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而复始》东风面

11、毕业典礼（二）

　　钟丽丽这边也是没好到哪里去，虽然已经找了个角落尽量降低存在感了，但是一落座，还是立刻成为了话题的中心。

　　“那谁啊？”一群妈妈围在一起窸窸窣窣。

　　“该不是周周家那个小保姆吧，你看那小孩儿，奔周周就去了。”自从上次和时延周回家被陶奶奶撞见之后，小院儿人人都知道了有这么一号人物。

　　“不能吧，你看看她穿的那身衣服，一看就不便宜，保姆能穿成这样？”

　　“嗨，人家也就说说，你还真信了，说是保姆，真是啥你还不知道么。”旁边的尖脸女人拍了拍说话女人的肩膀，一副你懂得表情。

　　“不能吧，这都不避人了？”女人显然不大相信，转头向身后的赵伟霞：“灵灵妈，你前几天不是才去医院看过吗，周周妈妈不是还好好的吗，他周向北就敢这么明目张胆？”

　　赵伟霞在后排悠闲的磕着瓜子儿，正等着话题往她这儿来，果然就来了，她有些得意，不急不慢地吐了嘴里的瓜子壳，又拍拍衣服，等吊足了胃口才开口：“可别瞎说了，我亲眼看见的，人家两口子好着呢，可没那些事儿。”

　　“切，好不好的还能摆在明面上让别人看见啊，你问她干什么。”尖脸女人一把把人拉回来，两人显然不对付。

　　赵伟霞当然听出她的阴阳怪气，两人积怨已久，要说症结还是五年前选房子的时候结下的。他们住的这栋楼是福利改革之后学校建的第一栋商品楼，既然不是单位分配了要花钱买，大家自然都想买个好楼层好朝向的，少不了几家看上同一套的。按理说不用按资排辈等分配了，价格又是一房一价明码标价的，自然是谁先出价谁先得，可是大家都是工薪，买房的又都是这一届年轻的老师，普遍没什么家底，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大笔钱，所以那段时间每家都是四处凑钱，可以说凑钱的速度就是选房的顺序。

　　这倒方便了赵伟霞，她本身就在银行工作，干的就是贷款业务，在别人家还在找亲戚东拼西凑的时候，她抢先一步替自己办理了贷款，就等着第二天付定金的事儿了，谁知道自己家里那口子去人家喝了点酒啥都给吐噜出去了，这一说不要紧，说着无心听者有意，第二天人家就先一步放出话去自己已经看中了那一套，等这几天钱到了就去定，弄得人尽皆知。

　　这下好了，她拿着钱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去定吧，大家都是同事，又邻里邻居的住着，明知道人家看中了自己偏偏抢在前边去占了，故意跟人家过不去似的；不去吧，又不甘心，明明是自己先把钱凑齐的，怎么就因为你也想要，我就要白白让给你呢？再说了人家也不是没有抢同一套房的，也没有这么干的，怎么偏偏你不守规矩，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这分明就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咬定了让她吃这个哑巴亏。

　　越想越憋屈，那几天气的她嘴上起了一嘴的燎泡，又不能去跟人家吵，只能拿家里不争气的老公撒气，戚庆鸿也后悔的很，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惹出这么个麻烦，抢吧，对方又刚好是自己组长，资历上压自己一头，真闹翻了自己在学校的日子恐怕不好过，要退一步不去抢呢，又落老婆一辈子埋怨，家里的日子不好过，进退两难，下不了决心拿个主意，只好任凭老婆呲哒，简直是有冤无处诉，窝火的很。

　　最后还是赵伟霞拍了板，就去定了！不为别的，就为争口气。她知道，别看平时大家都客客气气的，看着没什么两样，但是这群人多多少少有些瞧不上她，平时妈妈们聚在一起，大家不是学校里的老师就是涤纶厂的工人，都是吃国家饭的，只有她，是银行的临时工，人家有自己的圈子，那是一种专属于“铁饭碗”的骄傲。只是这种高傲是隐秘的，它藏在每一个不经意的语气里，无数个刻意修饰的眼神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客气的疏离。这是她无论怎么积极融入，如何故作亲密也无法消解的。

