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鸟》肖生生

3、离世

　　一学期很快过完了，要过年了，团圆了，徐微终于又见到了妈妈。可妈妈变了，妈妈的腿瘸了。妈妈似乎病得很重，总是在说头疼。徐微很心疼妈妈，但她真的不知道怎么缓解。徐微有些害怕，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妈妈。
　　过年了，今年家里似乎格外热闹，围着妈妈问东问西的，看到我和弟弟又连连叹息。真的搞不明白这些大人，什么意思呀，好像我家要大难临头一样。大难临头，徐微好像明白了一些，妈妈，妈妈不会……不会的，妈妈不是在那嘛。
　　出门转亲戚的时候，妈妈不想去，我总觉得不好，不行妈妈必须得去，我拽着妈妈，非要妈妈一起去，妈妈拗不过我，在后面慢慢走着，妈妈瘦了好多，走的真的很慢，我有点不忍心了，但还是坚持让妈妈跟着。心里总有一个答案，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年过完了，开学了，我又住在姥姥家，每天正常上学，那时候星期天有时候会和姐姐一起坐公交车去县医院看妈妈，妈妈头上绑了一根医院里的软管，绑的很紧，妈妈说绑紧一点头才不会疼。我默默不做声。之前依稀听到姥姥她们讲过妈妈脑子里长了一个瘤子，长的位置不好，压迫中枢神经了，还不太好切。之后，他们去了北京看病，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每天都向上天祈祷，请不要带走我的妈妈，我愿意用我的寿命换。我觉得上天一定是个聋子，根本听不见我的祈求。这次去北京的时间真的很短，病情发展的太快了，医生说，这病治不了，准备后事吧。妈妈那个时候已经有点不记事了。爸爸骗妈妈说医生这几个月手术排满了，过几个月再来。妈妈信了，之后他们在北京转了一圈，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一眼首都的样子就匆匆回去了。后来每天都有人来给妈妈输液，每次星期天我都帮妈妈看输液瓶。有一次，输完液了，医生迟迟没有来，妈妈鼓励我拔针头，我鼓足勇气拔了，妈妈夸了我。我向姐姐炫耀了好久。时间过得很快，一周，两周，妈妈的身体更糟了。
　　我们开始祈求有奇迹出现，我们家有一个亲戚信奉基督教，那个时候她每天都来教我和姐姐唱祝祷歌，她还带了另一个人来，妈妈被安排坐在床中间，我们四个坐在床的四角，一起向上帝祝祷，唱着歌，那个时候，我再也没出去玩过，每天认真地祈求着上帝，把妈妈留给我吧。我们还去过一个很远很远的教堂，祈求教父能帮帮我们，驱走病痛。其实，心里都知道没有用，已经无力回天了，但还是努力地祈求着上天的眷顾。
　　再后来，妈妈开始嗜睡，什么都记不得了，就连吃饭都得靠别人喂。姐姐终于学会了做卤面，高兴的让徐微去喂妈妈吃一点。徐微轻轻摇醒妈妈，自顾自地说着话，突然妈妈问了一句：“你是谁呀？”徐微愣了，妈妈不认识我了，徐微连忙说：“我是徐微，你女儿呀！”徐微不愿意接受妈妈不认识她的这个事实。最后还是问了一句，好吃吗？姐姐做的。妈妈什么都没说，继续睡了。
　　时间过得很快，放暑假了，爷爷已经去了姑姑家里住，爸爸已经开始挣钱了，治病欠了很多钱。姥姥顾不过来，让二舅妈把我和表弟一起带走了，去他们家住几天。徐微去了，刚开始换了新环境，徐微玩了几天，但她心里一直挂念着妈妈，那天早上，舅妈他们还没醒，徐微背过身，小声地唱着祝祷词，向上天祈祷不要带走妈妈。再回去时，妈妈已经是植物人了，甚至开始长褥疮。妈妈要死了，爸爸在犹豫要不要让姐姐休学照顾家，姥姥否定了，不能休学，绝对不能休学。爸爸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们好像都认为我们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那天姐姐听到了。
　　七月到了，妈妈的生日也到了，妈妈过完了最后一个生日，第二天夜里，已经12点多了，按理说，徐微早就该睡着了，但那天徐微一整晚都不困，姥姥带徐微去睡觉，徐微还和姥姥说，真奇怪，今天这么晚了，我都不困，姥姥和徐微刚躺到床上，门外就传来了爸爸的声音，徐玲不行了，开始倒气了。我跑到妈妈旁边，看着妈妈的气只进不出，好像在说些什么，但什么都没说出来。妈妈走了，徐微开始大哭，她从来都没想过妈妈真的会离开。姐姐很镇静，过了一会儿才哭，不一会儿好多人都来家里了，一副棺材摆在了正屋，过了一会儿，她们给妈妈换好了寿衣，妈妈躺在了那个冰冷的棺材里。姥姥让姐姐带我去睡觉，等我睡醒的时候，姥姥走了。葬礼开始了，我每天都呆在家里，一个奶奶告诉我，妈妈死了，这几天都不能笑。我牢牢记在心里。那几天下了好大的雨，鞋子脱了就会被冲跑。
　　在灵棚里别的小朋友，都拿着一个能吹的小玩具，我也好想要呀，但我不敢要，可是他们都有，一个个都在我面前吹，我羡慕极了，但我不敢跟爸爸要钱，在我的印象里，爸爸是一个让我害怕的存在。我偷偷跑过去跟爷爷要钱，可爷爷没有钱，我向爷爷耍赖，爷爷很无奈，爸爸听到了，给我了一百块让我买，并叮嘱我拿好钱，别丢了，买完省的还要给他。我如愿以偿地买到了玩具，和她们一起玩。晚上下的雨特别大，她们把鞋脱了，让水冲走，再捡回来，玩的不亦乐乎。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加入了她们，但我一直牢牢记得不能笑。当我去捡鞋的时候，我看到了棺材，我突然想到我再也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哭，我还没有意识到妈妈没有会怎么样，愣了愣，坐了回去，继续守灵。伴随着哭声，瓦盆落地，我给妈妈摔盆了，妈妈的棺材被埋在了那一方小小的土地里，一点一点被埋起来。当时有个算风水的说，这块墓地好，未来会出两个大学生。可能就只有这一件可堪欣慰的事了吧。
　　开学了，我继续回去上学，我把妈妈去世的事告诉了徐阳。徐微那个时候是真真不知道没有妈妈会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