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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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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一会儿把他们送到医院去。”兰溪行将地毯上的两只猫弯腰抄在臂弯里,顺着小猫的脑袋摸了摸,说:“直接放店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人领养。”
朱子京把宠物包拉开接过猫:“我肯定把这两个小家伙给安排妥当。”
兰溪行蹲在沙发边上很苦恼的样子,双手合十对小猫小声说:“对不起啊,哥哥还得上学还得比赛表演,全世界到处飞,我没办法养你们,我爸他老人家对你们过敏。”
小猫嘤嘤叫了两声,比较活泼那一只拿脸蹭了蹭他,朱子京安慰他:“遇到你算是走大运了,他们肯定会找个好人家,你放一万个心。”
兰溪行恋恋不舍的起身:“你一会儿再去一趟物业看看那些我没带回来的,就不用送我了。”
兰溪行端着杯冲剂,没骨头一样靠在餐桌边上,还抽空腾出一只手隔着透明的书包跟小猫打招呼。
朱子京拉上宠物包的拉链,煞有其事的问:“不用喊个医生来看看你吗?昨晚雨下那么大?现在地面都是湿的。”
“不去。”
兰溪行拒绝得干脆:“我一没头晕二没脑热,喊人家过来消遣吗?”
“那我陪你去趟医院吧?”
“我不消遣别人,你也别上赶着让人来消遣我!我说不去就不去!”兰溪行苦大仇深喝了一大口冲剂水,可能是觉得自己喝了很多口,剂量上已经符合预防标准了,于是毫不犹豫放下水杯。
朱子京看着兰溪行喝了一上午但几乎没有缩减的冲剂水,连忙端着跟随兰溪行去了房间,好言好语哄着喝。
兰溪行觉得自己身体不见得多好,但是还不至于到没生病就该吃药的地步,推三阻四不见有用于是直接打开家门飞奔而去。
兰溪行架势风格比较狂野,不太适合市区行驶,更何况是大雨路面积水之后,还好他打的车早就到了,他一出小区就能直接上车。
眼见着路过音乐学院,兰溪行不自觉哀叹一声,怎么又要去面对雁归鸿了?
自己怎么做他都不满意,昨天晚上忙活一通没工夫想起这事,现在想起来,兰溪行觉得空气都稀薄了几分,整个人跟跑了个一千五一样疲惫。
兰溪行虚弱的拿出手机,给他爸发消息:“我再继续干,我过段时间就要老得跟你平辈了。”
车辆停在音乐厅前的喷泉,兰溪行磨磨蹭蹭许久,他想没有朱子京他已经越来越没有勇气踏进这里,他当年比四大赛的时候都没这么大压力。
不情不愿的踏上楼梯,对着墙面的金属装饰,兰溪行当镜子照了照。
很帅很养眼,哄着自己笑了一个,兰溪行推开排练厅的门。
没练多久,方小安就小跑着过来找他。
“雁指说有事找您,他现在走不开,就麻烦请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兰溪行闭了闭眼,忍不住想发火,转过头去看到了一脸忐忑的方小安,又觉得跟无辜的人发火算什么,说到底人家只是个打工了。”
极力耐着性子问:“他什么事?”
方小安摇摇头:“雁指没说。”
兰溪行深吸一口气,对着周围其他成员用幽默调侃的语气说:“老师们,指挥下达召令,我领旨去了,你们先排着。”随即快步走下舞台往雁归鸿办公室走。
他人高腿长,走得又急,几步将方小安甩在身后,他现在就想指着雁归鸿鼻子问问,还要怎么为难他?在去的路上,兰溪行已经做好决定,今天不会妥协,不会再给雁归鸿一个好脸色。
兰溪行象征性扣了三下门,没等里面的人回应,直接压下把手,推门而入。
雁归鸿正在打电话,正准备喊门外的兰溪行进来,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见外倒也没怪他。
兰溪行自顾自的往沙发上大马金刀的一坐,雁归鸿看着他指了一下自己放在耳朵边的手机,意思让他等自己一下。
兰溪行将脸转向另一边假装没看到,他又没让他不打电话,雁归鸿还想让他出去?那就别喊自己过来,现在注重隐私的话,昨天晚上为什么直接穿着浴袍,连水都没擦干就出门?不能接受自己听他讲电话的话,那就要打电话出去打,他已经坐下了是不可能走的。
兰溪行百无聊赖的坐在沙发上,雁归鸿一直在自己的办公椅上,神情冷静,声音低沉没有什么情绪,时不时的问两句,然后对对面提出一些要求。
他还没怎么仔细看过雁归鸿的办公室,此刻眼珠子乱转四处打量着,极简的灰色调,一看就让人心生压抑的性冷淡风。
兰溪行的手拨弄着沙发左边落地灯的流苏,眼神落到自己的腕表上,已经十分钟了,心里有些打鼓,雁归鸿喊自己来干嘛?听他开电话会议?显摆他咖位高?
