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初见[第二张卡牌：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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邃乌星，勃艮儒实验中心，地下试验场，负十三层。
“就是这玩意儿？”实验服里的男人十分怀疑地瞧着重型隔离罩里的东西。
“你可别小瞧了它，”一个短发挑染的矮个子少女从实验室侧门进入，“你刚刚没看到它们都完全丧失理智了吗？”
男人嗤笑一声，似乎是对少女言语里的某个词表示不赞同。
“也对，本来就是些不通人性的畜生。”少女也反应过来。
“人也会这样？”
“作用机制还不清楚，理论上说如果是，需要的剂量应该更大，而且，目前并没有出现相互感染的情况。”
这也是让她很困惑的一点。
“啊，毕竟还是人呐，”男人不知有没有听懂少女的言外之意，语气倒是挺开心，“这听着倒是不错。”
“不过，到现在来看，时间还很短，观察对象也有限。”
男人却故意顾左右而言他：“资金还够吗？”
“钱没问题，就是，实验的人……”
“那傻子不是送了好些过来吗？”
“可那些是……”
“活生生的人？”男人好笑地看向她，好像在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心慈手软了？”
“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少女及时住嘴，只在心里暗骂，你这只老狐狸。
“良民？”
少女听到对方说出这个词，不吭声也不再瞪着对方了。
“嗤，告诉他们不就行了？”
“啊？”
“高利润的回报，风险当然也大，要不要拿命来赌，”男人弯腰凑近少女，一股馥郁到令人眩晕的香气钻入少女鼻子，她不自在地把头往旁侧一偏，感受到带着些许暖意的气流拂过耳廓，“自然由他们自己决定。”
竟然还挺——
“有道理……”
男人几步走到一旁，蜷起手指敲了敲隔离罩，发出“咚咚”两声：“我听高博士说这东西不施加足够的外力就没什么放射性，安全得很，锁那么死干什么？”
“要你管，”少女反驳，“指不定它哪天就不稳定了呢！”
“行吧，小矮子。”男人拍了下对方的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少女顿时暴跳如雷：“混蛋，说了别摸我头！”
男人没理她，径直往门外：“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快点滚！”少女说着，忍不住吐槽，“能有什么事，我看你闲得要死……”
“参加婚礼。”
“啊？”
“顺便抢抢新娘的捧花。”
“哈？？？”
少女简直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虽然星际时代无论男女只要是适婚且未婚就可以抢捧花，可，这真的一点也不像对方一贯的作风。
男人已经离开了，想到对方挤在人群中跳起来抢捧花的场景，少女在闷热的实验服里冷得一哆嗦，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可怕，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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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身为帝国伯爵，见过了不少大世面的倪曼阳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恢宏别致的婚礼现场：
婚礼现场所在的爱琴星是一颗椭圆球体的星球。
以土地板块为界限，上方肉眼所见的是茂密鲜花与绿植，隔了很远的距离都能看到上面由五颜六色的板块交织形成的斑驳。不难想象，在春夏季节，这片瑰丽颜色之下，各色花卉竞相盛放的美丽景象……
也因此，星际民众称其为“境空花园”。
下方则是奶油一般的绵密云朵和蔚蓝的海水。
若是将航行目的地设置为镜空花园，远远看去，白云就会在飘在蓝色海水下方，给人一种海水浮空的错觉，所以下半部分又被大家称作“浮空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颗奇异的星球其实并不是个球体。
