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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入场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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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只有沙漠的星球。
赤红的圆日悬挂在遥远的西方天尽,刺眼的光芒渲染了金色洪流一般倾泻而下的黄沙。
无数沙山起伏跌宕,凛冽的寒风席卷,只消片刻宏伟景观便被夷为平地;黄沙似乎干涸残忍地吞没一切,但又在瞬息之中化为无形。
这里仍旧有人生存。
密密麻麻的沟壑中,金漾正背着柄沉重的刀步履蹒跚地挪过山尖阴阳交界,身后留下一串若隐若现的脚印。
被困在这里太久,她几乎徒步走穿了整个沙漠。
她的双脚已经被烫烂过无数次,皮肤外层裹着厚厚的黑色旧痂,小腿也因为极端高温生出鲜红色的龟裂纹;同时上身又冷颤不断,嘴唇被冻得发紫,一张一合呢喃着:
“穿越沙漠,穿越沙漠,找到......找到真相......”
命运的齿轮在暗处扭转。
倏地,金漾踩到块柔软的沙壤。
时隔无数日夜,她枯槁呆滞的眼神中突兀地流露出一丝神采:这不是平常的沙沼泽,而是有什么东西在主动吸引她下坠。
山倒地破,身体下陷,巨大的漩涡即将成型。
她找到了,沙漠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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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漾。”
......
“金漾。”
声音在很远处飘摇,又近在咫尺,金漾随着呼唤缓缓睁开双眼。
很舒适的温度提醒着她,这里已经不是沙漠。
记忆还停留在被流沙吸进地穴的时候,脑袋剧痛稍微减淡,她就看到一把黑洞洞的枪口正直直指着自己的眉心。
“诶,你们快看,是个女人!”
“还真是,长得还挺好看的,就是太脏了。”
“你管她脏不脏呢,能到这地方来就不错了。”
“今天轮到谁上擂台?有福啊!”
视野渐渐变宽,嘈杂的谈论声从西面八方涌过来,金漾眯起眼,擦着手枪侧面看清了持枪者的面容。
那是一个只有十多岁的男孩,眉毛头发全部被剃光,此刻目眦欲裂,额角狰狞的青筋起伏,一口白牙咧开十分诡异。
他扯着嘶哑的喉咙朝金漾开口:“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取下来。”
意识到面前的人没有那么着急要他性命,金漾随即移开了目光。
她面无表情转头,发现除了她和小孩所在的区域,其余地方都没有灯照,而不远处的阴影里就是堆积起来的人群,其中面容不善者占大多数,像观看表演般悠闲打量着她。
身下坐着的水泥地面上干干净净,她衣褶间却沾着余温未消的细沙,应该是昏睡的时候被人强行拖到这地方的。
金漾皱着眉头取下了身后背着的重刀,还没来得及拨开裹在上面的油布,男孩一枪就射断了她手中的背绳,被擦破的皮肤渗出汩汩鲜血。
她抬眼。
“劝你听话哦,”男孩得意地挑起嘴角,“敢拔刀,现在就杀了你。”
沾了血的刀鞘在油布下闪出暗光,金漾确认它没事后就选择了妥协,似乎一点不在意自己是否受伤。
“这儿是沙漠尽头吗?”她老实丢开了刀,张张口问。
男孩的嗓子曾经被人撕裂过,自以为声音够难听了,没想到比起金漾还好一些。那张美丽妖冶的脸蛋居然会发出那么可怕的动静,像两块生锈了的铁板互相摩擦。
他心里疑惑女人的遭遇,捏枪的手紧了几分:“你是从歧言沙漠来的?”
话音刚落台下就有哄笑,想想也是,歧言沙漠怎么可能会有活人。
“妈的,你们打不打啊!我说无眉儿,你要是不想要这女人就滚下来!让老子上去玩玩!!”
“嘿嘿,说的对啊,这妞破布底下的身子可白着呢,我也想玩玩......”
“跟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有什么可说的,直接上就完了!!”
无眉儿看到纷纷起身的无赖,身体有些克制不住的发抖,他壮起胆子喊:“今天可是使者巡视斗兽场的日子,你们想造反吗?!”
“使者?”蜂拥而上的人们更加发笑,“使者早就回去了,没有他默许,我们怎么敢说话?”
“无眉儿,看来使者也期待着这场‘精彩的战斗’啊。”
无眉儿咬咬牙,骂了句倒霉,没有再看金漾一眼,径直逃下台往黑暗中跑。
金漾安静地等着他的背影消失,此时最近的那个男人已经离她不到一米,猩红的瞳中映出金漾冷漠的脸。
她撕下衣服上的旧布包住手背的伤口。
“退后者可活。”
然而粗粝沙哑的几个字无人在意,兴奋的吼叫充斥着整个斗兽场,他们脚下趔趄着扑到金漾身边:
“我先,我先来......”
