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如光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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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媛搭着自家司机开的车过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她神色慌张，看到女儿跟吴迩待在一起时，明显是松了口气。
“不好意思啊，吴老师，让你担心了。”
方媛一身刚从宴会下来的打扮，拉着女儿的手频频道歉。
吴迩双手插在裤兜里，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窝在车内，神情困顿的小女孩。
他弯下腰，敲敲车顶，对上她红肿的双眼，“回家记得发作业给我看，弹视频，我等你。”
阮语眯起眼，疑惑地看着他。
没有作业啊？
但下一秒，在吴迩微不可见的眨眼中，她才赫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在暗示让她报平安。
如果说，在这之前她对于返家还存有半点恐惧，也在这一秒被消融殆尽。
其实她懂吴迩并不能真正介入什么，可至少，他愿意陪着她，听她说。
让她知道，真出了什么事，有人可以找。
成长是如此缓慢又不安的事，你总是期待有人能陪着自己一起度过那漫长的岁月。
车子很快回到家，可是说好的第一时间，却意外让方媛给打断。
她扣下阮语的书包，将她推到书房门口，脸色严肃叮咛，“以后不要再去替妈妈拿药
了，还有，等等不管爸爸说什么，你只管点头说是，知道吗？”
方媛的恐慌都写在眼底。
她知道方媛不敢反抗的原因。
万事万物，恐惧都有源头。
方媛的唯唯诺诺，来自她没有娘家、没有扎实的经济基础，私奔让她失去所有，这个
家虽然是她的牢笼，可也是她的仅有。
吴迩的话让她开了窍，先前她总是为了方媛的伤心而难过，为她的隐忍而心痛，甚至把她的情绪优先挂在心头，成了一条船上的共犯。
但现在，她似乎能用更中立的立场去看待事情。
彷佛一夜长大。
阮语抿紧干燥的双唇，感觉到嘴角微微的疼，心思忽然恍神几秒，想到傍晚时，他扯着衣角替她擦拭受伤的嘴角时，他那双清凌的眼里，倒映出无措的自己。
想到还有他等着电话，心底的惧怕也少了几分。
轻敲两下门板，听到里头的回应，阮语才慢吞吞走了进去，坐在了父亲办公桌前的圈椅上。
阮严将视频切下静音，面容也没有了下午时暴怒的模样。
平心静气的阮严，还是让阮语怀念。
“小语。”阮严走到女儿面前蹲下，目光柔软些许，与女儿平视，“爸爸下午不应该打
你，对不起。”
出乎预料的反应让她倏地挺直了背脊，感觉到有什么风雨欲来，心里面直打鼓。
阮严顺手点燃一根烟，抽了两口后，想起女儿还在场，又将烟管抵在烟灰缸掐熄。
他似乎有很多烦心的事，也似乎在斟酌用词，半晌后叹口气，“我知道你担心妈妈听不见，担心家里的很多事，但你相信我，很多事爸爸都会处理，你现在只需要好好念书，好好考试，其他的都不用担心。这次的模拟考成绩我看了，跟第一名还有很大的差距，我已经跟学校联络好，下周开始就让你开始住校，一直到高考结束，吴老师那边的课，我待会儿就去取消。”
阮严的话犹如当头棒喝，敲得她耳朵里嗡嗡作响。
“为什么得住学校，住家里不行吗？”
她的声音在发抖。
“如果你觉得我不够努力，一三五的家教课也可以增加成一周五天，爸爸，我??”
阮严一抬手，打断她的话，“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爸爸下周开始外派海南，妈妈也
跟着一起，不一定每个周末能回来，你住校我也放心。”
“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
阮严说一是一，往往不容许反驳，她涨红了脸，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掉
下眼泪。
阮严看她不说话，自然也不觉得她有什么异议，更何况，有异议也没用，他决定什么，是什么。
出了书房，她木木地走回房，翻开书包才发现手机里躺了好几通未接来电。
她赶紧回电，讯号一拨出，吴迩像是等在电话那一端许久，画面立刻就接通，但紧接着传入耳里的却是微微的喘息声，她眯着眼睛看，他人似乎在外头，晃动的背景有些熟悉——
高大的梧桐树林、小区门口那块据说是来自名家手笔、写着小区大名的巨型大理石??
