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告白[第十四张卡牌：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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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儿。”
倪曼阳指着一个圆顶的一体化塑料棚。
没办法，如果不做成比较便宜的材料，不用一周，只需要两三天，连房子带钢筋材料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普瓦特上很平常的一天，天气凉爽多云，有风但是没有雨，但对普瓦特星十字街区的小孩子们来说就不是这样了。
“不着急，一个一个慢慢来，大家都有。”
“小心啊……”
“乖乖站好了，叔叔看谁站得最标准，最笔直!”
……
“快来阿佩钦，你在这里干什么。”
倪曼阳好不容易从众多孩子们中脱身，找了半天，才在垃圾池的高地上看到了阿佩钦。
“在这里能看得清周围的情况。”壹零七开口给自家主人解释。
“放心吧，很安全。”
倪曼阳将阿佩钦拉进棚内，走到简易桌台旁，把他拽到自己身边，又从台下柜子里报出一摞书塞给他。
“你来试试，”倪曼阳凑近阿佩钦，“说话慢一点，语气柔和一点，别那么严肃，笑一下，对就这样，很好……”
然后阿佩钦就被倪曼阳按着肩膀蹲下了，原本排着队的小朋友们见出现了个生面孔，纷纷从队伍里歪出上半身，偏头好奇地看着他。
见这个大人带着笑容，更不得了，都不害怕而凑得更近了。
“你是谁啊？”
“你的眼睛好好看，是安装的吗？”
“可以变其他颜色吗？”
“我能看看你衣服上的……”
“不能插队!”
“我没有插队……”
“你力气那么大，肯定有机械臂。”
“我在可视机上见过，要好多好多钱……”
“你有硬.硬的肌肉——”
“真的，原来不是机械臂!”
“你是从哪儿来的？”
……
倪曼阳忙里偷闲，躲到一旁喝水去了。
“唉……”倪曼阳往孩子群里张望，没有发现那两张熟悉面孔。
“主人为什叹气？”贰零八询问。
“之前见过的孩子们今天没有来……”
“噢。”
“对了，那个，”倪曼阳似乎看到了什么，往一群孩子里走去，一边提高了声音，“孩子们，你们有谁认识诺瓦小朋友啊？”
“我!”
“我我我!”
“还有我!”
“很好，那叔叔拜托你们帮一个忙好不好？”
“你们可以帮忙把这两本书给诺瓦和他的姐姐吗？”
“当然可以，哥哥，我可以。”
“乖孩子。”
倪曼阳蹲在孩子们中间，摸摸这个的脸蛋，揉揉那个的头发，捏捏这个的小手，又挠了挠那个的小下巴。
惹得小朋友们又笑又躲。
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一人两机器人的眼里已经是一个孩子王的存在了。
而壹零七看着阿佩钦专注的视线，脸上还带着浅淡笑意，再看看被孩子们围在中央的伯爵，还有什么是智慧的机器人不明白的。
啊，主人，这是爱情，是爱情啊……
“七哥，你在笑什么？”
好吧，贰零八这个笨蛋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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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飞行舰没有原路返航，而是载着一行两人两机器人，按既定的路线往远离纳尔斯的相反方向而去。
漫长的航行过后，两人来到了一座名叫音普司的小星球。
不同于别处幽蓝的海，这里的海，是翡翠绿色的。无边暮色，潮水缓缓漫过沙滩，四下静谧，风缱绻拂过，稀薄的空气让呼吸都不由得加快。