“你滚特么一边儿去,上回就是你......”
欲望会使人性消糜,这地方黑水太过浑浊浓厚,面前这些人的心早就烂无可烂;如果这就是沙漠尽头,那么她要寻找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金漾不耐烦地闭上眼:
“犯神则死。”
长睫下金光四溢,飘到空中滞留几缕残色,犹如神像复活。
时空静止,金漾周身落针可闻;她睁开眼的刹那,爆开的光芒侵袭斗兽场,无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贪婪立马被成片的恐惧覆盖。
地上的长刀被金漾拾起,她站在被这些人围堵的有限空间中,缓缓把长刀外焦黄的破布撤干净。
黝黑鞘,冷银柄,细看每一截都有精细的雕纹。
“锃”
刀出鞘。
被禁锢的恶徒意识尚在,他们早在金漾拿起刀时就感到痛苦,刀刃一现身体更仿佛慢慢被人撕裂;千斤顶砸在额头,百万长剑刺穿胸膛,双腿扎进不可计数的银针。
地上满是索命的鬼手,恶言恶语喋喋不休。
长刀起势,金漾露出的大臂绷紧,她的呼吸变得异常轻微,托着刀缓缓伸到脸侧——
猛然间白刃破空,伴随着尖锐的呼啸,一道刺眼的轨迹横直扩散开来,将包围着金漾的躯壳齐齐斩断。
刀身顿在轨迹的顶点,在那些尸体七零八落掉下来的同时,金漾不受控制地被重刀拽弯了腰,刀尖“当”没入地面,闪电般的裂纹倏地伸长。
她早就精疲力尽了,能用这一刀还是那无眉儿为她争取了时间休息;有些狼狈地把刀插回刀鞘,金漾双手撑着地面躺在血泊中,沉沉昏睡。
斗兽场静谧如摇篮。
半晌,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从高处振翅跃下,好奇地嗅着血腥潮湿的陌生气味,徘徊良久,最终落在熟睡的金漾身侧。
它琥珀色的双眼懵懂扫过金漾的五官,像面对亲近的人那样舒展双翼,啄理艺术品般精细的羽毛。
白鸽要馈赠赢家。
金漾蜷缩的手指微微颤动,梦中空荡的声音回响,神眷降临于世:
“金漾。”
“恭喜你拿到沙漠入场券,你的预言身份是......”
“刀客。”
“我等着你来寻找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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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乍亮,一滴雨水不偏不倚打在金漾左脸,她无意识用手抹开,没想到紧接着手心突然刺痛,睁眼就看见只鸽子正在啄她的伤口。
她一把捏住白鸽的脖子,不管它叫的多凄厉,只掂了掂重量;在沙漠里的时候金漾从没感到饿,现在却饥肠辘辘,一心要把这肥鸽宰了吃肉。
“等等!等等!”
金漾眯着眼睛看过去。
“无眉儿?”
不装凶的时候那孩子多了几分憨相,因为跑得太快满脸通红:“是我是我。”
“你先放手,那是神使的白鸽,它是来引路的。”
金漾半信半疑盯回鸽子,它也听懂似的点头,还挣扎着展开翅膀,露出尾羽上一排镌刻的小字——她不认识,但能感受到字里行间的神谕波动。
刚放开手,白鸽就边叽叽喳喳边整理羽毛,金漾好心替它把够不到的地方抹平。
“你怎么把斗兽场变成这个样子的?”无眉儿仰望湛蓝的天,绵绵细雨落在皮肤十分舒适,他干脆捞起衣摆,“东方都没有这么好看的天,更不经常下雨。”
金漾也一起抬头。
高高的围墙桎梏了她的视野,在这方寸之地她只觉得自己有如井底之蛙。
“这里是不是沙漠尽头?”
无眉儿早就发现金漾的嗓子恢复了,细腻而醇厚的音调十分抓耳;还有她腿上脸颊的伤口也愈合得七七八八,整个人焕然一新,比壁画上神女的模样还要精致美艳。
但美艳都是淬毒的,地上这些尸体作不了假。
“如果你真的来自歧言沙漠。”他退后几步道,“那这里就是你说的‘尽头’。”
白鸽趁着无眉儿讲话的间隙轻轻蹭了蹭金漾的手背,朝某个方向飞起来,想要她跟上的意图明显。
“你刚才是不是说这白鸽会指路?”她问。
无眉儿连忙点头:“是,只有在斗兽场赢得使者关注的人才能获得白鸽指引,跟着它你就能找到神。”
神,会是等待着她询问真相的那个吗。
金漾垂眼把刀抱在怀中:“那就走,我跟着鸽子你跟着我,把你知道的关于这里的事一五一十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