屋里也在下雨似的。池也淋了一身雨，实在没力气折腾了，他在门外把自己拧干了，路过画板顺手将它翻了过去，直奔浴室。

　　冲完澡出来，整个人都舒服多了，吹干头发，池也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开始囫囵吞咽起张姨拿给他的那袋东西。

　　都是便利店里没卖完的临期食品，两筷子夹完的乌冬面，三口扒完的牛肉盖饭，巧克力味小面包，还有一瓶葡萄味小甜水。味道都不错，就是分量太少，三两口就吃完了。

　　看在免费的份子上，池也原谅它们了。吃饱喝足，他心满意足地窝在沙发上玩手机，手指率先点进了绿泡泡软件。

　　置顶的聊天页面没有姓名，只有一个看起来怒气冲冲的黄豆人小表情，对话框右侧没有小红点。池也点进去，上一条消息还是半个月前，池礼给他发了两个字，回家。

　　“回个屁。”池也上滑屏幕底部，将微信从启动程序中删除。他盯着手机主页看了一会儿，不知道该玩点什么，最后点进了咸鱼。

　　消息页面有红点，池也心潮澎湃地点进去，不死心的刷新了两遍页面，心如止水地放下手机。

　　靠靠靠靠靠！

　　一群傻逼！

　　他挂2000的画对面一砍就是200，再聊两句就成20了，还要腆着个大脸问他能不能包邮。

　　池也气都气饱了，打了个哈切眼皮也开始耷拉，一个猛扑把自己摔进被窝里，似乎连被褥都带着潮气。

　　自从池礼发财以后池也就没过过苦日子了，这房子，他习惯了半个月还是不太习惯，握着手机迷迷糊糊地点开愤怒黄豆人的聊天页面，没有新消息。

　　池礼怎么还不来找他。

　　浑浑噩噩睡过去，半梦半醒间，池也只觉得身上的被褥越发臃肿沉厚，简直压得他大汗淋漓，喘不过气。

　　卧室无窗，密不透风，像个热罐子，年轻的身体旺盛地散发着荷尔蒙，蒸干满室的潮气，墙角冒着绿霉点的画板也反刍出初始般干燥的质朴。

　　池也骤然睁开眼睛，被自己混乱的梦给吓醒了。他抬起手掌，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巴掌，“池也，你他妈搬货把脑子搬坏了吧，真想回去继续给他操啊。”

　　池也没找到手机，坐在床上清醒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刚刚好像听见了一声响。

　　“操！”他俯身往床看下，地面上，他的手机壳上的卡通大兔子正瞪着两只眼睛看着他。

　　池也颤抖着捡起了手机，屏幕四分五裂，他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儿。池礼刚给他买的最新款水果机，以他现在每个月的薪水水平来说，刚好够换个原装屏。

　　手指颤颤巍巍地点下手机屏幕，亮了，池也的眼睛也亮了，更让他意外的是，手机屏幕虽然裂了，却完全不影响使用，滑动、拍摄，各项功能完好如初。

　　最新款水果机，就是有面儿！

　　池也又翻看一遍自己的小咸鱼和小某书账号，这一回，他的生意更惨淡了，连个小红点都没有。

　　手机光线熄灭，池也的眼皮也闭了起来，他没做抵抗，任由手机的最后两格电把自己耗没电了。

　　这一觉睡到下午两点，池也黑沉着一张脸起来，无情地把床单塞进洗衣机坐超速摩天轮。

　　阴雨天不是个洗床单的好时机，但也只能这样将把烂就，离家出走半个月，池少爷的脾气已经快被自己给磨没了。

　　再次冲完澡从浴室出来，池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了瓶矿泉水，一边喝，一边麻木地给自己洗脑，他正是年轻火力旺的时候，只是憋的太久了，跟那谁没关系。

　　一下子灌完一整瓶水，池也眼睛都发白了，他呆滞地瘫坐在沙发上，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半个月前。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池也跟画室的一大帮子同学约了吃饭喝酒唱K，玩整夜场的，不醉不归，谁想一个平时看着挺文静的小姑娘，喝了两口就开始发酒疯，拽着他硬要亲。

　　池也没法子，跟那女生的朋友一起把人送回了家，自己也懒得再跑一趟，干脆就回家了。

　　早知道他还不如再跑一趟。

　　池也刚打开家门就被池礼给扑了，那个畜生头都没抬就开始扯他衣服，把他往卧室里带。

　　池也个子高，往那一站看着唬人，实际鬼一样趴在集训室的画板上画了大半年图，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一天能吃两顿算饱，瘦的跟细狗似的，虚的跟那伺候了金主大半年的小鸭子有的一拼了，连池礼一下子都扛不住。

　　第二天醒来，池也想死的心都有了。

　　始作俑者坐在床边闷不吭声地抽烟，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堆了一茬烟头，满屋子的利群味儿没把他熏死都算他命大。

　　池也颤抖着手指，奢侈的烟盒里拿出最后一根草莓爆珠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潮湿的发丝还在往下滴水珠，池也赤裸的上半身上光洁如初，那些暧昧的痕迹已经消失了，留下的记忆还在。

　　池也信了池礼说的他被人下了药的话，但，他怎么这么倒霉啊。

　　池也痛苦地闭上眼，冷静完一支烟的时间，饿了。

　　半个月没人给他做饭了。

　　池礼个老混蛋，知道去看他，怎么不知道给他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