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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十四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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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公爵讲述完这段回忆时,银白的月光镀过整个伍德沃克庄园,仿佛正洗涤着留在这里的罪恶的痕迹,仿佛那夜舞会的血迹还未干透。
米斯蒂克安抚着自己的心脏:“这就是为什么那个迷宫从不让人进去。”不过她又说:“以前没有过月全食,自然也没有红月。但月季花被破坏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腼腆的贵族小姐们做事从不考虑后果,但拉米娅和拉莉塔开始不停道歉:“对不起,我们不知道月季花会有这么重要……”
米斯蒂克安慰着她们:“没事的,女孩儿们,让我们一起面对。”
话音刚落,忽然吹起一阵风,惊动了屋顶上的一排乌鸦。乌鸦们怪叫着掠过窗前,它们煽动着翅膀,风好像更大了。罗塞尔夫人抱紧了害怕的萨奇,轻拍他的肩膀安抚着他。而她自己似乎则不怎么相信这“故事”。
木桌边的红色窗帘被风带起,大家都看向了窗外。
“噢!那是……”比利指着窗外的圆月。
埃弗里特立刻走到窗边观察,“月食开始了!”他紧皱着眉头回望向大家,直到目光锁定在角落里一张棕色皮椅上的佝偻身影,那里竟坐着一个紫袍人!
埃弗里特快速扫过木桌边的每一个人,皮椅上的……是多出来的——第十四个人!
安妮塔起身,她慢慢地靠近角落的神秘紫袍者,试图揭开那人的袍帽,以驱散这荒唐的不安。
揭开紫袍人的帽子后,在夜的阴影下,就只能看见一张极小的老去的怪脸,面色也发紫。额头和左眼大得出奇,右眼则被一缕缕油腻的头丝挡住。她的头发稀疏得可怜,大概全用来遮住那不能见光的右眼了。总之是丑陋得恶心。
“呵哈哈哈哈哈哈……”紫袍人离开椅子,站立起来也只有椅背那么高,而她的手却垂到了地板上——实在可怖。她咧开嘴笑了起来,这个诡异的笑容占了她整张脸的一半,一口发黑发黄的烂牙暴露出来。
安妮塔被这张恐怖的脸吓得连连后退,直到碰到身后的比利。“你是谁!”比利快速移动到安妮塔的身前,护住了安妮塔并向紫袍人发威。
罗塞尔夫人满脸震惊,急忙捂住萨奇的眼睛。这可怖的恶面若叫小萨奇看见了,只怕他吓得成了阿克顿那副模样。
公爵夫妇则互相对视一眼后,警惕着重复了一遍比利的问题。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公爵夫人。
“你从什么时候在这儿的?你是否知道些什么!”——公爵。
紫袍人没有说话,只是环顾着四周,这精致木桌旁的每一个人都惶恐不安地盯着她。
恐惧的气息散布开,似乎从窗外进来,似乎从紫袍人的身边开始蔓延。
“来看看这个——看看这个——快看我!快看着我!”紫袍人忽而缓慢轻声,忽而急不可耐,咬牙切齿。
她飞快地撩开挡住自己右眼的头发,那竟是一只紫色的眼,可她的左眼是乌黑的。那右边的紫眼陷在腐烂的肉窝里,比左眼要小上几倍。烂肉从右眼扩开来直到右耳后方和左眼上方短小零碎的眉。
“看着我的眼睛!这紫色之秘眼!”她好像炫耀似的向每个人展示她的紫眼。她驼着背,左手抓着头发,右边长长的手指指着紫眼。
梅夫第一个对上那只紫眼,她实在太好奇了,她甚至怀疑这个神秘的紫袍矮人就是克洛伊姑姑。
所有人在看到那紫色眼睛时的一瞬,都石化了,他们的身体都留在这里,而身体里实是空虚。
每个人的脸上都保留着一时刻间的神情。他们都待在这儿,却又不存在这里了。
窗外的月亮已经开始变暗,还亮着的部分只有一个弯勾。在全部的月亮都变暗后,就会是一个完美的红月。
在暗色的月光照耀下,石化的人们已经呈现出了雕塑般的光泽,也有了细密的纹理。多么完美生动的作品,就好像他们从始至终没拥有过生命,只是静静地在那里,睁眼或是闭眼。
在这堆石人中却有一个意外,那就是被罗塞尔夫人遮住眼睛的小萨奇没有石化。他的确感觉到了不对劲,可恐惧让他只能蜷缩在僵硬的罗塞尔夫人怀里,而他也无心思考原因,声音也吓得没有了。
不过,缺发的紫袍人也缺了根筋,并没有发现这个重大失误。
紫袍人激动地转了一圈,随后走到窗边,带着愤怒死盯着圆圆红月,念出了她熟悉的话语——
“看见吧,离开现在,看看你的过去或是未来……
寻找吧,离开这里,寻找你内心的渴望或是期待的一切……
交出来!你的秘密和记忆。你与别人不同的感受和觉悟!