　　她偏偏就是硬气了一把，她还不信了，今天这事儿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对方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耍这手段，平时看不起她也就算了，这回还想要她吃这个哑巴亏，没门儿！

　　没想到她这一冲动，反而是因祸得福，大家看她这么快交了钱，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原先视贷款为洪水猛兽的各位，纷纷来找她咨询起了业务，最后狠狠地给她冲了波业绩，成了当年的销冠。只是从此两人这梁子算是结下了，赵伟霞干脆也不惯着她，每次见面都是针尖对麦芒，今天这就又对上了。

　　“哎呦我是眼拙，我能看出来个啥啊，我要是有您那火眼金睛啊，哪能让小人钻了我的空子呢，肯定跟您一样，吃不了一点亏啊。”边说边翻了个白眼，干脆往钟丽丽那儿坐了。

　　“吃点儿？干坐着多无聊啊。”她从口袋了抓了把瓜子儿朝钟丽丽面前伸伸，其实她也犯嘀咕，说是护工，上次去医院也没见着呀，平白的家里多了个年轻的小媳妇儿，该不会真是周向北找下的“下家”吧。

　　“不了不了。”钟丽丽坐如针毡，看有人过来赶紧摆摆手，她紧张得很生怕给人家惹什么麻烦。

　　“拿着吧，这还早着呢！”赵伟霞不由分说的塞给她，“你和周周来的吧，早听说他们家请了个护工了，上次我去医院看时老师，太匆忙了，都没碰上你。”她假装不经意地试探，时刻盯着钟丽丽的表情。

　　“啊？是，是吧。”钟丽丽有点心不在焉，她心里想着时芝英给她的任务，前面的游戏一轮一轮的进行着，这要是她一个也没跟时延周参与可不行，到时候一张照片都没有，可怎么交差呢。

　　看问不出来什么，赵伟霞开启曲线救国：“你这身衣服挺好看，在哪买的，我还没见过这款式，你说了我也去瞧瞧。”

　　“这啊，不是商场里买的，你要是要啊，我这里就有货，刚好有你的码。”一说起这个话题，钟丽丽立刻来了精神，条件反射一样看了看她的身材，脑海里立刻有了尺码，做生意做魔怔了。“还有别的颜色呢，黄色的蓝色的红色的都有，肯定能有你喜欢的，你穿天蓝色，肯定好看。”一说到衣服，她立刻反客为主了。

　　只是想打探一下她经济状况的赵伟霞没想到掉进了她的推销“陷阱”，连忙说：“啊，是，，，是嘛，这料子，不便宜吧。”

　　“不贵不贵，肯定比商场便宜多了，都是按进价卖的，就卖八十块。”钟丽丽卖力推销。

　　“那是不贵。”赵伟霞心里默默松了口气，本来担心被架上去不买不行，听到这个价格还真动了心思，上摸摸下看看琢磨起来：“没想到你是卖衣服的啊，我还以为你就是护工呢。”

　　说到生意，钟丽丽就打开了话匣子：“我就是顺便替周哥卖卖的，我主要还是干护工。”她笑着，开心自己谈成了一笔生意，自从那一袋低价的T恤卖完之后她已经好久没开张了，这种套装看着就高档，周向北说一件进价都要五六十块，这个价要想不亏本，在小市场是卖不出去的，所以她才捡来自己穿。

　　“你看看，这料子好，在商场里得卖好几百呢。”她把衣角往人家手里送，热情的不得了。

　　“还真让她聊上了，真是物以类聚。”白被她讽刺了一番找不到机会反击的尖脸女人，不甘地挖苦一句。

　　“哎哎，快别说了，你看周周和那孩子朝这儿来了。”旁边的女人胳膊肘通了她一下，努努下吧，看着时延周拉着钟生生朝这里来。

　　时延周早就注意到了那些目光，也没真想往钟丽丽那儿去，把钟生生送到半路：“去找你妈妈。”他在她背上拍了拍，给她指了指钟丽丽的方向，自己转身又回去了。

　　刚转身没走几步，人群中钻出来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女人：“哎？周周！你在那儿干嘛呢？”她穿着老师们统一的制服胸前佩戴着夸张的花朵铭牌，写着“园长”。

