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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释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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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自自尽的后果是遭到一大堆子人一大堆子的谩骂,病房外时而寂静,又时而喧嚷,医生好几次来批评指责他们,他们却完全没有休息的意思。
其中吼的最大声的是我在世上唯一的朋友——**
算了,他也在骂我,他不配与我官宣。
我人在病床上躺,一时嘈杂都在门外,在众多嘀咕中释池一把鼻涕一把泪嚎的最难听,对,就是我那个共情能力特别强,骂我顺嘴就来的好朋友。
如果不是自己现在还被绑着四肢,我真可以当着他的面再死一次让他一辈子别唱歌了。
头脑胀的我有些无法控制,我在心中叹息不再尝试硬控这具躯体,醒后持续硬控身体的报应我可太熟悉了,那是一副极致的欲望挣扎着从渺小皮囊中钻出侵蚀躯体的绝望图画。
天真的我曾以为疼到昏厥前眼前的黑暗是人们传颂的极乐世界,结果醒后经医生告知我才知晓,人类身上流露的欲望只会是他们肮脏的血液,而那片黑暗是真正意义上上天对我的最终审判。
“佟蒙袂,你想逼死你哥是吗?”
熟悉的音色这次我无论怎样都不会真正地去品读这句话,我不愿睁眼面对这一切,事却与愿违。
“袂蒙,该醒了。”我哥唤我,我即使不愿意面对现实也不得不发出悲哀的嗓音证明我还活着。
“嗯。”我没有睁开眼,凭借着喉咙发出的闷响回应了我哥。
不同于他人劫后余生后的喜悦,我没有动作,没有睁眼,没有开口,我显得如此平静,可平静背后的现实却是,我四肢肌无力,双眼无法睁开,舌头也没了知觉,唯一好着的只有那耳朵。
“傻逼啊,没了你我开学后和谁一起吃饭啊呜呜……”释池哭喊着,多好的气氛啊,他一句脏话直接给我骂清醒了。
我无奈只得偏过头去佯装不理他,我这位病友还是先想想自己的病能不能允许自己去上学,再思考自己的饭搭子怎么办较好。
“傻逼啊,没了你我可……”
“滚。”许觉看不下去了骂得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不着任何感情色彩,可为何在当我听到他的声音时,清楚地感受到比剑锋还利的尖刺又一次捅进我的心脏。
身侧的心电图机发出刺耳警报声,我意识昏厥,双眼好像在流着泪,我无法知晓周身的情况,只得凭着敏感的触觉缓慢探索着。
不出意外,我的两条手臂被冰冷的锁链禁锢着,我犹如一只鸥鸟被关在牢笼中,想死死不成,想活又那么难。
“你别吓人啊,你作业还没写完!老师开学要收的。”
……
病房中一片沉寂,不知是哪位已经毕业了的成年人率先憋不住笑出声,我害怕那些打量的目光默默将头与被褥挨在了一起以来躲避这尴尬的场面。
释池可不管尴不尴尬嘴一张那就是止不住地话语往外倾泄而出:“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我们病都好了就一起逃出这里,你还答应我了好多事情呢,你不许死,就算要死也要陪我到死后你再死,我就你这一个朋友,你死了,我咋个弄嘞。”
普通话夹杂着家乡的土话是释池说话的一大特点,也正因他这一大特色,我的心跳瞬间从谷底跳越到山坡上,听着往日好友的声音我莫名地有些想笑,他太幼稚了,把什么都当了真,真是关精神病院久了会把人关疯。
“可我全身残疾了。”我埋着嗓音用着十分渺小的声音回答他,医院的病房实在安静得可怕,我如此小声可在传播到病房后声音仿佛被安了老师的小蜜蜂。
我原以为病房内又要沉寂半晌,不料销冠在哪都是销冠,释池的嘴又一次上满了膛精准射击着令我感到悲哀的事物。
“这有什么,我陪你一起残,你有个伴就安心了。”释池说着,我便听见身侧轮椅被推动的声音。
“等你病好了,咱踢足球的时候就当守门员,近距离坐着看球赛多爽啊!”说着我又听见轮椅的轮胎擦地的声音,刺耳而又悠长,我无法抬起手臂只得将头探出被窝。
我本想睁开惺忪的双眼,却突然发觉眼前被白布条遮盖了世界,轮胎声也渐渐消失,病房内鸦雀无声,好像所有人都走了,我无法察觉到释池的存在一时有些慌了神:“你在哪儿。”
