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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没有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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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野良的病,阮语一直待到很晚才离开吴迩的住处。
回程他开了一辆车送她,车子不新,却很干净,不像吴律开著名车,后座却跟仓库一样杂七杂八什么都丢。
她好奇的东看西看,他看她好奇,直接解释:“前阵子买的二手车,方便去车站接送我妈。”
他开车稳,不像成琳那个脾气暴躁的老爱猛踩煞车,坐一趟车跟搭碰碰车一样,晕眩症都可以发作几回。
车内的出风口放了一颗小小的白色香氛石,随着暖气发送淡淡茶树香氛,在这一方天地里,她找回久违的熟悉。
车子在通江大道上塞了一会儿,他打开收音机,听到Coldplay一首熟悉的歌,他转过头看她,狭小的空间内,吴迩黑亮有力的眼神像有温度,让阮语感觉车内的温度也升了几度,变得异常闷热。
“还记得怎么唱吗?这首歌。”
她点头,脸上的热一路烫到耳尖。
Lights will guide you home??
当时她一头热给他唱歌,谁知道人家没睡着呢。
回顾所来径,那一晚的记忆在当时冰冷痛苦,而今回想起来却是参杂着丝丝甜蜜。
邻近家门前,吴迩把车停在小区大门外,握着方向盘看向她,一时半刻似乎也没有开门让她下车的意思。
“这几天有什么安排?”
他这么一问,她才想起一早出门前方媛跟她说过明天要回乡下一趟看外婆。
她打开手机行事历,将自己的行程截图给他发过去,“就去三天,下周四回北泽,要去临时当义工的地方报到。”
说到这,她放下手机,扯着围巾上的小须须,带上了一丝谨慎问:“阿姨的人工耳蜗??”
看她踌躇不敢多言的神色,吴迩主动把话接上。
“去年年中动了手术,开始接受语训半年了,学了不少单字,改天让你也跟她见见面。”
话说完,马上就看见她眼底闪过欣喜的火光,很小的喜悦在她眼底跳耀,她是肉眼可见的替田言开心,可也是那么快,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慌了下,眼眶无法抑止又红了一圈。
她忙看向窗外,嘴角往下瘪了瘪,忍住了各种情绪后,收拾过表情才转过头朝他露出甜笑,“真刚好,我准备当义工的地方就是北泽医大的听力中心。”
窗外的夜色柔和,光晕洒在她被水气润泽过的大眼里,吴迩在那里看见了自己。
重逢后,小姑娘的忐忑、愧疚他一直感觉得出来。
他们之间一直没说破的事,其实很难开口说清。
怎么说,那时候的一切都超脱了控制。
手术后他的状况并不好,睁开眼看她的那一刻,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
甚至他希望自己身在黄泉,就能抛开火烧一样的巨大疼痛。
可是耳里听见她的哭声,像是隔着一层水膜,压抑的、颤抖的、害怕的,又让他燃起了强大的求生欲。
他想说“别哭,我没事”,可事实是脑袋像是给安上炸弹,时刻都像有秒针滴答在倒数,听见的声音像汽笛尖锐、巨大,世界似乎不断地膨胀再膨胀,他仅仅是睁开眼看她一眼都耗尽气力。
一切宛如世界末日般的兵荒马乱。
却清楚知道,他正在失去一切。
再后来的清醒,已经是风平浪静,她已经离开国内,各种大小琐事也都让辣条跟罗立处理妥当。
他成了真正的废人,什么事也不想干,每天除了熬过身上的痛,就是学着去接受失去听力的事实。
那样平淡的生活无波无浪,只除了康复期间有陌生的机构来联系,解释田言已经进入成人人工耳蜗补助名单的首位,只要签下名,高达二十万的手术费用一切全免。
吴升一辈子都在为田言打算,这类的消息在吴家最灵通,有这么好的事他们早申请了,还能等到现在。
这一切都是有人在安排。
免费的永远最贵这道理他哪里能不懂,所以当时他毫不犹豫婉拒了。
偏偏对方不死心,连续半个月不断派人来医院游说,他烦不胜烦,一次又一次拒绝,甚至让他回去请阮严手下留情,别再来打扰他们母子。
可不曾想,对方支支吾吾老半天,才说清这件事竟然是来自阮语的意思。
碰巧田言当时就守在吴迩床边,知道后,也慢慢红了眼眶,才说起手术那天撞见的事。
当时田言接到消息时人在牛奶工厂上班,一路搭着出租赶到医院正好碰上人正多的时候,她着急忙慌得也顾不上等电梯,直接推开安全门,喘着粗气就跑往手术室所在的楼层跑。
而就因为她的选择,才会看见那样震撼的一幕。
小小的姑娘蜷缩着身子跪在自己的父亲面前,用膝盖在地上蹭着,哭得全身颤抖求着他饶过吴迩一次。
她本想去护住小姑娘,可那一刻她自私了,因为她心底深处知道,也就她能救自己儿子一命。
所以就这样看着忍着,看小姑娘一字一句求着——
如果你不喜欢他,我可以永远都不跟他联络,你别让他留下案底,他一直很辛苦、一直很努力,你别这样对他??
世事本就荒唐,总是一层故事套着一层故事,若非这样一连串的事凑在一起,他永远不会知道一个小姑娘是怎么抛弃尊严跪着哭求自己的父亲手下留情。
也不会知道原来这是一个傻姑娘求来的安排。
那一刻说不上什么滋味,有种陌生的情绪淹没他,在胸口横冲直撞。
那段时间他对阮语的情绪复杂,不理解、愤怒、无奈是大多数时候的心情,可慢慢的都被理解取代。
她也是慌了、傻了,极力想弥补什么又遍寻不着方法。
如同那张银行卡一样,她跟自己的父母求来成全他心魔的机会。
一个才要满十八岁的小女孩。
还没长大,就看到这世间最丑陋的事。
他甚至没能去想,她情何以堪。
现在她坐在自己身边,长大了,懂得隐藏调节所有情绪,看他的每一眼都饱含期盼、欣喜、担忧、愧疚。
他心疼得不得了。
虽然成长总是跌跌撞撞,可你总是希望爱的姑娘看不见风霜。
车内一片寂静,只剩引擎微微的鸣响和空调阵阵的风声,久违的思念近在咫尺,他竟也有说不上来的怅然。
他们当时没有恋爱,他也不曾给过一句诺言,总想着等她考完试,才要给一场盛大的告白。
可是人生就有那么多的但是。
“阮语。”这是第一次他喊她的名字,在她看过来时,他轻捧住她的脸,轻轻靠近用鼻尖磨蹭,“我们是互相亏欠的关系,所以没关系。没关系。”
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答案,可是当真的听见时,依旧在她的情绪回廊上激起一个大大的浪头。
她轻轻“嗯”了一声,眼泪往下掉的同时,心跳也快得像是没和他如此靠近过似的,他的舌头探入时,她连呼吸都放轻了。
十七岁不敢做的梦,在二十一岁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