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暗算师弟的每一天》击长空

5、师弟受罚，人各有命

　　一路风驰电掣，景色不断变换，在二人脚下飞快逝去。
　　远远地，温絮瞧见青阳宗的亭台楼阁了。
　　他心下微微有些紧张，不知失了修为的自己要如何面对师尊和掌门。
　　楚离内心比他更加忐忑。
　　修道者，修身养性，习青阳剑法，隔绝情爱。多年来，楚离将其作为自己的人生标准，未曾有一刻逾矩。
　　除了昨夜的荒唐。
　　心底埋藏多年的种子在确定温絮中了蛇毒那一刻破土而出，狠狠地掘住了楚离平素似乎古井无波的心，盛开出冶艳的花来。
　　昨夜，虽然自己没有亲身上阵，但明明有更好的可以缓解温絮痛处的方法，自己为什么又要选择令温絮最痛苦的那一种？
　　在用辉月剑的剑柄一次次地以解毒为名义欺辱温絮的时候，俯身看着他在下方泪流满面身体痉挛着，难道自己内心就没有一丁点的快意吗？
　　无论如何，错已铸成。
　　楚离想，自己是时候接受审判了。
　　他揽住温絮的腰肢，在他一声惊呼中破风而下，缓缓落在青阳宗大殿重阳殿内。
　　多年之前，他和温絮的缘分自此而始，今天又站在了这里。今后的命运如何转折，悉听殿堂内的审判了。
　　他一撩下摆，直直跪了下去。饶是温絮也被楚离跪下的架势给惊了一惊，便也跟着跪了下去。
　　大殿里的守卫弟子齐齐向二人看来，面露疑惑。
　　楚离朗声，“求传掌门与清衡仙尊，楚离有要事启禀。”声音在大殿内回荡着，久久不散，余音绕梁。
　　由于清衡仙尊平素不理世事，当即便有守卫弟子燃了传讯符咒通知沈肃。
　　片刻后，沈肃便到了，看着堂下跪着的楚离面色肃杀，再发现温絮已是没有半分灵力波动，不由吃了一惊。
　　但二人都是清衡仙尊的弟子，其中一人又是千年难遇的天骄，饶是位高权重如他，也是不好定夺。
　　“兹事体大，待请清衡仙尊出关前来，再论此事。”此语出后，大殿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沈肃捻诀，密语传讯至清衡仙尊。
　　在等待的时间里，不光楚离和温絮皆是沉默不语，就连沈肃也皱着眉头不置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一阵带着竹香的霜雪之气飘然而至，温絮只将头低得更低。
　　“温絮/楚离拜见师尊。”
　　二人同时叩首行了一礼。
　　楚离抢在温絮前面开口，
　　“启禀师尊，昨日我与师兄共同前往长寻秘境，师兄一时不查，中了秘境中的不知名的花毒，因此修为尽失。楚离作为同行者，未能尽守护同门之责，过错重大，恳请师尊允我携师兄下山，共同寻找解毒之法，弥补过错。”
　　清衡仙尊不语，只上前两步，伸出二指，缓缓点在温絮的额头上。温絮闭着双眼微微仰头，额上感受到一点凉意，心下紧张不已，不知自己中的毒到底如何。
　　却没人发现楚离手背青筋暴露，微微抓皱了衣袍。
　　感受到清衡仙尊磅礴的灵力势不可挡地流经七经八脉，温絮身子不由得微微战栗。
　　清衡仙尊收回手，霜雪般的眸子淡淡地扫向楚离，“花毒？”
　　楚离长长地一叩首，头没再抬起来，“是，花毒。”
　　清衡仙尊转身，一拂袖。
　　温絮跪在一旁，总感觉事实不是这样的，他的心猛地砰砰直跳，潜意识里好像知道有什么危险至极的东西就要跳出来。
　　但他说不出话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旦浮出水面，他便会万劫不复。
　　他复又将头垂下，跪在一旁，仿若一个哑巴。
