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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那就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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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就他了
“兰溪行。”
一道清冽低沉的嗓音缓缓划破办公室的寂静。
眼看着偌大的办公室气氛越来越紧张,空气仿佛都要凝结成冰,方小安几乎就要挂不住笑脸,在持续沉默像是几个世纪的几分钟后,终于得到雁归鸿的指令。
钢琴的人选僵持两三个月了,运营主管把脑袋都抠破了,雁归鸿不是这个不满意就是那个不满意,不是这里差点意思就是那里太多余,不管是乐团精挑细选的还是毛遂自荐的,都不能入他法眼。
全团上下都怀疑雁归鸿到底要一个怎么样的超人,这是怎么能做到每一个人不到一分钟就毙掉?
桌子上这份资料,首页写的名字是“兰溪行”。
一个近些年在国际上声名鹊起揽获各项大奖的少年天才。
雁归鸿将这份资料留了三天。
方小安几乎就要觉得定下来了,在运营主管向儒生的“胁迫”下来向雁归鸿确定时,雁归鸿却一再沉默,方小安的心也一再下坠,几乎要觉得天塌了的时候。
雁归鸿拿起桌上的资料,仔仔细细看了又看,终于敲定。
拉瓜迪亚机场,两道风风火火的身影马不停蹄值机、安检、登机一条龙,速度之快连喝口水的缝都插不进去。
修长的藏蓝色风衣的身影,墨镜卡在脑袋上,皱着脸嚷嚷:“别这么急,我要休息一下。”
矮一些的皮夹克头也不回,扯着小蓝往前跑,还得好声好气哄着:“飞机不等人,您跑两步吧少爷。”
小蓝别无他法,只觉得命苦,跌跌撞撞被拉着往前冲。
机舱内,小蓝一屁股坐进自己的位置,窝着就不动,匀了几口气像是装狠的大人,毫无杀伤力且十分哀怨的说:“你爱去你去,我不想去。”
“哎呦,咱都上飞机了,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你还干不干了?都答应人家,合同都签了,落子无悔啊。”
小蓝说起这个就来气,一转脸不想聊了,结果一转脸亲眼目睹飞机滑行、上升,脸色更难看。
“兰先生您好,您的毯子。”空姐来到小蓝身边,温柔体贴的将手中毛毯递过来。
兰溪行勉强笑了笑接过来,瞪了眼边上大口吃饭的朱子京。
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串通着老板的老爹逼着老板签完合同,而作恶的员工本人,还能吃得香,一会儿还一定睡得着。
似乎是感受到兰溪行的视线,被注视的朱子京含着一大口饭惊疑不定的含糊道:“老板,吃不?”
“你怎么吃得下去?”兰溪行痛心疾首。
朱子京咽下一大口,差点没噎着,一张圆脸通红,扒着挡板眉飞色舞:“你相信我,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绝对能一举彻底打开你在国内的市场!”还伴随着握拳向上冲的手势。
兰溪行一声冷笑,倒在座位上,生无可恋将卫衣帽子翻起来戴上,裹着毯子准备一觉睡过去。
兰溪行在小学的时候是有名的钢琴潜力股,中学的时候是有名的预备钢琴家,现在是备受瞩目的一颗发光发热许多年的“新星”,这个新多半是新在他的年龄,他年纪小,今年也才二十一。
高中的时候他的跑到美国来学琴,他作为纯种中国人,始终觉得自己学成之后要回国发展的,他非常清楚的知道他在国内比不上在国外的认可度。
他其实也觉得朱子京的判断没问题,主要是,凭什么不告诉他?
背着他把资料递到国内,自己居然是直接被通知回国排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安排签字,上飞机?他还在吃饭呢。
这算是背着他给他求职?
他兰溪行需要求职?
小小的莫大的羞耻感!他就算有点不爽也很正常吧。
兰溪行迷迷糊糊一觉到北京。
飞机穿梭于成团的云间留下一道一道的尾迹,于轰鸣巨响下飞机在漫天云霞中缓缓下落,落地的时候北京已经是黄昏。
兰溪行一路睡得安稳香甜,下飞机之后活力满满,面色红润。
此刻北京被残阳晕染成一片橘红色的画面,机场的玻璃反射也透着夕阳的光彩。
兰溪行步履稳健的大步踏出,他没有行李,走得轻松自在,而看了一路动画片的朱子京推着自己的行李憔悴的跟在他身后感觉就要昏倒。
俩人穿过航站楼,走过人潮,来到停车场,兰溪行一把拉开车门坐进去,等着朱子京放好行李也上车,才吩咐司机开车。
“先送我去中山音乐堂。”兰溪行摸出手机头也不抬。
司机像是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
兰溪行见车辆还没发动不满的抬头,皱了皱眉,通过后视镜用眼神询问,朱子京迅速反应过来:“溪行在飞机上吃过了,他着急去听音乐会,先送他过去。”
兰溪行这才满意的低下头继续玩手机。
折腾一通当车辆行驶在路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飞速掠过这座城市的流光溢彩,霓虹的灯光映在车窗上,兰溪行白净精致的脸庞在一明一暗的光线变换中显得更为明艳。
车辆稳稳停住,兰溪行收起手机,司机绕到他这侧来开门,兰溪行对着司机跟朱子京吩咐:“看完我自己回。”
“别啊,来接你吧!”司机不放心得很。
朱子京倒是很心大:“注意安全啊大晚上的,到家说一声。”又想起什么,立马趴在车窗上喊:“明天下午飞机,回南城!”