倪曼阳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束白玫瑰，拉住阿佩钦不管不顾地朝远方跑去，遥遥朝两个机器人喊“我们等会儿回来——”。
他们的脚印在沙滩上连成一串，一直延伸到石滩的尽头。
穿过石滩，爬过遍布柳枝稷的小丘，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片花卉奇景。
倪曼阳没有停下脚步，阿佩钦也紧紧回握住对方，跟在青年身后，向未知的前方奔去。
这是一片如梦如幻的异境，两人越过扁叶刺芹，蓟状的花头在风中摇摆，如同莓果一样的果实在视线里飘浮起来，茂盛的叶片在空中折射出蓝紫色的光。
黄的、橙的、艳粉的欧蓍花如串串膨隆的针织花，纤细的羽毛状叶子结成片片飞鸟，它们或全展翅或蜷缩，或起飞或下落，嘴里衔着那些花串，向着两人而来。
补血草从他们身侧滑过，覆盖着纸片一样的小花莎啦啦轻响，淡粉浅蓝的雪在两人身后升起，雏菊一样的金黄色花朵簇拥在毛绒绒的长矛状叶间对着来人展颜欢笑。
呼吸愈渐急促，风中多了迷迭香的气味和红玫瑰的芬芳……
穿过这片天然芬芳的植物园，橙红色的大花马齿笕竖立在前，如火炬一样燃烧，耀眼的花头盛着簇簇的焰火，数十年如一日地迎接着有缘人的到来。
蜿蜒向上的山路不知去往何处，路边丛丛古铜色的小盼草好似放大压扁的串串铜制麦穗，风过麦芒，比起木槌敲击锣鼓带来的雷霆万钧之势更加柔和，响起的声音却格外直击人心。
倪曼阳最终带着阿佩钦来到了一片荒凉的悬崖之上。
阿佩钦随着倪曼阳坐下，双脚之下，便是深不可测的海水，两人就这样安静地挨坐着，直到风声消减，心跳不再剧烈，呼吸不再急促。
倪曼阳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意识到回忆的酒已经封存多时，而现在，便是启封的时刻：
“我似乎和海有某种缘分。”
“我的父母是在海上认识的，我母亲是海边长大的渔女，她在一次出海时救了我父亲的命，很俗套的故事——”
“他们一见钟情了。”
“我从我姨母那里听说他们的故事，姨母告诉我他们在互许一生的地方留下了给我的礼物，等我成年了，她会陪我去取。可她最后也离开了。在回到和母亲从小长大的小渔村后，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孩子而死。”
倪曼阳苦笑，右手的花已经被另一个东西取代，白玫瑰被另一只手揽进了怀里。
在阿佩钦没发觉的时候，青年默默捏紧了掌心一块未经雕琢的绿宝石。
那颗宝石自然呈现一朵玫瑰的花型，花瓣形状圆润，无瑕而美丽。
“我那时候觉得他们很傻，为什么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失去生命。我告诉自己，我绝对不要像他们那样，我要做个自私的人，只为了自己活。”
“后来，十一岁那年，我因为航线泄露被星盗绑架。那些人拿到财物后将我扔到一个偏僻干旱的陨石带，是一个流浪的孤儿救了我。我在他们的村子里住了一周，临走前，我问他，想要我用什么报答。”
“他说，想亲眼看看大海……”
脚下，磷光开始慢慢旋转，海面上，渐渐浮现出了大大小小旋动不停的花。
“你知道轮头戗那一场虫族袭击吗？”
“因为太偏僻，在救援队赶到之前，所有生命信号都消失了。”
“可我，还没来得及报恩……”
“肃清虫族后我回到那片陨石带，带走了一抔土，将它撒在了我父母相识的海里。从那以后，那儿——埋葬着我的父母、姨母，也埋葬着他。”
眼前那些磷光竟如萤火般从海面浮出，连成一片，往上空飞来。
倪曼阳将那捧花轻轻放在一旁，原本因为嗅闻而弯下的头再次昂起来。
阿佩钦感受到倪曼阳那只挨着自己手的小指在轻轻颤抖，像是无意识的冷颤。
“那时我在想，人是多么弱小，生命又那么脆弱，如最终灌入海里的一滴水，悄无声息便蒸发掉了。我也本该如此，可因为父母，我在旁人难以触及的和平与富裕中长大，生来就裹在偌大而坚固的蚌壳内。只要待在这个壳子里，我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安然无虞。我该珍惜这样的‘幸运’，尽管怯懦，却不用竭尽全力就能感受到生命中大部分美好。所以，我要做一个自私的人。只为了自己而活，我没有错。”
