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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少年时分 ...

  •   烧烤店的人间烟火气缭绕,一下晃了阮语的眼。
      “小姑娘,没想到吧,高材生上得了讲台、下得了烧烤台,有没有更崇拜你们吴老师?”
      罗立抓着一罐海尼根,随宜靠在桌边跟她闲聊起来。
      阮语目光落在远处,却是抓住她最好奇的点问:,“你们是打工认识的?”
      “何止。”罗立笑起来,自顾自拉了张椅子坐下,“这我家的店,我俩是高中同学。”
      这讯息量让阮语的注意力一下子硬生生从吴迩身上拉过来。
      “想听。”
      看她藏不住话的眼睛,罗立安心不少。
      但也因为摸不准两人的心思跟关系,他琢磨着,慢慢瞅小姑娘一眼,“那我就说说吧,反正他肯定是不会跟你提。”
      这话阮语认同,吴迩确实从来不提自己家里的事,倒不是刻意藏着掖着,而是他似乎打从心底觉得没什么,那是他的家人,一切苦难欢喜做、甘愿受,没有需要讲出来让人安慰借以纾发的道理。
      他就这样扛着,也不觉得,有人会因此而心疼。
      罗立看小姑娘大眼睛神色专注,场子几百号人在吃饭,她就看着一个方向,透露出对那人的关切与在意,他自认不是情场高手,但这一点事情还是看得清。
      他清了下喉咙,像是想起什么自顾自笑起来,“重点先说前头,那家伙来我这打工,是为了抵债。”
      阮语倏地转过头,眼神里布满不可思议。
      “抵债?”
      “嗯,他爸在我们高一时检查出肝硬化,下学期开学第一天,他就来找我借钱。”
      罗立是二世祖,钱根本不是一回事,五千块在他来说也就是区区弹指间的数目,就算多一倍也不是事儿。
      只是借钱总要有理由,在他死活追问下,才知道吴升检查出猛爆性肝炎,命在旦夕,整个寒假他家里医院两头跑,家里就剩田言在牛奶工厂打零工,要应付突然的庞大支出,一个寒假下来,家底都要掏空。
      罗立知道后,当场就把钱给转了,只是去医院一看,才知道五千块根本是杯水车薪。
      “他家的状况,三言两语很难解释清楚,当时就靠阿姨在牛奶工厂的工资根本不够,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考虑要休学,后来是我爸出面先顶过去,后来呢,这人放学跟假日就来刷碗端盘子抵债,如果不是有人碎嘴把这事传到校长那去,还搞了什么全校募捐,断了他的打工路,说不准现在站在这当店长的是他不是我。”
      说到这罗立笑了下,拿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看,这是当时拍的。”
      阮语一看,觉得喉咙一哽,心口堵得特别难受。
      照片里的少年眉骨硬明,脖颈修长,穿着一中的制服站在聋哑协会会长跟满脸苦笑的校长中间,他眉眼中带着傲气的笑,一副“千金难买少年意气’的不驯模样。
      那眉眼之间的桀骜,是吴迩没错了。
      但是哪有那么多傲气,他只是早早看透人世间的变化无常,提前杠上这操蛋的世界,处变不惊罢了。
      别人给的一分钱,在他眼底就有十分重,能自己争取的,他绝对不会开口要。
      “后来不能来这打工,这人就去干穿人偶装发传单这种让人看不到脸的活儿攒钱,一周五天,假日十几个小时,结果人家期中期末都考得比我好,你说气不气人。”
      小姑娘点点头,自然不怀疑学霸的能力。
      她凝神专注盯着照片里阳光少年气的男孩,眼框不住发热。
      是让他一路走来的烟雾给染红了眼。
      一直挺直脊梁骨累不累,她真的无从体会,可是知道自己是真心疼。
      原来喜欢一个人会让人忘了自不量力这四个字。
      她想穿越时间,回到他最辛苦的时候,也许她不能有什么作为,可至少她能陪伴。
      谁都会希望夜里有人为自己掌灯。
      她想去当那个照亮他生活的人。
      在烧烤香与吵杂的笑闹声里,不远处的吴迩对上她泛着水光的眼睛,笑了下,隔着重重人影,以口型问:“饿了吗?”