“我在看你的心电图。”释池语气格外的认真,我内心顿时松了一口气,有人陪着我就好,这是许久以来我第一次感到世间的美好,我又突然觉得,活着也不是件难事,至少,我身边还有个小太阳能够支撑我活到我的计划结束。
“你说,我的心电图会不会和你一样。”释池坐到我的床沿边上又开始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高二少年说出来的话。
我偏头没有回答他,他像从前一样将自己的右手掌心递给了我,我坐起身细细摸索着手掌心的位置,无意间我摸到了他的大拇指,他的大拇指在我的左侧,我断定他伸的是右手,可又依稀记得他之前都伸的左手。
我朝着他手伸来的方向偏过头,他知我要问什么先笑了声后才答:“等你病好了,你就能看见为什么啦。”
我转回头垂眸用右手细细摸索半天才摸到他的手掌心,我用右手食指在温热的肌肤上一笔一划地写到:“我们一起逃吧。”
我最后一画还没有落笔释池便匆忙收回手,他错愕地紧抓着我的左手,半晌他在我的左手上写道:“放不下。”
我骤然发笑嘲笑他在这时突然变得成熟,可转念一想又怎不是我太幼稚从而忘却了外部因素,如果我逃了,我哥会哭,我哥会耗费心神来抓我,我哥他们的情况会愈发糟糕……
我不笑了,身侧机器又滋滋乱响,我在嘈杂中躺回病床将自己一人藏在被窝中任由外面的人怎样呐喊呼唤也不愿出来。
释池一人伫立在病房内木讷地望着鼓起的被褥,他的眼神不自觉飘向一旁乱鸣的心电图机,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他就被自己的心理医生带回了特殊病房,临走前他念念不忘地抬头强迫自己去记忆佟蒙袂的病房号——VIP病房1040。
医院很空旷,释池全程一句话没说,心理医生像是早已习惯他这副双标样子一路走来自顾自地讲了一大堆,两人才刚踏入电梯门,释池脑瓜骤然一闪,他倏地想起了什么像条疯狗一样莽足了劲朝1040病房奔去。
周边人不知所措用看戏的眼神暗自揣测着他狂奔的原因,心理医生一路追他到方才的病房门口,那兔崽子跑得比狗还快,他还以为那娃子又想不开了,谁能想到,他又返回到了起点。
心理医生扶着门槛喘着粗气,身边的人错愕地望着病房内忧郁的气氛,谁也不知释池突然闯进病房的缘由,更不知他现在在发呆想些什么。
窗外金阳已逃出云的遮拦,释池悄悄将目光收了回去,他沉闷着声音胆怯地乞求:“我只有你不讨厌我,你,可不可以……”他骤然收了话语。
我一时被他情绪的突变搞得摸不着头脑,释池上一秒还乐呵呵地发着多大的疯,怎么忽的下一秒就开始忧虑了?
我躲在被窝内压低了自己的哭声生怕他说了什么特别小声的话被我错过,果不其然,在一阵杂乱的脚步中,我听到他十分急促说出了一句话语。
那是句模糊而又果断的话语,说出这句话的人指不定在说出口前经过了怎样的深谋思虑,我本应也应该细细琢磨他说出的话的,可我却怎样也无法集中注意力。
“可以多来陪陪我吗?我们可以一起去死。”释池临走前曾抬头与双目失明的我对视,透过白布条我望见他整个人发着光流着闪耀光芒的眼泪。
我只有在他陷入悲心情时才会骤然想起,我们可是病友,可我又对他的病情那么模糊甚至不知该怎样安慰他。
每个生病的人都有着不同的症状,释池与我不同,他的情绪只会处于两种情况,它们分别是乐与悲的两个极端,且两者转换十分频繁,在很多时候他总是笑着笑着就突然情绪崩溃咬着自己的手腕抽噎着哭泣。
他的心理医生曾与我交谈过几次,他说让我多去陪陪释池,说释池只愿意和我交流,他曾满面愁容地哀叹,我好歹可以用自杀来消耗内心负面情绪,可释池却怕自己的死影响到别人只能将悲疼日积月累沉积成一座立在断崖边上的高山。
一个专人心理医生在一个精神病面前哭得比精神病还惨,他哭着抱怨自己没办法缓解释池的疼痛,可又从不自暴自弃边哭边分析着释池的病情。
“他有着情感障碍,可却比情感障碍更加难治,那些药物他吃了后又催吐,我想悄悄地将那些药加到饭里喂他,你到时一定要来,不然他又不吃饭了,这个忙你一定得帮啊大好人!”
我静悄悄地钻进湿润的被窝,仿佛这里就是我的安全屋一般,只要我躲进来便什么也不用担心忧虑,可我将自己包裹的像木乃伊一样严实,为何仍能听见那凄厉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