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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万眼泉-血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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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美丽的女士。”
“你好,这位小姐?”
“居然睡着了吗?”
“醒醒呗,小姐。”
“啧,醒醒!!!!!”
树隙里的灰尘全是傍晚的气味,金漾被陌生人吼醒,呆楞楞看着林窗里暗黄的天色。
胳膊肘拄着地面坐起来,脑子里似乎有血液闷闷流转的声音,她摇摇头,发觉视线中有一双锃光明亮的男士皮鞋。
“你好啊,我叫铁猫。”
她仰着脖子,看到是个面相上很年轻妖冶的男人,略微扬起的眉毛下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俗套且刻板。
半长的黄色卷发,身材修长,穿一件深蓝色剪裁合身的西装外套,里面还有解了扣子的白色衬衫;金漾很快注意到他手腕上佩戴的玫瑰雕花手表,以及右耳朵坠着的那枚宝石耳钉,显得他整个人及其繁琐。
茫然对上男人佯装善意的神态,金漾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叫我醒来有事?”
铁猫嘴角一僵,不尴不尬地拨弄了下刘海:“你这么大剌剌地睡在外面,我怕你遭遇不测啊。”
“谢谢,”她回,“不用担心,你快走吧。”
再有耐心的人听到这句话也没法继续有好脸色,铁猫提高音调:“就这么让我走?那你呢?”
“我再睡会儿。”说完就面不改色地躺倒。
……
所以到底为什么提铁猫的名字也不管用,他毕竟是在三个城都响当当的人物;这种难度极大的碎片任务不应该很需要一个他这样的盟友吗?
铁猫咬牙切齿地想。
察觉到人还站在原地不动,金漾挣扎着起来,眼睛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终于捕捉到他有意无意往自己左手边瞥的动作。
这人如果真是担心她的安危,第一句话就应该问她有没有受伤,而不是着急自我介绍了,现在心里恐怕正预谋怎么动手呢。
“你在发呆还是在看我?”铁猫有些警惕。
金漾没说话,把左手边的阳镜拿起来晃了晃,正面反面都研究够了就“咻”地丢到铁猫怀里,后者接得顺其自然,也没怎么惊讶,像是料到这东西会被他收入囊中。
“你要就给你,我不想打架,拿了东西快走。”金漾恹恹道。
原本有几分傲慢的人听到这话前后摸不着头脑,他几步跑过去蹲低,脊背一起一伏,呼吸贴近金漾的脸,像只没有戒掉动物习性的妖怪:
“你真的不认识我?”
“还以为是你害怕了才主动把阳镜交出来的。”
套上英俊男子的皮囊,穿着最体面的衣服,自以为说话圆滑却油腻笨拙;金漾看他现在卸去伪装的样子,立马想起了斗兽场里的无眉儿。
她手上稍用力把铁猫推开,没有正面对抗他的意思:“我害怕,你快走吧。”
“你骗人,”铁猫灵巧地转身和她坐在一起,“你根本就不认识我,而且能看出来我之前在装模做样。”
“敢一个人进万眼泉,还瞧不起阴阳镜,你身上是不是宝贝很多?。”
除却真相和生死,金漾其他的东西都不想要,哪里会有什么宝贝。但看样子她越坦荡,铁猫越会觉得她藏着掖着。
金漾叹了口气,早就睡意全无。她利落爬起来,抬脚往路的东面走;果不其然,铁猫紧紧跟着,就这两步已经快把她手里的刀看穿了。
“这刀是宝贝吗?”他问。
金漾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劝你听话,和我作对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说这话的时候铁猫龇牙咧嘴,真的有几分唬人。
但回答他的依旧是铿锵有力的脚步声,金漾走起路来一言不发,简直和耕地的老牛没什么两样。
铁猫瘪嘴:“行,我就不信了,一直跟着你,你还能不漏马脚。”
金漾:……
人怎么能这么莫名其妙被缠上呢。
接下来的半天,金漾耳边一直难得清净,只要睁眼就能看到铁猫笑嘻嘻的脸;只要看到他的脸,就能听到他喋喋不休地问自己的底细和宝贝的下落。
要不是每次用刀都要昏睡,金漾真想砍死他。
“‘东方生,西方死’你一直往东方走,是想去生地吗?”铁猫终于有些累,说了件正事,“我没记错的话,这句可是阴镜说过的,它在撒谎,你走反了。”
金漾望见前面越发稀疏的树木,微微颔首:“你还记得刚进来时的念白吗?”