雁归鸿的电话没完没了,丝毫没有要挂断的架势,兰溪行渐渐丧失耐心,心里的小火苗不断乱窜高升。
人果然是不能够接受被冷暴力的。
兰溪行断然下结论。
他眼神左瞟,看见一幅书法,字迹飘逸,行云流水;脑袋往右转,是雁归鸿的钢琴,应该是定制的,琴身是全哑光黑漆,兰溪行眼神中藏不住嫌弃,觉得真够难看的。
往前一看,雁归鸿已经挂了电话,拿起一叠纸往他面前走。
“我之前说需要你调整,你可能找不到方向,这是我整理的资料。”雁归鸿将一叠文件往兰溪行面前推。
兰溪行抬眸看他,又看了看那些文件,前倾一些拿了起来,看了两眼,是跟第一次碰面的时候一样的可视化分析,不一样的是,这次封面是他的名字,雁归鸿还在最后附着了他具体该怎么办的方法。
“之前没有给你提供切实的措施,你不知道怎么办所以导致排练一直没有起色,那你现在直接往我说的方向调整,之后随着排练都深入我慢慢会给你出一份更详细的方法。”
雁归鸿的目光落在这份文件上,公事公办的通知他。
兰溪行觉得这人真是不按常理出牌,习惯性的让人措手不及,每次火冒三丈的时候他总能一把摁住,心中的熊熊火焰在遇到雁归鸿之后自动变成火后现场,闷、热、窒息……这更让人难受。
“你这是……都安排好了?”兰溪行弱弱的发问。
“差不多,你按我说的做就行。”
“可是,指挥和演奏者不是东风压倒西风的关系,你想要的样子就一定得牺牲我吗?那你只需要找一个会弹琴的,听你话的不就行吗?”兰溪行发现人在气到一定的程度上,真的是会无力到想哭。
雁归鸿不赞成他的说法:“我并没有说要牺牲你的闪光点把你变成一个只会下键的机器。”
兰溪行努力的想要让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又急又气,几度张了张嘴也说不出话,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中文退化的很厉害。
雁归鸿声线平稳的开口:“现在来说就两点,第一你声音的连接虽然做的很好,但通过图示你也可以看到你的波线过于平和,你需要拉高波线,也就是增强和弦,让强弱对比更加强烈,表达出抗争性。第二最后几个音,你跑动的很快,做的响亮又清脆,太乐观了,把音色做的黯淡一些比较合适。”
兰溪行两眼一抹黑就要晕过去。
雁归鸿说完看着兰溪行,等着他的反馈。
兰溪行觉得自己现在的抗争性到达顶峰,这第一点很容易做到,自己现在的心情也十分黯淡,第二点更容易做到。
兰溪行常年稳健的双手,此刻有些颤抖的捧起这一堆资料,不禁感慨,这么厚,看起来雁归鸿真的是很用心。
他现在虽然不打算给雁归鸿什么好脸色看,但是雁归鸿这样细致的态度他要是甩什么脸倒显得他很不懂事,他此刻有一种深深的被绑架的感觉,让他更加难以接受。
兰溪行深吸一口气,几欲发火,有些崩溃的开口:“你们满世界找人,找回来就是为了驯化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吗?”
雁归鸿像是很不能理解一样:“为什么这么说?你不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过于感情用事,显得很不专业吗?”
兰溪行心中的可燃物一下被一句“不专业”点燃,他蹭一下起身,手里的资料往桌上狠狠一摔:“我不专业是吗?那你找个专业的来,我不干了!”
“更详细的版本我发你手机里了,你回去可以好好研究一下。”雁归鸿对兰溪行的情绪置之不理,依旧十分冷硬。
兰溪行闻言往外走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深吸一口气,用了最大的力气“嘭”一声甩上门扬长而去。
早说雁归鸿喜欢这种死气沉沉的风格啊,一板一眼的,他就算上吊也不会来。
兰溪行出门往喷泉的方向走,下楼梯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雁归鸿给他发了篇探讨演奏技艺的论文。
“我想对你有帮助,后期排练应该会用上。”
兰溪行将手机猛的塞回衣服口袋,用上什么用上,没听说我不干了吗?
兰溪行往喷泉边上的台沿坐着,长腿交叠着,他被气得头痛欲裂,过了许久,上方排练厅传来弦乐的声音,婉转悠扬,他听着听着居然慢慢平静下来。
兰溪行想过很多次,自己这样不着调的性子,为什么对音乐却从一而终的坚持了这么多年,从四岁到二十一岁,甚至规划进了余生,可能就是在于,自己心绪久久不能平息,可这一瞬,音乐能抚慰他一颗被气得皱巴巴的心,不过要是这一刻上演的是激昂的号声或打击乐,他没准儿脑袋一热就找雁归鸿拼命去了。
想到这兰溪行没忍住笑出声来,他摸出手机,微信里有许多新消息。
诸吉康他们给他发了很多,宽慰他雁归鸿人就这样,说什么他也没坏心眼,就是直白了点,让他别忘心里去,说让他快回来继续排练,说就这么一会儿没见,已经很想念他了,还说要是没有他乐团可怎么办。
特别是朱子京一把鼻涕一把泪哀求他,兰溪行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想着,行吧,你们都这么求本少爷了,那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勉强原谅了吧。
可能是拿到指挥指南,兰溪行往后几天排练都顺风顺水,照着雁归鸿给他的标注好的详细版谱面和音频分析,兰溪行觉得几天下来自己已经快要失去灵魂,就快要变成只会下键的小古板。
几次快要忍不住放出自己内心住着的小兰溪行,雁归鸿一记眼刀就飞过来。
兰溪行弹琴从来都是随心,或许有时思绪飘飞,一曲下来全凭感情,所以很多国外媒体评价他
——“每次演奏都是孤品。”
人生每一时刻不尽相同,所以他也没办法复制曾经的表演。
偏偏遇到雁归鸿,要让他极力克制自己,每天跟复制粘贴一样的让他弹,兰溪行越来越相信人在第一时间不想做的事是真的不能做,他当初不想接这个工作果然是对的,往雁归鸿魔爪底下跑,他真是倒大霉了!