光点渐渐盘旋在两人周身，阿佩钦这才发觉那些光点不只是在发亮，它们还带着水露，潮湿而冰冷。
“可那时候，对于生活，我却常常感到无趣。我会逃课乘坐很久的星轨到一颗小型人造观光星上去。那儿到处都是拉琴吹箫的卖艺人，我带着现取的星币，随缘而走，每一次都把身上的钱投送一空。就这样日复一日，在我对这个游戏再次感到枯燥时，命运指引我来到了一片荒废的游乐场。”
“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和别的卖艺人不一样。那儿很少会有人去。可男人只在那儿拉响他的马头琴，面对空荡荡的旋转木马，一直到蓝色的光亮起，黑夜降临。”
“我后来总是去听他演奏，听那首名为《深空之海》的曲子，也是他告诉我，海的无形造就了有形的无数生物，游鱼、海草、珊瑚以及产珍珠的蚌……”
“‘海因为无形而宏伟，人因为可感而存在。你想让别人从你身上感受到什么，你自己想感知和领悟什么？’”
“‘你不是这把琴，也不是听曲的人。’”
“‘你是拉琴的人，小子，懂吗？’他一直在拉琴，明明是一样的曲子，那天夜里听起来却格外哀伤。”
“我当时不懂，只胡乱点头。”
“‘你想成为怎样的人？’他最后问我，我那时只有一个想法，我告诉他我想成为一个可以忍受孤独的人。”
“因为分别是生命的常态，总是不得不一个人走很多的路，如果可以忍受孤独，我才会成为一个强大的人，我告诉他。”
“他很惊讶又似乎猜出了什么，给了我一个拥抱，告诉我，他期待那一天，祝福我能和孤独成为朋友。”
“那颗观光星球因为亏损过大被引爆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个男人。”
“六年后，我在西奥利卫星五的琥珀海海边和孤独达成了和解。”
“终于和它成为朋友的那天，我遇到了老师。”
“我二十多年的生命，便贯穿了由它所写的羁绊。”
故事到此结束，可属于他们两人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时，就在想，这或许也是种缘分？”
倪曼阳侧过头，慢慢靠近阿佩钦：
“因为你的眼睛，也好像一片海。”
在他们的双眼只剩下咫尺之隔时，青年停下来。
为了留时间给对方考虑，也为了说完剩下的话：
“那天，你送了我一片悬落星辰，我表达不出当时的心情——”
“所以现在，我还你一片倒流之海。”
“你要仔细感受。”
他们在崖边，被荧光包围。
……
这场盛宴的中途，是阿佩钦先开口：
“我常觉得，你才是真正会魔法的人，倪曼阳。”
“连我最讨厌的‘流浪’二字，与你扯上关系也变得不讨厌了。”
“流浪到天涯海角，如果是和你一起……”他望着大海，感叹一句，似乎真的万分期待，转过头，看着倪曼阳，“会很美好。”
“现在就是。”
倪曼阳认真告诉他。
“我们就是故事的主角。”
“那我是不是该含蓄一点，对我生命中的主角告白——”
阿佩钦握住倪曼阳冰冷的手，他说得缓慢而认真。
“我想告诉你，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如果你允许我私藏你的笑容，那我将终其一生守护好它。”
“只要你给我一朵花。”
倪曼阳冲他轻轻点头，示意他身后远一些的花丛，随便什么花，只要对方递上一朵就好。
“那不是给我的玫瑰吗？”
阿佩钦误以为青年是让自己把那束靠在石头边的白玫瑰给他。
可旋即，男人不知从哪拿出一只盒子，盒子打开，赫然是一朵旋转的全息羽兰，羽兰之中，静静躺着一条项链，项链上坠着一只卧在羽兰上的漂亮白色天鹅：
“这朵可以吗？”
阿佩钦替倪曼阳戴上，倪曼阳看向项链又看向他。
没有后退，阿佩钦的眼神直直迎上来，倪曼阳看见他长而密的睫毛扇了一下，青绿色的海萤将他们包围，闭上眼睛吻上去的那一刻，一切的感官的感觉都被放大了。