【陌生的旅人,请救我于水火,唤我苏醒。】
阴镜说假话,东方生西方死的反面就是东方不生西方不死,任务里需要被救的人很大可能会在死地,她没有走错。
“你终于肯理我了,”铁猫蔫蔫地搭住她的肩膀,“但我还是要提醒一句,‘东方不生西方不死’不意味着东死西生,南北也有路可走。”
“这个长条形的空间南北很窄,基本上都是密林,走不通的。”金漾抿了抿自己发干的下唇道。
“啊,”铁猫突然格外欣喜激动,他快走几步拦在金漾前面,四颗尖牙随着咧开的嘴角暴露无遗,“我知道了。”
他长得太精致,笑得过分就会有几分残忍,尤其当他两只手扣紧金漾的肩膀,视若珍宝地注视着她的双眼时:好比初生稚童,对事物有最原始的恶念和得到欲。
“你的宝物……就是你的眼珠子,你能看到很多我看不到的。”
“对吧?”
金漾敏锐地察觉到铁猫的情绪失控了,两人的间距突破某一近点时她恍然闻到了他齿缝的血腥味。
“铁猫。”她叫了声。
肩膀上的两只手没有松开,被叫了名字的人还在不断靠近她。
心里纠结了片刻,金漾还是散放混沌眼,金光很快吸引着铁猫失神,直到她的瞳孔慢慢从横向缩短,变成一条立在眼珠正中间的细线——
“醒醒。”
铁猫浑身颤动,后脖颈凉气直直渗进骨髓,冷汗簌簌滴下;平时狡黠的模样早就不见,蹒跚几步整个人就跪倒,脸正对着金漾刀鞘的尾部。
“怎么了,怎么了,你要杀我吗?”他迷茫地问。
金漾扇了他脸一巴掌,没过多久人就彻底恢复神智。
“我靠,”他瘫坐着,狠狠咽下一口唾沫,“我被什么鬼东西附体了。”
“没有附体,你刚才确实想把我的眼睛挖出来,只不过受到这里磁场影响,欲望被放大了。”金漾淡淡答道。
头回见差点被挖眼睛的人这么冷静理智,铁猫抹了把脸嗤一声:“我算是彻底明白了,你不光是不害怕我,你特么谁都不害怕。”
“早知道就不进来了,什么鬼地方。”
在他絮絮叨叨抱怨的时候,金漾一直没有改变视线方向,远远地穿过森林边陲、一片粗糙发白的沙地,然后停在条特殊的河流里。
“走吧,”原本抱在手里的刀被单手挎着,她捏住刀柄,时刻保持高度警戒,“前面可能有东西埋伏,你尽量小心。”
铁猫不屑地整理着袖口:“谢谢提醒但不用,如果你现在把身上的宝贝都给我,说不定我还有余力照顾照顾你呢。”
可能是介意自己刚才失魂落魄的狼狈样被金漾看见,他在后半段路程没那么话多了,偶尔吐出的几个字眼也很尖酸刻薄,如同炸毛的野猫。
金漾求之不得,不过为了防止他再有什么异常,每隔一阵会回头确认,自然又被铁猫当成挑衅,嘀嘀咕咕骂起来。
重复枯燥的动作会加速时间的流逝,两个人在单方面的争吵和沉默中很快就走出了森林。
铁猫先被吓了一大跳。
森林外的小世界是空旷恢弘的,但和万眼泉截然不同。沙土皎白如雪,铺满了目光所及之处,而在沙地下陷变薄的地方,一条血红色的长河突兀地蜿蜒盘卧,腥气扑面而来。
河面很安静,深浅不同的河坑让红色分出了明暗,浅粉的油状物丝绸般包住了河流边缘,与白沙交接时浮起一层快固化的泡沫。
“这地方真美啊。”如果忽略它的危险。
金漾:“血河有神性,只有在近处才不受它影响,你之前神志不清就是拜它所赐。”
铁猫当然知道。早在来之前他就做足了准备,除了内服稳定心神的药物,身上还带着一堆神器术法,甚至还去佛堂里拜了一圈——即使这样都能中招,这河的厉害可见一斑。
“那边有东西。”他眯眼。
是座很长的石碑,刻字歪歪扭扭的,不像出自同一人之手,金漾勉强能认清:
“是黄昏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约拉地希的荒地疲乏而灰暗地展开在我们面前,大地是凄凉而荒芜的。”
“什么意思?”铁猫用力歪头,眨了眨眼。
“你不认字?”金漾问,“看不出来。”
“我当然认字,但这明显写的不是地下世界的字儿啊,你认得才奇怪。”
只有她认识的字迹:金漾心中一跳,难道说这里会有她诞生之地的线索?