这天排练结束,兰溪行精疲力尽的坐在台下的观众座椅里玩着手机。
向儒生路过往他边上一坐:“还不回家?”
“休息一下,一会儿打车走。”兰溪行气若游丝很是疲惫。
“小朱呢?”
“送养猫去了。”兰溪行收起手机,他现在连玩手机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一会儿我送你,别打车了。”
“不了吧,挺麻烦的。”
“不麻烦不麻烦,这顺路的事儿。”
兰溪行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才点点头:”那谢谢你啊向主任。”
“嗨小事!听说这几天排练效果不错啊!”向儒生往他肩膀一拍,眼角眉梢都跳跃着喜悦:“雁指给你指导过了?”
兰溪行苦笑一下,一个交响乐团必然在一个风格体系内,他们倒是要到自己想要的了,可怜自己处处迁就,万般不习惯,一想到他就忍不住想哭。
“看样子过不了几天就得进入联排了。”向儒生展望着,话锋一转,问:“我前几天到上海去了,这几天你跟雁指磨合的还行吧?”他知道兰溪行向来跟雁归鸿单方面不对付。
“还成吧。”兰溪行随口敷衍。
“这几天天气不太好,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下雨怎么了?”兰溪行觉得这话说的奇怪,他们又不是露天排练,下雨能有什么影响?
向儒生眉宇间散发着淡淡的愁:“要是下雨,雁指身体会不舒服,第二天就不会来上班了,还挺耽误事儿。”
这话说得奇怪,兰溪行疑惑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
“没有啊,之前下雨第二天他也来了啊,可视化分析就是他第二天给我的。”
“啊?!”
“本来就是。”兰溪行抱着手机嘟囔着回答,对这个话题并不兴趣,他并不想理会向儒生的震惊。
恰逢雁归鸿路过,向儒生眼尖的发现,并急忙喊住:“雁指!你等等。”
雁归鸿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你要回去吗?”
雁归鸿点点头。
向儒生大手一挥,往兰溪行身上一拍,替他们两个人都决定了:“那你带着溪行一起回吧!”
兰溪行猛的抬头,觉得混沌的意识在此刻清明:“那倒不用。”
“你都还没打车呢,你俩就住门对门这带回去多方便呀。”向儒生劝他。
雁归鸿微蹙着眉,似乎也不愿意,可还没想好怎么推脱,向儒生就直接一把拉起兰溪行,迎着他往外走。
向儒生现在一门心思想让他俩搞好关系,势必要抓住这样的机会。
兰溪行挣扎了两下:“真不用了。”
“不用什么不用,大晚上的该回家还是得回家!现成的车给你坐。”
“我打车吧。”
“你不愿意坐雁指的车?”向儒生问。
话说到这个份上,兰溪行在再说些什么不愿意的话,场面就会难堪下来。
偏偏雁归鸿一声不吭,兰溪行绝望的看着雁归鸿,明明他也不愿意,一张没什么情绪的脸此刻都写满了难办两个字,他就不明白了,雁归鸿说句话怎么就这么难?
“算了吧。”雁归鸿终于出声。
“算了什么算了。”向儒生此刻极其难缠,直接打断:“你晚上压根儿没什么事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带着溪行一起回去呗,反正都要回。”
“行!行!行!”兰溪行掷地有声,破罐子破摔,声音回荡在整个地下车库。
兰溪行从雁归鸿手中挣脱出来:“我一会儿搭雁老师的车,您别操心了,先走吧,你俩车没停在一个方向。”
向儒生转了转脖子来回打量着,他的车停在B区,雁归鸿的车在A区,现在正在分叉口。
“那好吧。”向儒生纠结之后临走前万般嘱托:“雁指,溪行就交给你了。”
二人在原地目送向儒生的背影转拐不见,兰溪行松了一口气,终于给打发走了,悠悠开口:“你走吧。”
“那你呢?”
“我打车啊,吃个饭再回去。”兰溪行已经抬脚向前,走了一段,三百六十度度转身,一边后退一边吊儿郎当的说再见:“明天见啊雁老师。”
地下车库光线很冷,跟雁归鸿本人一样,他们距离拉远,远到兰溪行的视力范围内看雁归鸿只能看见一道模糊黑色大衣完全看不清面孔,似乎又看得清,雁归鸿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然后也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