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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七彩的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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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院距离教室不远,也不过五分钟的路程,两人一起走出补习班大楼,穿越斑马线走在人群里。
路上人多,阮语有些心不在焉,走在马路牙子边不小心踩空一脚,让吴迩眼明手快拉住。
他轻笑一声,好像在嘲笑她傻乎乎的。
她抿着唇角不说话,心底在打鼓。
只是在这么紧张的时刻她仍不着调地想,还好今天穿了裤子,没出糗。
吴升的病房安排在病房区的最边间,采光跟通风都好,她抱着一袋营养品礼盒安静跟在吴迩身后,乖得像一只小奶猫。
两人才刚在病房前站定,吴迩似乎转身要跟她交代什么,病房内忽然传来一声女人低哑的惊呼,紧接着是物品落地的剧烈声响,还有男人粗嘎的怒骂与呻吟。
她僵在门口不敢动弹,看到面前的男人把手压在她肩上,快速落下一句,“在这等我”,说着拉开身后的门往里头走。
一墙之隔不断传来激烈怒吼与物品落地撞击声,老人嘶哑的嗓音杂乱不成句,像是来自地狱的怒吼,听得人心一抽一抽。
她谨记着他的交代不敢擅自闯入,只是贴着墙去聆听,去担忧。
混乱中始终有一道低频的嗓音在耐心安抚,像是熊熊烈焰中的清凉水柱,让人没由来就感到心安与希望。
护士已经站在门口等待是不是要进入插手,她们紧绷着神经,却是比她淡定许多,“小妹妹,今天不适合探病,改天吧。”
她乖顺点头,丝毫不敢有任何逾矩。
这样的场面换做任何人都很难堪,她甚至不能共情他的心情。
他从来都很淡定,像是什么事都打不断他的脊梁骨,可是再有骨气的人,面对这些事,难道就不曾有一丝动摇吗?
阮语拿出手机要给吴迩发消息,说自己先走一步,身后的门却在这时忽然被拉开,吴迩大步踏出来,握住她的肩,弯下腰与她平视。
“不好意思,今天好像不是时候啊,小朋友。”
吴迩的眸子落下来,讲台上讲课时的自信风采早已荡然全无,此刻他黑漆漆的眼底挂着无奈,却依旧不失温和柔软。
在这一刻,世界彷佛被撕裂成两半,他身后的是无望的深渊,而他身前,是一片浓雾的世界。
她有片刻的心酸,也有深深的无奈。一个人要累积多少次的折磨,才能在外人面前把所有情绪在一瞬间藏得那么坦然呢?
阮语知道自己不能在这时候露出失望之情,于是对他笑,笑弯一双眼睛,“不要紧,这是我给叔叔跟阿姨准备的营养品,你拿着吧,我可以自己搭车回去。”
她不想他为难,很开朗的挥手道别,却在转身时让吴迩拉住外套帽檐一角。
“你等等。”
确认了她乖乖点过头,吴迩转身往回病房内走,回来时,肩膀上多了平时惯用的黑色背包。
“走吧,我送你去搭车。”
她忙挥手说“不用”,可到底是抵不过他看着她时说的那句话,“别拒绝,我送你一程,顺便,透透气。”
他的样貌很出挑,喜怒在他眼底眉梢都张扬,但是此刻他眼底的笑并未入心,当他说出透透气三个字时,她所有的坚持兵败如山倒。
北泽的路很宽,也很长,一路望去都是梧桐树绵延不绝。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走到了她身侧,路过的人撞在他身上,几次后,他把背包换了一边,就紧紧挨着她手臂那一侧。
她伸出手轻轻掂量一下,沈甸甸的,可他背起来驾轻就熟,好像已经这样走了很久。
盯了他背影许久,看他步伐凛冽,背影挺直潇洒,好像所有的磨难都打不断他的脊梁骨,她忽然有股冲动,话也不过脑,直接拉住他衣袖说,“我帮你背一段路吧。”
吴迩顿住脚步,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她半晌,真情实意笑起来。
“小鬼,说什么大话,这包你可背不动。”他边笑边卸下背包,套在她执意伸出的手腕
上,“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的小身板,不怕被压垮。”
她摇摇头,坚持要背上。
果然,双肩包真的很沈,她只提了一下就险些把东西摔在地上,但她不死心,还是坚持背了一段路,像是奇幻片里驼着巨大包裹的小精灵,哼赤哼赤,艰难着,慢吞吞前
进,可是她无所畏惧,好像打算就这样驼着走到天荒地老。
直到最后,背包终于还是被吴迩给提走。
这是他的包袱,没道理让她来揣。
沉重的包重新压回他肩头,胸臆如堵的却是她。
尝试过那份重量,就很难再忘记。
感觉很难受,甚至连半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以她有限的认知里,是不是只要有钱,一切难题就解决了?