……
而我,会知晓一切,知晓一切!——”
这些字一个一个从紫袍人窄小的喉咙里挤出来,随之一起的还有裹着臭气和邪恶的念头。同时她细小沙哑的声音听着也十分难受。
紫袍人无声地微笑起来,突然而来的微笑的性质,她的下半张脸被嘴占据,没有收敛的余地。她又把嘴张得更大,每一颗牙都看得清清楚楚。她把手伸进嘴里,摸索着,最终找到目标,用力一拔。
她把手从嘴里拿出来,手里握着的是一颗好牙,很难相信在那样的嘴里还能找到一颗洁白的好牙。
随后她竟然把那颗牙塞进了自己的紫色右眼中,而那紫眼也神奇地接纳了那颗牙,牙齿溶进了眼睛里。
第一个石化的人——梅夫。
硕大的伍德沃克庄园是梅夫的家,但对小梅夫来说,这是个黑暗的地方。
从小,梅夫就能听见一些奇怪的东西,甚至是看见那些东西。当她告诉所有人她听见、听见的一切,但只有大哥阿克顿相信她。
阿克顿觉得那些东西是幽灵之类的,于是梅夫就尝试着和幽灵们对话,可却不起作用。
幽灵们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话,他们常出现的地点是伍德沃克庄园中最大的那个宴会厅。梅夫很害怕去那里,那里很吵,充斥着幽灵们的噪音。
梅夫忘不掉那群幽灵重复着的“表演”。宴会厅里,本有一场欢乐的舞会,突然间却变得生灵涂炭,血浆遍布。
在庄园里离宴会厅最远的地方是那座绿色迷宫,梅夫宁愿一整天都待在那里面。
但还是太孤单了。
父亲下了一道禁令——不准去绿色迷宫里,更不能破坏入口处的月季花。所以没人敢违抗这道命令,也就只有梅夫一人在这里走迷宫,但她也不能去破坏月季花,所以她从来不会从入口进入迷宫,而是从一个出口走到另一个出口。久而久之,她熟练得能闭着眼走迷宫。
但梅夫不可能一直待在迷宫里,而且幽灵们会进入她的梦里去,在她的脑海里上演死亡的悲剧。刺耳的尖叫声和杀戮的恐怖气息,梅夫被折磨得只想逃离。
在一天夜里,梅夫哭着跑到了阿克顿的房间里,她求阿克顿带她离开这里,幽灵们一直缠着她。
阿克顿让梅夫等着他,他去拿一盏灯。
可就在这时,梅夫的身边又出现了那些可恶的幽灵,梅夫只能朝着迷宫的方向跑。
一直跑,一直跑,梅夫不知道走了多少遍迷宫,那些幽灵终于不见了。但伍德沃克庄园也看不见了,她顺着记忆中迷宫的路线一直走下去,但怎么走也走不出这个迷宫。
而阿克顿在找到灯后竟看见梅夫跑向了默林克森林。他急忙叫醒了庄园里的人,但谁也不敢去森林里找梅夫。
阿克顿只好自己进入默林克森林寻找梅夫。
漆黑的夜色中,弯弯银月高挂。少年提着一盏灯,独自一人进入笼罩着大雾的“魔鬼森林”里。
再次出来时,阿克顿成了一个呆哑的瘸子。梅夫也忘了一些事情。
第二个石化的人——埃弗里特·丘吉。
一些混沌的乱石,灰色的云雾和挣翅的黑鸟。蓝色的天空,红色的的土地上流淌着绿色的河流。
这样的景象很奇怪。紫袍人看着这画面,心中不解,她小声念叨着:"不,不。不该是这样的,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没有谁,没有谁会是这样的。"她试图感受埃弗里特的回忆,突然,她睁开了右眼,猛地一下迸射出紫色的微光。
石化的人们都醒了过来。
“不可能!”紫袍人尖锐难听的声音爆炸般冲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埃弗里特拍拍尚未明晰的脑袋,说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这邪恶的巫师。”
紫袍人敏捷地转身看向埃弗里特,背着月光,她的面目格外丑陋,她咋舌道:“呵,哦!你。你有巫的血脉,噢。原来是你这下贱的虫子。”
不等埃弗里特说话,紫袍人留下了最后的话语,便逃得没影——“等我回来,一无所知的人们,我会告诉你们所好奇的真相!”
窗边已经没了那丑陋的人。窗外却穿来一声乌鸦的惨叫,是逃跑的紫袍人撞死了一只乌鸦。
“大家还好吗?”埃弗里特问道。
“噢!那是怎么回事?”米斯蒂克不能理解这一切,“为什么我能感受的到一切,但......我并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种感觉。”她疑惑地望着。吉诺公埃弗里特爵揽住米斯蒂克的肩,轻轻地安抚她,同时也发出了震惊的感叹:“那感觉太奇怪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丘吉先生您是否知道那个女巫所做了何事?”