　　她风风火火的走过来，不容分说的把时延周拉在手里，左看看又看看：“谁跟你来的？”

　　“我我，我！是跟我来的老师。”钟丽丽远远地看见这一幕，终于想起来自己的任务，什么生意也顾不上了，把瓜子往赵伟霞手里一放，赶紧凑上去，生怕错过这个机会。

　　园长看了她两眼，也没在意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丝毫不拖泥带水，拽着时延周就往前走，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来都来了去前面和大家一起玩儿啊，在这儿呆着干什么，你看看大家跟妈妈一起玩的多开心呐。”

　　一旁的钟生生听到这，一激灵，这话她可不爱听，她的注意力终于从气球上转移回来，跑上去抱住钟丽丽的小腿不让她走，大声的宣誓主权：“她是我的妈妈！”。

　　“先借给哥哥一会儿嘛，玩儿完游戏就还给你啊。”园长奶奶似乎对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松开时延周回身来抱她。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钟生生死死扒着钟丽丽摇头，疯狂拒绝。她可以大方的分享新牙刷，可不想分享妈妈！

　　上了年纪的园长奶奶奶没想到自己遇上块难啃得骨头，职业生涯遇上了滑铁卢，努力了半天气喘吁吁的抬头，已经是满头大汗。

　　“哦呦你这个孩子真犟，又不是给你抢走了。”她无奈的擦擦汗。

　　“是！我！的！”钟生生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警惕的盯着时延周，生怕他把她钟丽丽抢走了。

　　时延周无语的看了她一眼，他巴不得不参加呢。

　　“园长，我来吧。”看着他们僵持在这里，年轻的女老师过来帮忙。

　　“来，姐姐抱抱好不好呀？”她蹲下来朝钟生生拍拍手，然后张开双臂，长长的头发编成一股偏麻花辫松松的搭在肩上，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只长毛兔，非常有亲和力。

　　然后坚守底线、软硬不吃的钟生生就在众目睽睽下轻轻送送投怀送抱了，和几秒钟钱视死如归的样子完全是两幅面孔，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乖乖的哦，不是把妈妈给哥哥呀，让妈妈跟哥哥玩一会儿嘛，你先跟云云老师玩吧，好不好呀？”钟生生在她怀里乖巧的像个鹌鹑，立马安静下来，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红着脸不敢抬头，又忍不住偷看人家，满脸痴迷，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呵。”这就是钟生生，患有美丽“失心疯”，对时芝英是，现在对云云老师也是，长得好看的人怎么会说谎呢？长得好看的都是仙女，仙女是不会骗人的。

　　“你看，妈妈在比赛呢，前三名都有奖品哦，快给妈妈加油吧。”云云老师把她放在一群小朋友中间，指着游戏区给她看。

　　钟丽丽已经和时延周入场做准备活动了，这一轮玩的是两人三足的游戏，家长和孩子用布条把各自一条腿绑在一起竞速跑，看谁先跑到另一头，按每个毕业班出一组一共六组，除了时延周和钟丽丽，“狐狸精”李青林和小胖子江小聪也在。

　　因为是最后一个项目，四周围的人格外多，大家都叫的很热烈，还有一个原因是这场的参赛人员很“丰富”。除了钟丽丽这个盛装出席的陌生面孔之外，还有本场活动唯二的两位男性家长，一位是李青林的爸爸李明疆，就是慰问团李文李主任的丈夫，还有江小聪的小叔江河阳，也就是陶奶奶的儿子二阳。

