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凋零》望笆

8、呵…呵

　　激活检测，是大部分普通的日落城居民都要度过的考验，每个人都在凭着运气决定生死，但结果早已注定。
　　谢亦依稀记得当时检测时的情景，他按照要求躺进检测舱，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闭上眼睛。
　　等他再睁开眼时，发觉自己正站在一个纯白色的房间里，四周弥漫着微小的湛蓝光球。
　　现在回想起来，那光球倒是很像灾变体淡蓝色的眼睛。
　　他静静地看着前方，什么都没有做，耳里传来工作人员催促的声音。
　　“把那些光球都抓起来，有多少抓多少，你能看见吧？”
　　谢亦在原地站了很久，没有伸出手。
　　又过了一会，工作人员的声音又传来，他打断那声音说：“看不见。”
　　“…什么都没有？”
　　“嗯。”
　　那时谢亦刚满十七岁，他从城中心的学校下课后，就被请到这个地方。
　　他知道抓住那光球后会怎样。
　　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抓住这些破光束，就可以进到那个地方。
　　那个他曾在十四岁，被军队的人拦着，只远远瞧过一眼的地方。
　　那个他从十四岁到十七岁，尝试了无数方法也没能进去的地方。
　　那个能见到想见很久的人的废城。
　　谢亦第一次检测以失败告终，但在监护人安泽的据理力争下，一个月后他被允许进行第二次检测。
　　检测舱依旧如故，不过谢亦没有再看见弥散的光束，取而代之的是十几个向他奔来的灾变体。
　　他下意识后退几步抬起了手，微弱的淡金色光束从指尖流淌而出，直直地射向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灾变体。
　　灾变体的瞳孔瞬间涣散。
　　工作人员激动的声音将怔愣的谢亦唤醒，他抬眼，正对上控制室里安泽的目光。
　　事后他和安泽大吵了一架。
　　安泽那时年轻又温润的眉眼，谢亦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他印象深刻且记忆犹新的，是安泽轻描淡写说出的那些话。
　　“谢知夏没办法激活这是事实，我当时不可能为了她破例。”
　　“破例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日落城经不起任何破例。”
　　“你有应对灾变体的天赋，我不可能放你去废城。”
　　“我没时间去找她。”
　　“感情？”
　　“谢亦，你不觉得这两个字很可笑吗？”
　　正因为这些话，他和安泽从那天起彻底决裂，彼此之间只剩下一个监护与被监护的表面关系。
　　……
　　苍白的云流过天际，窗帘浮起微小的弧度，谢亦撑着头合上了眼，指尖一下又一下地点着桌面。
　　谢知夏。
　　她活着的概率微乎其微。
　　想到这里，谢亦握紧了手里的笔，他紧蹙着眉头，倏地抵着桌子站起身来。
　　恰逢此时，他搁在桌边的通讯器响了两声，谢亦撑着桌子缓了缓神，顺手把通讯器拿过来打开。
　　【休假两天，收假当晚在军事基地集训，收到回复】
　　谢亦扫了一眼，屏幕上的信息与文字一段时间后闪烁着要暗下去，谢亦伸出手把屏幕点了点，划了个消息过去。
　　【收到。】
　　这两天谢亦都没出门，只窝在家里凭着储蓄柜里的曙光液和速食度日，他白天看着联通仪的最新消息，晚上睡不着了就写字，垃圾篓里都是揉成一团的废纸。
　　假期最后一天的下午，门铃响了。
　　谢亦看着电子显示屏里吕永言的脸，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开门。
　　画面上正逐帧停顿地播放着。
　　就在谢亦拒绝开门后。
　　吕永言重重地击打门板。
　　吕永言捂着手嚎叫。
　　吕永言破口大骂。
　　吕永言看向左边。
　　画面里多了个人。
　　来人提着一盒便当，朝着门里晃了晃，谢亦抱着手臂站了一会。
　　最后还是摁了开门键。
　　吕永言几乎是瞬间就冲进来，被谢亦拿胳膊抵住了他想要前进的头，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
　　“谢，亦，我还不如一盒便当?!”