地壳的部分像个烙得鼓胀起来的饼，浮空海的外观如同半颗橄榄球，星球整体又有着硬币的显著特征——只有正反两面，引力方向刚好相对，一面是境空花园，另一面则是浮空海。
“即将抵达目的地，请不要走动，及时佩戴好固定带……”
飞行器此时飞行到了星球空域内，倪曼阳看到了更加惊艳绝伦的景色。
以土地为界，上方的境空花园各色奇异的树叶层叠堆砌，橘红、金黄、青绿，晕染成一片片、一层层的暖色。
远处的沉光星向这里投射明媚光芒，同时给树林笼罩上温柔的光辉。
一眼望去，层林尽染、美不胜收。
下方起伏的海洋清蓝透彻，很容易便能看到在其中缓慢旋身猎食的大型海兽。
茂密的海藻森林中鲜艳的鱼类如同化学剂点燃的各色焰火，捕食者则是蔚蓝和灰黑色的“飓风”，将它们卷得东倒西歪。
珊瑚裙礁围绕在岛屿边缘，宽阔的海草甸蔓延数十公里，连同背对的整片树林，向这片土地的生灵供应源源不断的氧气。
飞行器最终缓缓降落在了一个高空的大型亭台上。
倪曼阳走出飞行器时，第一次见到了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联邦独角鲸旗少将阿佩钦·花图丽尔兹。
就在倪曼阳的对面，对方应该也是刚到，飞行舰侧边小型排风扇的余风将他披在肩上的军装大氅扬起。
阿佩钦整张脸都隐匿在飞行舰投射的阴影中，只有小半边肩膀暴露在光下，肩章上的银色流苏吊穗闪着熠熠的光，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旁边的人和阿佩钦说着话，阿佩钦也注意到了倪曼阳，边听身边人报告时边漫不经心地望过来。
剑眉凤目，鼻挺唇薄，眼神深邃凌厉。
男人的高眉骨与眉眼线条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脸上的每一寸都恰到好处，很难想象到那张脸上会出现笑容或是带着愠怒，仿佛自然而然就应该是此刻这样不怒自威的孤傲。
好俊美而又清正的男人。
凭这等好皮囊怎么看也和星网上议论的“粗俗鄙陋”四字沾不上边。
倪曼阳收回带着欣赏的目光，在对方也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朝对方笑了下，目光收敛了些。
阿佩钦似乎是愣了下，不过很快也点头回应了。
两人这便是问过好了。
倪曼阳走向右方时，一旁刀锋般的视线直直袭来，让他的脚步微滞。
径直走过人群时弯曲食指抵了抵镜框下边缘，倪曼阳借着抬眼镜的动作不甚明显地看过去，刚好和阿佩钦身后的一名护卫兵对上视线。
似乎是把他动作小心的样子当做了怯懦，护卫兵张扬挑眉，更加夸张地向他投来轻蔑和愤怒的眼神。
倪曼阳不动声色地回避，收回视线前又注意到了阿佩钦身旁的一个高个子刀疤脸的男人。
虽然刀疤脸男人在与自己对视时的表情并没有像护卫兵那样外露，但他一双鹰隼一样的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牢牢盯着倪曼阳，隐隐深沉，面无表情，像座石刻雕塑般冰冷。
那种警示、防备带着点仇视的复杂眼神……倪曼阳怎么可能不熟悉——
“伏狄，自卫队那边……”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阿佩钦在这时候开了口，刀疤脸的男人移开了看向倪曼阳的目光。
倪曼阳也没多想，很快在随行人员的带领下走进光能梯。
在光能梯门即将关闭的刹那，出乎意料的，一只手伸进来挡了一下，警示灯一闪，迅速而静默地弹开。
下一刻，阿佩钦走了进来，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绑着长发，身穿黑色制服的男子。
不是刚刚那个刀疤脸男人。
倪曼阳见过这个黑色制服男子，或者说，他在星网上看到过对方的照片。
眼前此人，是协助阿佩钦处理军务的秘书官兼近身护卫——卢洛·毕罗华。
卢洛朝倪曼阳行了礼，抬起头的时候，神色平淡毫无波澜，倒是唇角轻微上扬的弧度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亲近与温和。
倪曼阳有些惊讶，就在他打算说话时，对方先恭敬开口了:“伯爵大人，早上好。”