可是就算有钱,也挽回不了一条垂危的生命。
思绪乱操操的,甚至比考不及格还要让人心烦意乱。
察觉她动作慢吞吞的,吴迩回过身,看她心事重重低着头,眼睛憋得跟兔子一样红,
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她被刚刚那一幕给吓着了。
打小他护着田言,长大后学着照顾吴升,却没什么哄小孩的经验。
二院附近有不少商店跟一座综合型小商场,甜品店、奶茶店不少,可估计都安慰不了
现在明显心情委靡的小姑娘。
视线里晃过一眼彩色的软绵,他定眼一看,发现附近的小孩人手一支棉花糖,一朵又
一朵像彩色花束一样,脸上都是让糖果给蜜渍出的笑意。
他盘算了会儿,让她在原地等着,走过去买了一支七彩的棉花糖,还加了钱,让小贩在上头多加些颜色,顶着一众小孩羡慕的目光,走回来塞入她手里。
“啊?”
怀里忽然被塞入一朵双手环绕不住的七彩棉花糖,阮语讶异抬头,“不是说吃糖蛀牙
吗?”
吴迩捏着手机一角,指了指她,哄人似的语气,“这不是要给某个小朋友压压惊嘛。”
“我又不是小孩了。”她一本正经抗议,双手却在他要伸过来抢食时,护得死紧。
他倏地涌起深深笑意,“不喜欢你抱得那么紧干嘛?”
“要你管。”
小姑娘凶巴巴喵一声,转过身愤愤咬一口糖,霎时甜得耳廓发红,连双眼都是亮晶晶的。
吴迩在一旁看着,掌心浮着一层汗。
其实他刚才心里面也挺没底,怕她吓哭了,也怕糟蹋她一番心意。
好在小姑娘性子好哄,是暴雨过后一下就晴空万里的性子。
他轻轻松了口气。
周末的公交车可不好等,尤其是二院前的公交车站更是人满为患。
医院下班的人潮、附近商场返家的游客、电影院散场的恋人??
满满当当的都是大城市才有的拥挤与热闹。
两人并肩站在公交站等车,四周还有各种夏季独有的气味杂陈。她刻意吃得很慢很
慢,看电子仪表板上的数字不断跳动,庆幸自己等的那班车迟迟不来。
可是该走的时刻终究会到来,公交在她面前缓缓停下,门一开,人潮一股脑儿涌上,
她回头跟吴迩道别,小脸被人用手肘擦撞了几下,回头想跟着挤上去大部队,没想到竟然就这样被挤开。
车子无情在她面前关上门,她愣愣站了好一会儿,察觉书包的肩带被扯了下。
“等下一班车吧,再五分钟。”
吴迩的声音擦过耳朵,闹得她耳尖热哄哄一片。
此时夕阳已经彻底落入地平线,路灯亮起,光线薄削下来勾出他清瘦修长的身影,公
交车站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俩,就距离一厘米的宽度,他鬓角有汗,身上有股淡淡的茶树香糅合著香皂和洗衣粉的味道,随着夜风侵占了她的呼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种欲言又止的躁意在心底窜动,反反覆覆,感觉一次比一次强烈。
五分钟后,车子准时抵达,这一次没人与她相争,吴迩轻轻推了她一把,“回家吧,到家给我消息。”
她踌躇了几秒,听公交车司机在前头大声喊“快点,要红灯啦“,才飞快踏上阶梯,找到靠后门的位置坐下。
公交车缓缓启动,却还是不幸碰上了红灯。
司机暗骂了一声,她却有些高兴。
车子还在车站的范围里,她的眼尾余光依旧有他的身影,忍不住地,她忍着羞涩转过身,想去看看他,却发现他好像没有要走,双手环胸靠在那。
目光对视的那一瞬,他扬眉浅笑,慵懒扬手朝她挥动两下。
那笑容里有着含蓄的包容力,却也浮着一层她看不懂的情绪。
车子在这时终于缓缓向前驶,她扭转脖子使劲儿往后看,想再一次看清他的身影。
可是车子没几秒就拐了弯,再也看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