可惜想说的话还没来及说,有人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她。
“铁猫,真是上天有眼啊,这回看你还有没有命逃。”
只听声音不见人,天上却絮絮飘下几片灰羽,在快落地的时候分裂得越来越多,动势带起来的微风经过金漾,她嗅到一股很浓很烈的香气。
铁猫眼睑猛颤几下,过街老鼠似的拔腿就跑——那些羽毛看似轻而柔,可划在空中却留下数条极细的割开空气的利痕,无形破空,之后跟随密密麻麻的羽毛一起追着往他身上落。
肩膀上很快布满伤口,血液往外染红了他精心准备的西装。
“几个畜生可真是难缠。”铁猫恶狠狠骂道。
金漾闻言往石碑后探看,那里分明只藏着两个人。一个站在后面却被她先注意到,很高,长手长脚,戴着一只斗笠遮住了脸;
另一个比铁猫年纪还要小,眼睛长而魅,左右脸颊都有暗红色的圆形印记,有条虚线勾过鼻梁把印记连起来,加上两颗长出嘴唇的獠牙,像恶魔一样。
看样子找上门的是被铁猫坑过“宝贝”的仇家。
那人知道自己已经被金漾发现,慢悠悠站出来,走火入魔似的无声张口,直到尾音才细细往上一挑发出清脆的笑声。
“刀客小姐,您好,我是【多恶】楚原,旁边这位是我的朋友【鬼影】乌名子。”
“我们都来自中央娑婆,知道您是诺尔斯的客人,无意伤害;只是铁猫和我们有些个人恩怨不得不处理,还请您不要插手。”
铁猫趁这个间隙带伤跑远了,但也不会到密林深处,金漾猜他们有的是手段把人逼出来;三个人一个赛一个毒辣狡黠,楚原完全没必要特意警告,她早就决定袖手旁观。
“一丘之貉,不必废话。”乌名子跟着走出阴影,不紧不慢说了句。
他的左手食指中指格外长,夹着条结实的红线,线头类似于蛇舌,扭来扭去不安分,和主人一样对金漾敌意极大。
乌名子阴恻恻勾起嘴角,从怀里无中生有提出一盏油纸灯,轻轻一吹纸灯熄灭,灯芯发紫,被他的手粗暴扯下来,指间红线即刻安静,仿佛有生命意识,主动和灯芯缠绕。
他缓缓拉开手里的线,把视线挪向远处。
“牵鬼。”
小声冷冽的字穿进耳朵就像幽灵低语——两根纠缠的线在金漾眼皮底下瞬间抻宽飞走,一端和乌名子发红的眼睛连了起来,另一端径直错过金漾,朝铁猫逃走的方向追。
“救我。”
突然听到铁猫的声音,金漾心下疑惑,直到袖子里爬出一张小小的纸人:“这是我提前贴的传音符。”
他貌似来不及多解释什么,气喘吁吁地继续道:“我知道你身边那个小孩,叫无眉儿的,他爸妈的身世。”
“救我,之后我亲自带你们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