倪曼阳对他点头，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回应:“你好。”
《宇宙人际交往手册》中写：
[从一个人身边人对自己的态度能看出他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倪曼阳暗自思忖，如果说，刚刚护卫兵朝自己投来轻蔑和愤怒的眼神是单纯对自家少将即将与一个和他完全不相衬且口碑极其糟糕的男人结婚而感到不值，觉得倪曼阳亵渎了他们心目中的英雄领袖，那刚才那个刀疤脸男人则是觉得自己的存在会对他们造成某种威胁。
至于眼前这个和阿佩钦共事多年秘书官的反应——
或许他并不在意自己。
倪曼阳觉得阿佩钦对自己的态度会倾向于后者，他看着光能梯里阿佩钦那张毫无波澜又人神共愤的脸。
两人即将结婚，如果自己不触碰对方的底线，阿佩钦应该会同卢洛一样对自己以礼相待，但除此之外，他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投来多余的目光。
这场婚姻对阿佩钦来讲也许什么也不是。
巧了，倪曼阳灰色的眼睛在镜片后闪过一道暗光。
他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要是说护卫兵明晃晃的轻蔑是因为把自己当做了一个普通的草包或是纨绔贵族子弟，刀疤脸男子刚刚那番警告显然是把倪曼阳当作了帝国皇室派来安插在阿佩钦身边的卧底。
想到这里，倪曼阳默默喊冤、无端心梗:
大哥，真冤枉呐，本人已在帝国当了多年草包纨绔，帝国派自己来当间谍？打算窃那种级别的密啊？
虽然在被指婚前的一段时间，皇帝和五皇子确实频繁召见过他，不过都是为了些杂七杂八的琐事。
但别说他们不信，倪曼阳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想到这里，他背过身去，装作欣赏风景的样子了然一笑。
自己被扣黑锅倒也不算是很冤枉了。
既然如此，倨傲？乖戾？无礼？还是脾气火爆？纨绔他可以做，草包他可不想装了——要演一个什么样子的纨绔来应付才好，正想着，倪曼阳又突然想起自己刚刚已经和阿佩钦卢洛两人友好问安了：“……”
有没有可能，他就是那样十分懂礼貌的纨绔呢？
倪曼阳将目光落在光能梯外，后悔自己刚刚怎么没去另一边的速降梯。光能梯其实也只是消耗光能的普通观光梯而已，速度并不快。
结果现在只有他们三人和一个随行的服务人员在这个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的封闭方形空间里，说不尴尬是假的。
不过很快，四周就变成全透明的可视罩，光能梯沉入了林叶间，从粗壮的枝丫间还能瞧见不少鸟巢。
倪曼阳心里的郁闷也随之散去。
“少将——”这边，卢洛刚开口，阿佩钦就抬手打断了他。
卢洛噤了声，拿余光瞥了眼倪曼阳的背影，疑心，果然还是得注意吗。
拿不准自家少将的态度，他又看向阿佩钦，却见对方正一脸认真地看向外面的树林，方向似乎和伯爵，差不多？
卢洛也跟着看过去，只见远远近近的树干上散布和垂挂着一个个水滴样的巢窝，不远处还能见到几只秃毛的肉粉色鸿杉雀正挤着脑袋从巢盖中抻出脖子，它们的父母正忙着扑扇翅膀，将虫子和蜜树汁液衔到嗷嗷待哺的崽子们嘴里。
一派家庭和睦的景象。
卢洛看着倪曼阳垂头，对方这时揩了一下眼睛，取下眼镜捏住了镜腿，只见透明镜片上雾气很快弥漫，大概过了几秒，那白雾才从镜片边缘如潮水般退去，倒有些欲盖弥彰了。
啊！
卢洛恍然大悟，他明白了，刚刚是自己谨慎过度了，伯爵……肯定是触景伤情了，毕竟也还是个20岁的学生……
倪·20岁的大学生·曼阳揉了下干涩的眼睛，重新架了下眼镜，因为错碰了智能清洗键。完全没有意识到乌龙发生，他此时正想着，布朗老教授讲得果然不错，任何人类能够抵达的地方，万物生灵都将不可避免地受到人类的影响。
他绝不会看错，那个巢窝不仅仅有最基本的苔鲜、藻类以及带有强力黏性的鸿杉雀唾液，还掺了素有“美名”的“人造柔韧纤维”——软玻璃金属纤维。
这种材料往往是拿来添加在房屋墙壁里增加支撑、抗压和回弹力的，对地震海啸一类的自然灾害具有非常好的抵御效果。
想到这里倪曼阳蓦然不知该作何情绪。
这些纤维或许是鸿杉雀从这里某栋房屋拆迁遗留下的废墟残垣中捡去的，或许是它从墙壁缝隙里一丝丝抽出来的，或许无意或许有意。
表面上看这无疑大大增加了巢窝的坚固性，一切都仿佛只是不相干的巧合。