      她抿着嘴,咬住想哭的情绪,点头。
      其实喜欢的一开始都很简单,你饿不饿?冷不冷?饿了我给你备吃的,冷了就到我怀里靠。
      在他遥遥的目光里,她只觉得心口的热度也随着烧烤炉的火焰窜高,胀胀的,被一种澎湃的情愫充盈,不自觉产生一种幻象,好像自己是真被他给放在心上。
      只是期待总伴随臆测,她也不免会想,吴迩这样的人会喜欢她这样的女孩吗?
      他会不会,更喜欢吃过苦的人?
      这些问题让她有一瞬间感到痛苦,可是,又陡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告白后答案无非就两种:喜欢、不喜欢,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无法阻止她继续往前进。
      如果他的答案是否定的,那她就继续努力,直到有一天,成为她自己也看得起、而他也心动的女孩。
      爱情是如此让人向往,可是她在吴迩身上看到远比爱情更重要的事。
      比如:坚定自己的信仰。
      十七岁是女孩的关键时刻,开窍往往只在一瞬间。
      晚上回到宿舍,熄灯后,她偷偷在被窝里打开手机回顾起下午罗立坚持在烧烤店前替他俩拍的合照。
      在毛绒绒的暖阳中,他们站在一起拍下了人生中的第二张合照。
      虽是隔着一小段距离,她的表情还刻意摆出正经正直有为青年的模样,可身旁的他却特别坦荡,勾着后背包,单手轻轻扣在她肩膀上,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特别特别好看。
      她用触控笔在照片上画上一颗红色的爱心,涂满,接着再在一旁画上另一颗更小的爱心,最后慎重的设定成仅自己可见。
      十一月飞快而逝。
      月底模拟考试结束后,北泽市落下了第一场初雪。
      初雪过后,气温一天低过一天,阮语的成绩在吴迩带着下却与之成反向,节节攀升。
      最近一回模拟考竟然突破了段姗姗,站在了榜首的位置。
      班主任高兴得很,借着全班成绩都有所提升的名义,请了全班喝珍奶吃鸡排。
      这是一件特别尴尬的事情。
      尤其第一名跟第二名还住在同一间宿舍,午晚餐总一起吃饭。
      班上的女孩很多,大家都来自富贵的家庭,性子都是张扬如孔雀,各个都是自己的世界中心。
      但是段姗姗给她的感觉很好,有些开朗、也有害羞,性子稳定又温柔,是她觉得很能深交的朋友,可也是因为在意,十七岁少女的扭捏随处可见。
      中午她给吴迩发了消息,不只是报分数,还说了这一件事。
      吴迩应该在学校,背影的声音里隐隐能听见钟响,他说:“这周你赢她,说不定下周她就赢了你,你个傻瓜是不是愧疚太早了?更何况,以后还有更多的考试在等着,每一次都要纠结那几分,不怕斑秃。”
      “??”
      吴迩不愧是大了她四岁,对待事物看得特别通透,果然隔了一周的小考,她就输给了段姗姗。
      周末两个小姑娘约在学校外的星巴克吃了一顿早午餐,顺势聊开了这件事,发现她们都因为深陷高考的囹囫,才会对分数斤斤计较,把生活中所有的小事都放大来看,把自己压得蠢不过气。
      高三这一年是很重要,但也仅仅是“很”,不是“最”,这一年过后,还有更多辉煌的时刻等着她们,回头去看这时候的计较,只会觉得不值得。
      两人说开了心结,这件事也终于正式告一段落。
      下午阮语盘算着提早出发到图书馆,先去把今天的进度赶一赶,好在吴迩来时把整理好的错题提交上去。
      北泽的公交一向不准时,她在预计时间迟了半小时后才搭上车,只是一路上走走停停,不知道为什么阻塞很久,直到临近路口处,她抬头往外看,才发现外车道上有车祸,SUV跟电动车对撞,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从驾驶座被拉出来,浑身是血地被送上救护车。
      公交车上的人包含她看到时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气氛一下躁动起来,她也被感染了些许不安,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成琳来的电话。
      恋爱大过天的成琳已经很久没有在周末找过她,刚刚的车祸让她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女孩天生的第六感,让她觉得这通电话有些不对劲。
      果然她按下接听,没来得及开口,成琳断断续续的抽噎传了过来,“小语,你、你在哪儿?”