　　谢亦用手指将他的头推远，勾起唇，露出一丝并不抱歉的笑。
　　“当然了。”
　　他侧头看向江缙，江缙朝他点了点头，随即便拎着便当向隔壁走去。
　　谢亦叫住他，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那盒便当，话中多了几分不解：“你干什么去？”
　　江缙回头：“吃饭。”
　　谢亦：“……哦。”
　　江缙闻言没再说话，拧开钥匙回了家。
　　谢亦悠悠地看向身旁的吕永言，而被看的人快把脸拧抽了也没憋住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会以为便当是给你的吧……”
　　“吕永言，你想死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谢亦盯着对面合上的门，抬起手也把门关上了，金属制的大门轰然闭合，发出砰的一声响。
　　吕永言总算缓过来，靠着玄关的柜子笑着说：“不是，你真以为他那盒便当是给你带的？”
　　“你管我？”
　　“他是叫江缙吧？八百回都不出一次门的人，出门买的可都是自己最宝贝的东西，能给你吗？”
　　“你怎么知道他之前不出门？”
　　吕永言疑惑道：“你不知道他？”
　　“我应该知道？”
　　“不然呢，你之前刚进特击队的时候，没做过心理检测吗？”
　　“做过，怎么了？”
　　“他当时是负责我们这边的啊。”
　　吕永言斟酌了一会，啧了几声继续道，“生面孔啊，之前根本没见过活的数据分析师。那脸那身材，穿什么都帅，底细早被女队员打听完了。”
　　说罢，吕永言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哦对，还有男队员。”
　　“我没印象。”
　　吕永言满不在乎地说：“也正常，你当时也被打听了不少事。”
　　“所以你来这干什么？”
　　吕永言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并得意地扬了扬眉。
　　“我就知道你的收到是闭着眼睛点的，今天晚上要集训，你东西呢？是不是没收拾?”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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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训基地坐落在日落城边陲，紧靠a城与荒芜之地的东南地界，灾变体数量不多，空地较大，被划分出来对特击队进行特别训练。
　　谢亦走之前忽然记起自己忘了买皮筋，在吕永言仇视的目光下，他走进了一家商店，随便挑了两个皮筋挂在手腕上。
　　两人不出所料地迟到了。
　　刚进集训基地，谢亦远远地看到一个人背着双手，对着一排人破口大骂。
　　“第一天集训就迟到这么多人，我是不是对你们太宽松了？早知道就不放这个假！一个个的，懒散成什么样子了？！”
　　谢亦顿住脚步，转身朝着吕永言偏了偏头。
　　[不是秦岚带队？]
　　[这谁？]
　　吕永言接收到谢亦的信号，摇头。
　　[不知道。]
　　又翻了个白眼。
　　[反正我们完蛋了。]
　　谢亦停下脚步，左右环视了一圈，踩着旁边的零碎的砖块蹬上了墙沿，利落地翻了进去。
　　他动静不小，但刚好落进人堆后。
　　带队的李畅面色不虞地将视线转到身后，一眼就看见了正往墙根里疯狂躲的吕永言。
　　两人的视线相撞，空气的流动似乎都暂停了一秒。
　　吕永言没再挪步子，朝着李畅扯起嘴角，笑地很勉强。
　　李畅也礼貌地回敬了一句脏话。
　　“他妈的，还有现在才到的。”
　　“一个两个的都反了天了，迟到的人都给我加练！!”
　　闻言，谢亦拍了拍袖子上的灰，面不改色地背着包站在人群里。
　　不过。
　　在李畅发话后，人群开始陆陆续续地分散，队员们三三两两地结伴站在一起。
　　谢亦心觉不妙，没等反应过来，李畅的吼声从前面传过来：“刚刚翻墙进来把我当聋子的那个，往过走，加练翻倍！！！”
　　谢亦：“……”
　　吕永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边那个，笑什么笑，你也翻倍！！”
　　吕永言瞬间噤声：“……”
　　凌晨的跑道昏暗又空旷，三三两两的人在跑道上慢慢地移动着。
　　谢亦跑地很轻松，步子不沉速度也快，身边的吕永言从第五圈就开始疯狂大喘气，呼吸急促地活像肺泡被人戳破了一半。
　　“不是，你跑慢点不行吗，我靠，他妈的，累死我了。”
　　“有力气说话，没力气跑步？”
　　谢亦抽空回了一句，他的双臂有节奏地前后摆动着，汗水滑上锁骨，肌肉的轮廓随着摆动的节奏从上衣的布料中透出来。
　　“我，再不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我就，死你，脚底下，了。”
　　吕永言每说三个字便猛喘一口气，好不容易把一句话说完，抬头发现谢亦已经跑到离他十几米的距离了。
　　“不是，谢亦？！你跑那么快是有人在终点给你颁奖吗？！”
　　没人理他，回应他的只有两侧人套圈超过他时带起的阵阵风声，和耳边疯狂响起的心跳声。
　　吕永言：“…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