那么近、那么熟悉，她慢了几拍才意识到，吴迩就站在小区保全室外，一手握着手
机，身上淋着细雨。
她捂着嘴倒抽一口凉气。
心脏倏地被吊起。
他等在那多久了？
路灯的光柔柔从他头顶散下，他清俊的五官、乌黑的发丝，每一寸都在发亮。
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身体里的怦然，心跳又重又朦胧，那一刻甚至意识到，自己的心
脏，再也不属于自己。
几乎要疯了、乱了。
她咬着唇，所有的委屈都在喉咙里盘旋，发现镜头里吴迩也正看着自己，眼神中有审
视。
跟今天下午发现她脸颊上的伤口时一样，目光细密，一寸一寸从上看到下，再从左看到右，末了，他轻轻吁了一口长气，用手捏了捏鼻梁，终于有了打趣的心情，“小朋友，让你回家就报平安，现在都几点了？”
看他笑，她紧绷的情绪一下就散了，也跟着笑。
“我没事。”她将手机靠在床头柜上，往后站起身，退后两步转了一圈，“全须全尾都
在。”
“还得瑟起来了啊。”
镜头因为他的动作晃动两下，即便是这样的死亡角度，但因为他太出色了，她觉得他
眼底盛满了满天星辰，直接把那束光亮倒入她心底。
“刚刚我收到你妈妈的消息，下周要开始住校了是吧。”
嗓音透过话筒有些微失真，阮语靠近一点镜头，心情一下天堂一下地狱，像蔫了的茄
子小声说，“是啊，怎么办，你这样会不会没饭吃啊，还是我找成琳问问，看看有没有人需要家教，小学生行吗？”
她的担忧直接了档，吴迩就算先前也因此担忧过，但此刻显然是被她坐困愁城的模样逗笑了。
“这是你该担心的事吗？下周就要期中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她整个心思根本不在考试上，所以从根本就忽略了那道问句。
想到要住校，她彷佛口腔期硬是强迫跟母亲分开的小孩，慌得一批，“以后我们都没办法见面了吗？”她小声问。
“等等。”
忽然，他说了这么一句，接着镜头一晃，只看得到一束一束的白色斑马线。
他应该是在过马路，两人的对话因此中断了几秒。
她耐心等着，却感觉几秒的时间似乎蔓延成几个小时，等得人心发躁。
“好了。”
随着声音出现，吴迩身后背景画面慢慢从小区换到大街，晕黄的路灯落在他面容上，
几丝寂了，也泛着几丝温柔。
她心口又重重跳了两下，执拗着又问他一次，“你还没回答我？”
“嗯？”
他似乎是在回想，几秒后笑起来。
“没那么严重，周末放假吗？”他的嗓音清冷，隔着电波、隔着空间距离，却像一只无
形的手摩挲过她的耳廓，麻麻酥酥的，渗透入心脏时，只觉得心跳不听话。
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她把手放在心脏那处，轻轻按压一下，缓了口气，才轻轻说：
“放假的。”
“那周末再见吧。”吴迩笑，像是热风一样略过耳际，“把卷子带着到图书馆自习室，
我给你复习，哪一科都行。”
伴随着话音落，阮语整颗心都安放了，像是不断坠落的落叶，在黄昏时分，有个人轻
轻抬手托起她一把。
“那??会不会耽误你啊？”她依旧按压着心脏，小心谨慎说着口是心非的话。
“不会。”
一句斩钉截铁的否定，让她整个人都飘起来。
“那、那就周末见啦。”
“嗯，周末见。”
终于，电量告罄的发烫手机在电话掐断的那一刻正式休眠。
此刻公交已经收班，抬头星光大亮，吴迩一人步行在渺无人烟的大道上，花了四十分钟才回到二院。
医院门口只剩急诊还亮着灯，今晚的急诊特别安静，可是他知道，这都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前一秒风平浪静，后一秒风起云涌，早练就了一身处变不惊的好本领。
可是在今晚，他久违的品尝到了无妄感，促使他去做了一件离谱的事——等在她家门口。
他抽了一根烟，用了多年的旧手机烫在手心里。
想起刚刚画面里她手上一晃而过的东西，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串手串，轻轻的，把手放了进去。
手串不大也不小，刚刚好套住他骨节分明的手腕。
像是量身定做的一样。
此时有夜班护士经过，聊着最近大热的都市情感戏。
声音压得很低，可还是滑入他耳里。
“不觉得吗？那部戏里的高中生女主简直是救赎文经典中的经典，是富家女没错，可是性格又坚强又阳光的，我就喜欢那样的设定，白天是小太阳，夜里是小星星，可爱死了??”
护士说话声音不大，很快消失在转角。
天空不知何时又开始落下雨，天冷路上行人也疏落，斜斜细雨散在整个潮湿的空气里。
他细细品味刚刚落在耳边的那些话。
捻熄了烟，认真看着手腕上一颗又一颗珠圆玉润的小东西。
想到那天她拿给他时，带着希冀又神采奕奕的目光。
小太阳吗？
小星星吗？
她会是谁的呢？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如光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