      两人打小学认识,成琳跟人在课桌后打架打输了也没听她这样哭过,她一直是大人口中没心没肺的代表,会这样哭,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当下她被哭得心慌意乱,到站后立刻给吴迩发消息,直接换出租车到成琳给她发的定位。
      高澜斌辍学后在商店街后头的老城区租了一间套房,位置刚好就在馄饨店楼上。
      成琳提过几次,她虽然没来过,但是不难找。
      老房子的楼道很黑,她每踩上一个阶梯,都能听到声控灯慢了半拍才喘着气亮起。
      高澜斌住在最顶层,到的时候,大门意外地没锁上,铁锈斑斑的红色铁门半掩,里头传来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她正犹豫是要等吴迩还是直接行动,不过须臾间,行李箱滚轮喀拉喀拉声响划过地面,下一秒就看成琳拉着行李,双眼通红拉开斑驳大门。
      两人在狭窄昏暗的楼梯口对上眼,声控灯已经熄灭,可眼底的余光残留丝毫不阻碍她看见自己最熟悉的人时,那一刹那的悲从中来。
      成琳刻意伪装的平静当场被撕裂,啜泣声从喉咙溢出后,再也关不住。
      她这一哭就惊天动地。
      老城区的居民楼基本上不隔音,她有些慌地把人搂在肩膀上,越过成琳的肩膀,看到高澜斌穿着单薄的灰棉T靠在门上,头发同样紊乱一片,满眼都是血丝,脸上有被指甲挠出的血痕。
      一时间她也愣住,什么事要搞成这样?
      高澜斌声音哑得厉害,看着阮语,浑身像是被抽了气力,微微弯着腰,用很低很低的姿态请托,“拜托,劝劝她。”
      他似乎已经用尽了气力,连说出这句话时眼眶都是红的。
      没想到这一句话似乎是触发了什么开关,成琳恨恨地转过身,忽然歇斯底起来,甚至用包往他身上砸,“劝什么,让她劝我不要冲动,最好再代替你陪我一起去医院把孩子打了?”
      阮语呆了。
      高澜斌没接话,只是看着成琳,眼中有痛苦,有挣扎,半晌后,他捂着脸,靠着油漆斑驳的墙面慢慢滑坐下去,痛苦的哽咽从指缝中溜了出来。
      成琳靠在阮语身上,放声大哭。
      人在保护自己免受痛苦时,总会不计后果采取激烈手段,她用力扯下脖子上的项链、手上的戒指、脚上的鞋、包里的香水??似乎是恨恨地、绝望地,要把所有希望都砸得粉碎。
      “琳琳,别这样??”
      即便只有只字片语,阮语大概也了解发生了什么,她用力抱成琳,手臂让她尖锐的甲片划伤好几道伤,还是好声好气地劝:“我们先回家,如果不想回家,去我宿舍好不好?”
      成琳仿若未闻,她恨极了,也害怕极了,揣着希望的同时又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她。
      “高澜斌,我再问你一次,你要不要这孩子。”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按下了慢动作键,窒碍难行。
      他慢慢抬起头,通红眼中都是自嘲,在楼道几乎让人窒息的空气里,慢慢的吐出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大概是这世界上最多余的词了。
      如果没有那些错,又何来对不起。
      阮语心一阵忽悠,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以为是要上楼的邻居,她下意识抱住成琳往自己身上靠,却在一回头看到了吴迩。
      两人眼神毫无顾忌地撞上,吴迩停下脚步,就站在那看着她。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阮语感觉他似乎是紧绷了很久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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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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