但从长期来看，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抑或是不会有什么影响？
倪曼阳想起了一件或许不太相关的事。
一年前，隔壁学校有位学生发表的一篇文章引起了学术界震荡。
文章主题是探究类似情况下某种濒危动物的繁衍生息与未来。
研究结论却与普遍认知大相径庭——
未知关联共存关系也叫类互生(星际自然动物保护协会把人类提供必要保护措施，从而使濒危动物与人类之间产生巧妙联系的关系命名为未知关联共存关系)。
它对星际时代的人类无害也无利，不过，这种关系却不利于该种动物的繁衍生息，若是继续按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该动物会因为优胜劣汰、基因诱发突变等各种近乎“巧合”的不利因素的叠加在短则百年，长则千年后彻底灭绝。
这个结论在学术界引起了轩然大波，同时也引来了诸多自称自然保护者、生态学大拿和环境研究专家的抨击与谩骂。
他有幸看过那篇文章，发觉其实它还有对当时相关政策制度缺陷的委婉批判和隐忧，文章本意根本不是质疑这个帮助行为本身。
选拔出的人员尚未经过细致完善的培训就前往了设点地，投入的大量资金石沉大海，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许多企业集团竞价抢夺相关动物保护项目的负责权，实则只是为了某取私利——能在合适的地点开展不受约束的实验研究和能源开采……
只是这篇文章激怒的有名有姓的人物太多，点醒和鼓舞的理想主义者也太多。
在星网官方号评论区网友的一片激愤下，生态保护协会最终下场平息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回应的字里行间也表示出对文章中提到的情况严肃处理的态度。
但很快，这个话题就此没了后续和热度，淹没在了一众诸如“#美玟利私生子##裘克贝隆学会A2型飞船驾驶##艾伦凯莉恋情##大瓜#”这类热搜中。
……
不主动侵犯、各自为家就不会影响吗，倪曼阳不禁在想。
显然不是。
在这个“飞行器能驶向何处，何处就能为家”的时代，到处都可以是人类的家。
从几百年甚至长达千年的时间来看，人类对其他物种的发展演变产生好坏影响的界限在哪儿？提供帮助的适宜范围又在哪儿？我们该怎样和它们和睦共处、共享家园？
谁都不知道。
未来它们会怎样？人类会怎样？
谁也不清楚。
倪曼阳轻叹一口气。
未来的事不能掌控，能做的只有顾好眼前，珍惜和爱护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视野渐渐暗下来，他们已经被树林和稍低一些的林木围拢，很快就要抵达地面了。倪曼阳收回了心绪，开始考虑即将到来的婚礼和自己接下来的生活。
阿佩钦这时候别有深意地看了倪曼阳最后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第二张卡牌名为“初见”。
描绘的正是倪曼阳阿佩钦两人初见的一幕。
飞行舰的阴影下，站着一群人，中央的一位戴着军帽穿着军服，光从他的肩膀洒落，另半边脸上落下鼻子的浅浅阴影，让他的脸更显立体俊美。
倪曼阳眼镜后的双眼因阳光而眯成一道狭长的缝，风声猎猎，从他身后吹向他正对着的方向。他整个人沐浴在光中，身后是动感模糊的众多身影，能看出他们的视线和脚步都落在了各自行走方向的前方，好像和倪曼阳彻底割裂开来，只留对方一人停在原地。
而阿佩钦那边刚刚相反，他们人不多，但每个人脚尖或是身体朝向都不约而同地朝向中央的阿佩钦。
和阿佩钦一起向倪曼阳看过来的视线则各有不同。
那么多眼神和表情中，只有两个人稍微平和些。
一个是正走下飞行舰的卢洛，似乎只是很平常地看过来一眼。
还有一个便是阿佩钦，他的眼里并无惊讶、好奇，也没有警惕与愤怒。
男人的绿色眼眸里好像什么情绪也没有，却意外和倪曼阳略略惊奇又茫然的表情遥相呼应。
那片瞳色，不经意一瞥，就跌入了盛满清晨的绿意，仿佛眼前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碧海，再看几秒，便遥遥望见了雨后的朦胧青山。
微风轻柔拂过，隐含一句无声的抚慰。
只消和那双眼睛对上，倪曼阳就能明白对方在对自己说:
“第一次见，你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