兰溪行慢悠悠往前走,闻言挥了挥手也不转身就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场音乐会是兰溪行蛮喜欢的一个民乐团的,本来也不是说一定要听,但是都到北京了,正好他也有空,来都来了还是得听一听,为了这他都睡一路养精蓄锐了,就怕搁音乐厅睡着了。
本来都没票了,还是他找同门师兄好说歹说才要到的,兰溪行满怀期待走进大厅,像一个要去领奖的小朋友,昂首阔步的。
观众都陆续入场了,兰溪行四处看了看终于锁定自己的位置,不近不远,反正以他的视力他肯定看不清人脸,不过看不看得清也不重要,听得清就行。
他阔步走向自己的座位,藏蓝色的风衣经历一路依然有型,兰溪行大步大步的显得十分潇洒。
音乐会快要开场,灯光已经暗下,音乐厅内观众都静静等待,只是兰溪行右手边的位置依然空缺,他有些奇怪,这位置虽然不是前排,但却是正中,没道理其他位置都满了,这个位置却没人。
兰溪行对这种音乐会迟到的人非常没有好感,与其这样不如不来,一点尊重都没有。
在指挥的动作下,乐团小号发出嘹亮的声音,几个八拍后小军鼓、大鼓快速调动起现场的氛围,又快速进弦乐合奏,句幅逐渐缩减,速度渐渐加快,上扬的曲调明亮欢乐。
第一首曲子是《金蛇狂舞》,这是一首经典的民乐曲子,旋律昂扬,热情四溢,节奏铿锵有力。
锣、鼓、钹……生动再现锣鼓喧天的欢天喜地。
一曲快结束的时候,兰溪行感受到右手边一阵风过,带来一阵淡淡的松针味,兰溪行看过去。
长成这样,为什么不懂尊重?兰溪行轻轻在心里哼了一声。
雁归鸿欠了欠身表达歉意,感受到一道持续的目光觉得很是奇怪,旁边这个小男孩怎么一直看自己?有些不确定,又望过去,确实实在看自己。
这样不好。
雁归鸿决定轻声提醒:“注意听。”
兰溪行将脸撇过去暗自诽腹,这什么素质?还乱说话,说很大声。
雁归鸿见小男孩不再盯着自己却也没认真听,有些无奈,他听自己团的人说本科的师弟师妹有些都抢不到票,他倒是抢到了,还是个好位置,竟然这样不珍惜,轻轻叹口气,觉得美育是一条任重道远的道路。
继续听了几首,兰溪行倒是津津有味,兴头上隔壁的人拿出手机玩,玩两下往外走,还让他让让。
过了首《丝绸之路》那人又回来了,又让他让让,兰溪行被整得有些烦了,不悦的皱皱眉。
兰溪行生平头一次不能全神贯注听音乐会,这场音乐会,他的心一半在欣赏,一半被牵挂着对隔壁那位不满得很。
音乐会以同样经典的《彩云追月》结束,曲子线条优美流畅,改编后的表达更加静谧美好,能渐渐抚平一场音乐的的截断反应。
等待乐团谢幕,全场灯光亮起,观众逐渐散去。
兰溪行长舒一口气,忍了又忍想告诉右手边的人,下次音乐会不能这样进进出出,一转脸,右边座位空无一人。
兰溪行目瞪口呆,走的还真快哈。
拢了拢风衣,兰溪行皱着眉往外走,雁归鸿跟乐团指挥打了声招呼要走,回到座位席想拿走节目单,没忍住往左边看了一眼。
小兔崽子已经跑了,他心里对附庸风雅的人嗤之以鼻,就比如这个。
雁归鸿本来想说声抱歉的,连着打扰他两次,不过他想就这兔崽子坐不住的样子,两个小时满心敷衍的状态他就是出去二十次也不见得打扰多少,略微还庆幸,这个位置也就只打扰得到那个小子,要是真扰了热爱之人的兴致他才会愧疚。
兰溪行打了辆车往家里走,仔细回想品味着今天的这场音乐会,到家洗完澡立马拿出电脑归档。
这里都是他从小到大看过的每一场演出——在他心里称得上是演出的演出才有资格。
坐在书桌前,兰溪行关了主灯,只留下发着昏黄灯光的小台灯,夜风拂过楼下花园的树木,树叶被摩擦沙沙作响发出轻微的声音,风吹过池塘,可能除了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水面也会配合着花草树木合奏一首夜曲,让兰溪行倍感心安。
兰溪行飞快敲打着键盘,发丝湿漉漉的来不及吹干,小台灯和电脑屏幕映着素白的脸,脸上是全神贯注的神情。
兰溪行对着节目单,从配器、改编到演奏都仔仔细细的分析了一遍。
他的耳朵很挑剔,不管是谁他都能挑出这样那样的不好,但是他不会往上写,他只会写别人有的而他没有,需要他学习改进的地方。
即使他跟人家拿得不是一门乐器。
他记得今天的《春江花月夜》拢捻抹挑之间,三两声便展现月夜春江,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如滚珠落入玉盘。
大鼓轻奏,琵琶扫轮弹奏,二胡、洞箫、古筝全体合奏。
江楼钟鼓、月上东风……
旋律舒缓动人,演奏丝丝入扣,就是,就是琵琶手的情绪格格不入,显得不那么陶醉。
噼里啪啦写到夜深,写到头发自然干,兰溪行伸个懒腰装模作样又拿着吹风机使劲吹,仿佛用热风过一遍,头发就不是在那冷冷的放干的。
在兰溪行想着明天还有航班应该早点入睡的时候,一辆黑色阿斯顿马丁穿过北京城驶入机场。
雁归鸿不急不慢上飞机,当飞机没入黑夜时,雁归鸿朝窗外望去,窗外没有点点繁星,只有城市交汇的灯光,越变越小,越变越远,直到再次亮起,飞机慢慢下降高度,灯火通明的马路延伸绕圈一圈一圈包围着城市。
到南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