　　良久，楚离叩首不起，清衡仙尊才缓缓开口。“既如此，温絮、楚离，各鞭三十，择日下山历练，三年为期。”
　　温絮猛然抬头，心下一恸，凄哀地看向清衡仙尊。难道仅仅是一时失去了修为，就真的要被贬斥下山吗？
　　沈肃闻言也惊讶地看着清衡，一拱手连忙劝阻道，“温絮如今已失了修为，就算一时不察犯了错，也已经算是受了惩罚，为今之计，当时应尽全力救治才是。而楚离自小并无任何行差踏错，不过是未尽照看同门之责，何须令二人下山？”
　　对沈肃的劝阻，清衡仙尊不置一词，只问楚离，“你确定要与温絮一同下山，解这所谓的花毒吗？”
　　楚离声音坚定，“是！”
　　楚离如此坚定，便是让沈肃也说不出话了。
　　他再一叩首，“师兄此刻身体虚弱，我愿代为受过。”
　　“好”，清衡仙尊施法缓缓凝成一把鞭子，“我亲自行刑。”
　　温絮呆在一旁。
　　师尊从来没有罚过楚离。
　　楚离跪立着转过身子，褪去上杉，裸露出少年仍然清瘦的背部，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师尊，请赐鞭。”
　　清衡仙尊施法。
　　大殿守卫弟子全都屏气凝息。
　　白玉骨鞭，一鞭一鞭，抽向青阳宗不可一世的天骄，渐渐染上血色，显得妖异无比。
　　温絮愣愣看着楚离唇角缓缓流出血液。
　　他此刻终于意识到，让他真的眼睁睁看着楚离受苦，他做不到。
　　温絮终于回过神来，膝行两步伏身在楚离身上，双手紧紧环抱住楚离，声音哽咽，“请师尊停手，温絮一人做错，过错原一人承担！”
　　楚离垂着头，嘴中带着血，唇角却在笑。他手覆在温絮的小臂上，缓缓抓紧，像是抓住了什么久失复得的珍宝。
　　清衡仙尊的话语仿若从九天飘来。
　　“温絮，你错在何处？”
　　温絮脑中生疼，仿佛要炸开。
　　我错在何处？
　　楚离口中有血，字字句句却仍然铿锵有力，“师兄不过是误中花毒，楚离修为虚高于师兄，却未尽照看之责，楚离有罪，请师尊责罚！”
　　温絮仍然想不起来。
　　清衡仙尊施法，将他扯开，温絮眼睁睁看着楚离生生受了六十鞭。
　　鞭鞭刺目。
　　刑毕，清衡仙尊将鞭子扔开，只说了一句，不知是对谁——“自欺欺人。”
　　清衡仙尊旋即乘鹤离开了。沈肃望着二人，长叹了一声，终也拂袖走了。
　　楚离却再次深深一叩首，“楚离谢过师尊，谢过掌门师伯。”
　　温絮上前抱着他，很想问他一句，“为什么？”但他终究问不出口，只剩下满脸的泪。
　　仙尊骨鞭打下的伤口，不能使用治愈术。这一场刑罚，让楚离几乎下不了地。
　　但二人不得不离开了。楚离纯色苍白，温絮小心地搀扶着他。
　　清衡仙尊施了一道咒术，封禁了楚离的修为，楚离便也与凡人无异了。
　　二人腾云驾雾地回了山，却只能一步一步地相互搀扶着下山。
　　————————————————
　　青阳山峰之巅，清衡仙尊与沈肃远远地看着温絮和楚离下山。
　　沈肃长叹一声，“此番二子下山，不知是福是祸。”
　　清衡仙尊缓缓将目光从二人相护扶持下山的背影上收回，只道
　　“此番，成则天下之幸，败，则天下共悲。端看此缘何结，此劫何解。”
　　他缓缓闭目，将温絮幼时看着自己那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从脑海中划去。
　　习青阳剑法，断情绝爱。他已手刃挚爱，又怎么因一小辈而动容？
　　沈肃苦笑摇头，“师弟无情道已大成，只盼楚离这小子也能顺利渡劫，有望继承师兄衣钵，解天下百姓之苦。”
　　想起温絮那双总是含着倔强的眸子，他心下微叹，只道人各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