　　“李主任亲自上阵啦！可不能输给年轻人啊！”家长群里有人起哄，响起一阵哄闹。他们夫妻两个都姓李，李文是初中部的年级主任，李明疆是小学的副主任，李文是出了名的美女，李明疆则长得相貌平平，方方面面都被老婆压了一头，总有人爱开他的玩笑。有人带起节奏：“李主任！加油！”，大家也都笑着跟着喊起来。

　　李明疆面不改色，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不苟言笑目视前方，倒是旁边的江河阳耳朵红了，动作也有些僵硬。

　　“小朋友们，一起给大家加油好不好呀。”云云老师还是温温柔柔的，她招呼孩子们，教他们喊着号子，稚嫩的童声渐渐盖过了家长们的吆喝，在哄闹中找回了秩序。

　　江河阳感激的朝场外看了看，又赶紧把头转了回去，脸已经红透了，但是他马上调整了姿势，也摆出了蓄势待发的样子。

　　比赛就要开始了。

　　因为刚才的“过节”，李青林从一开始就紧盯着时延周，不时抛来一个挑衅的眼神，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至于时延周嘛，他双手插兜站在起跑线上，一点儿没有想要竞赛的样子，倒是钟丽丽蓄势待发，做好了起跑的准备。

　　“预备！出发！”

　　玩具指令枪一响，观众也跟着沸腾起来，一群小孩子激动地趴在围栏上为各自的队伍摇旗呐喊。

　　李主任果然是不负众望和李青林跑在最前面，两个人配合默契一马当先，和身后的人拉开了明显的差距。江小聪和他的小叔呢，可以看出来江河阳是尽力了，只是两个人的体型差距过大一路磕磕绊绊暂时排在第二，至于钟丽丽和时延周，钟生生在混乱的队伍里找到他们，钟丽丽一个人卖力的在往前超越，时延周则是慢慢悠悠抱着手慢走，就这么拉扯着混在中间的位置。

　　“大一班，加油！”羊角辫就在她旁边，喊得最卖力，抓着围栏的绳子边喊边蹦跶。

　　钟生生不知道什么是大一班，但是她知道大的肯定比小得好，于是也学着旁边羊角辫的样子捏紧小拳头挥舞着手臂奋力的喊：

　　“大周周！加油！大妈妈！加油！”

　　小姑娘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也较上了劲，两个你来我往，越喊越起劲，生怕自己的声音被对方盖下去了，简直比赛场上还激烈。

　　“大一班！第！一！名！”羊角辫已经气喘吁吁，气势汹汹的叉着腰。

　　“大周周！第！三！名！”钟生生不甘示弱。

　　羊角辫正要继续喊，反应了一下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卡壳了足有十秒钟，才重整旗鼓：

　　“第一名！最厉害！”

　　“第三名！最厉害！”钟生生不假思索。

　　羊角辫大受冲击。

　　“第一才是最！棒！的！”

　　“三比一！大！”

　　钟生生捏紧拳头，全身都是不服。

　　羊角辫完全被她的气势惊呆了，双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理解。

　　对峙中游戏结束，结果最后两个人都得偿所愿，李青林父子一路领先拔得头筹，江小聪和叔叔第二，时延周和钟丽丽靠钟丽丽最后的疯狂冲刺侥幸获得第三名。

　　领奖台上，李青林拿着奖品钢笔得意洋洋的看着时延周，满脸都是胜利的喜悦，无心参赛的时延周生无可恋的举着笔记本任由台下的摄影师咔嚓一声把这一幕永远的记录下来，而第二名江小聪，已经把他的奖品超大棒棒糖塞进嘴里了。

　　羊角辫满意的抱着双臂看向钟生生，眼睛里写着：

　　“看吧，第一名最棒，我们赢了！”

　　钟生生也心满意足的朝钟丽丽招手，心想：

　　“还是第三名好吧？奖品都比第一名大！”

　　一场比赛，有输有赢，难得的是输赢双方都很满意。

　　时延周的毕业典礼就在皆大欢喜中落下帷幕。

　　当然他不会料到的是，这天之后，流言已经从周向北在外面乱搞的版本变成了他在外面生了个孩子，听说还是个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