"请别担心。那个紫色人是女巫,我不知道她究竟是谁,但她大概是在偷看人的内心——连人自己都不知道的部分。"埃弗里特在说话见看向了梅夫,不过只是很短的几秒以至估计没有人发现。
罗塞尔夫人抱紧了怀里的萨奇,依然惊魂未定。管家爱德华从衣间拿出一块手帕,走近罗塞尔夫人的位子为她擦去额前的汗滴。罗塞尔夫人有意躲避着这亲密的举动,只怕爱德华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她偏移开自己的头,用她以为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对爱德华说道:“停下,爱德华!”随后将整个身体都背对着爱德华,以此来“撇清嫌疑”。
爱德华则耸耸肩,收起手帕。在他即将往后退的时候,萨奇在罗塞尔夫人的怀里转了头看向他,他摸了摸小萨奇的头,边后退边微笑着把一根手指放在唇间。通常这个动作表示让人噤声,不过此刻爱德华想让萨奇保守秘密。
安妮塔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在清醒后她总感觉到心里的空寂,于是她问丘吉先生:“是什么?所以是什么,她会看到我们心里的想法吗?那会使我们失去吗?”
比利说道:“那不重要了,安妮塔,重要的是......”
安妮塔几乎是立刻地反驳了他:"不,比例!那很重要,对于我!"
比利在这不安的时刻爆发了:“这居然就是你在乎的事吗?你应该庆幸我们都还活着,而没有被那可怖的女巫用什么奇怪的方法给杀死!”
埃弗里特阻止了这场争吵:“好了孩子们,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大家都好好的不是吗?”他随即又解释了安妮塔的问题:“我能告诉安妮塔殿下的是那个女巫并未夺走在您脑海里属于您的东西,她并不具有这种能力,她只能窥看。”
得到答案的安妮塔舒心了许多,她向比利道了歉,她未曾想要大声地对某人吼叫以疏解不安。
埃弗里特慢慢走到窗边看向天上那个月亮,他感叹道:“太奇怪了,按理来说红月不会这么快就消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窗边的几人顺着丘吉先生的目光抬头,淡亮的圆月依然洁白如霜。
此时,米斯蒂克说道:“但愿能就此平息。大家都回房间休息吧。”她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一旁的吉诺公爵仍然忧心忡忡。
这里几乎变成了一个恐怖的地方,大家都巴不得快点离开这里。只有梅夫还未缓过神,定在原地。
“梅夫?梅夫你怎么了。”艾米丽的呼唤也没能使梅夫动弹。艾米丽于是牵住梅夫的双手,轻柔地说:“是怎么了?我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太令人震惊,你或许接受不了,但没关系的,请别回忆那些不好的画面了。”
梅夫被“回忆”这个字眼触动了,她愣愣地看向艾米丽,泪滴落在艾米丽的手上,她摇着头,眼神漂浮,说道:“没什么的,没什么。”
梅夫快速地离开了这里,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跪坐在房门后,巨大的悲伤席卷心头。那些难道是属于自己的回忆吗?梅夫痛哭着,但尽量不出声。
她想起了一些事,她感到她的心在一瞬间壮大了起来。幸好是安静的,她想不到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景——被幽灵们追着,聒噪的哀怨声一刻不停的响着,那残酷的情景仿佛又在眼前重现。
梅夫的心跳得很厉害,整个心好像都随着跳动而变得宽广,心脏变成了一个放东西的盒子,好像能容得下一切,但一切都是悲伤。所有的悲伤全都属于梅夫的心,她的心里就只容得下这一点点的东西。
寂落的心是一团黑色的灰烬,好像那个黑色的夜,在茫茫之中,一些火光燃烧起来,好像阿克顿手里的火把。
在今天之前,梅夫都以为阿克顿是天生需要坐轮椅,天生不会说话。在火光燃烧殆尽前,梅夫想要看看阿克顿,于是她带着一颗热怆的心振作起来,打开了房门。
漆黑走廊中,梅夫走得飞快,腿上被月季刺破的地方阵阵疼痛,她不得已放慢了脚步。在一个转弯的地方,咻地一下光闪了出来——
“梅夫殿下,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儿?”
“噢!原来是您,丘吉先生。”梅夫把头低下,不想让埃弗里特看出自己哭过。
“梅夫殿下,我想和您谈一件事,关于您今天才刚刚拥有的记忆。”埃弗里特把手上的灯放低了些。
梅夫在察觉到光照在了自己脸上,迅速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埃弗里特,说:“什么?为什么这样说。”
“亲爱的殿下,别想隐瞒什么,对我或是对你自己。我记得当紫色人露出右眼时,您正急不可耐地好奇着呢,可您却得到了什么呢?”埃弗里特退后几步,对着黑暗中梅夫的背影鞠了一躬,起身后说道:“恕我无能,还没有得到您的信任,让您对我袒露心扉。”
他让出一条路来,“不过,您是要去找您的大哥阿克顿吧?”
梅夫试探着转过身,却看到了阴影下埃弗里特的神情中难以捉摸的部分,瞬间怒上心头:“这和你无关!”
“噢,当然。”埃弗里特微笑着点头。
梅夫恶狠狠地瞪了埃弗里特一眼,“你知道最好。”然后略过丘吉,继续向阿克顿的房间走。
埃弗里特看着梅夫离去的背影,慢慢说出:“或许我不会知道。”
他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喃喃道:“不,我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