柔软的唇，潮腥的水汽，冰冷如雨的感觉遍布全身，海萤从脸颊滑过时如同泪自脸颊往上而滑动，倪曼阳终于发觉自己的身体在轻轻发抖。
他收到了那个来自春天黎明的吻，仿佛自四面八方包围他们的萤和脚下的海洋诞生。
一双手从上臂抱过来，温暖的气息包裹住倪曼阳。
阿佩钦的唇离开，胸膛却紧紧贴过来：
“自私的人只爱自己，只有自爱的人，才会同样深爱其他的人和物。”
眼角余留一点湿润，倪曼阳睁眼，只看见满目青蓝色流光，炫丽如极北之地的极光。他的身体还在轻颤，可这一次，却是因阿佩钦说话时每一块骨骼肌肉的颤动而颤动：
“倪曼阳，你一点都不自私。”
“你真是那么想的？”
湿润的双眼微弯，显得狡黠而笑意灵动，倪曼阳歪头，终于展颜，毫不费力地亲在对方侧脸，哼气似的小声说：
“那你就错了，那束花不是给你的。”
阿佩钦这时感到指根传来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他低头，惊讶地看到了自己手上一枚带着绿色玫瑰的戒指。
“戴好了，这才是我要套住你的‘玫瑰’。”
……
“要想加入我的队伍，就要互帮互助，不能自私!”
普瓦特垃圾山后，有一个用废弃的塑料薄膜隔出来的简易三角样帐篷，如果不是从里面传出了几道稚嫩的声音，没人会想到在这样隐蔽的地方会有个属于孩子们的“秘密基地”。
“茜茜姐!”
一个光头男孩兴冲冲地掀开薄膜冲进来，打断了女孩的激情发言。
“说了很多次了，”马尾女孩今天扎了两个辫子，茜拉不满地将薄膜理好，她一手搅了下辫子，勾起另一只手往对方的脑门上敲了一下，“是xi——不是qian——””
“好好好，茜茜姐，”穿着补丁衣和裤子的男孩背着手，“你绝对猜不到我给你带了什么!”
“什么？”
“你肯定会喜欢的!”
“红色发圈？”
“你怎么这么肤浅，”小男孩故作老沉地摇摇头，“我给你的可是连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唉……”茜拉听到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感慨道，“要是是《星际律师培训手册》就好了……”
“茜茜姐你怎么知道!!!”
“啊？!”
这回轮到茜拉吃惊了：“你刚刚说什么？”
“给你的，不过是青少年版的《星际律师培训手册》。”他将背后的一本厚重的书递过来，露出豁牙的笑来，“我就说你一定会喜欢!”
“……你……”
茜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她摩梭着封皮，看着几个漂亮的烫金大字，手指有些发抖：“你这是从哪儿来的？”
“茜茜姐你不知道，真奇怪，那个人好像还认识你呢？”
“那天他来捐书，还问我们认不认识诺瓦和他姐姐……”
“他问你们诺瓦和他的姐姐？”
“嗯。褐色的头发，大概有这么高——”
后面的话茜拉没怎么听到，她似有所感地翻开封皮，空白的第一页上用好看的字体写着:
[亲爱的律师小小姐，这是您的第一位委托人上交的材料证据，请您务必认真对待。]
当然了，茜拉擦了擦鼻子，我可是立志要当大律师的茜茜欸!
※
第十四张卡牌“希望”，在匆匆整理出来的小片空地上，倪曼阳正把书分发给围着他的孩子们。
四周是苍蝇盘旋、蚂蚁攀缘的垃圾山，天空是灰黄色的，垃圾是暗淡无光的混杂颜色，只有那一张张笑脸，一只只摸上书籍的小手，是那么鲜活美丽。
每个孩子的眼睛里都映照着一个最清澈最光明的世界。
说的真好，原角很难不赞同，孩子们就是未来的希望啊!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告白[第十四张卡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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