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甲学院资优生》贰零柒

9、chapter09

　　“让我去教训那小子一顿！”

　　作为唯一不设有缄默指令的地带，白玫瑰军校的食堂永远人声鼎沸。于是这句愤愤不平之音很快淹没在男孩儿们躁动的嬉笑声中。

　　德卢卡远没有对面的好友义愤填膺，他慢条斯理地吃着午饭，只是脸色差得要命。

　　“你也就在这里过过嘴瘾，亚历克斯，”德卢卡一针见血道，“你父亲这几天都会留在军校，你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惹事么？”

　　每一排餐桌都长达七米，但以德卢卡为中心的五个人坐得明显更紧密。在他正对面坐着的亚历克斯·艾奇逊有着一头张扬的金发，并被讲究地打理成三七分。同样考究的还有他军装上的袖扣。香槟金色的半圆形小纽扣上雕着家族暗纹，只有在特别的角度下才能借着阴影看清那上面刻着的一只白腹海雕。比起低调的家徽，他那张脸才是真正意义上行走的名片——没有人会错认赫尔本将军的长子，因为他们实在长得太像了，尤其是那双如出一辙的菱形的蔚蓝色眼睛。艾奇逊家族血脉里流淌的自信与奔放都藏在狭长的眼尾里。

　　“可他实在太嚣张了！运气好赢了你几次而已，瞧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奚落你，这是一个合格的搭档该做的事么？”亚历克斯一拳砸在餐桌上，“我老早就告诉过你，你带一条狗都比他有用。你说是不是，伊莱？”他一边问着，一边把身边正戴着滤光护目眼镜飞快敲打键盘的同伴揽进怀里。

　　口头禅永远是“我不该来这儿”的伊莱·乔纳森就算是吃饭时也要固执地带着便携电脑，随时随地鼓捣他的那些奇怪的数据与软件，文静内向得让人怀疑他究竟怎么会和这群人混得这样好。

　　但倘若得知了他作为王妃唯一外甥的身份，也许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眼下，他匆忙从那些后台代码中抬起头，扶了扶镜框，煞有介事地说：“这绝不是在夸大，德卢卡，我和亚历克斯用我的软件做过测试，如果带进去的是一条正在服役的军犬，Mirror给出的支援能力平均数值会在10到14.5分之间浮动。”

　　他随即严谨地补充：“如果这条狗的品种为公认的最佳工作犬，沙耶尔牧羊犬，那么这个数值极有可能飙升到20分。”

　　德卢卡还未来得及无奈地扶额，身边那个自打坐下后就没停止过咀嚼食物的大个子却爆发出一阵敦实的笑声。

　　“哈——哈——”他用一种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被食物噎住的声音说，“真有意思。”

　　一头浓密杂乱的褐色短发搭配他熊一样的体格恰到好处，而更恰好的还有他的名字，泰戈·科罗温。遗憾的是，粗大的神经与温和的脾气让他离百兽之王还差得远。相比而言，他那位顶着“联邦最年轻少将”头衔的姐姐也许更适合这个名字。

　　德卢卡被他们搅得毫无胃口，他将呈着水煮鸡胸肉与几块青菜的餐盘用一根手指拨到泰戈身边，叹了口气说：“吃吧，泰戈。”

　　“你不饿么，德卢卡？”

　　“老实讲，我已经没心情饿了。”德卢卡揉着眉心说。

　　“太好了！你真好。”泰戈开心地抓起那块煮得烂烂的鸡肉，甚至还淋上了一点自己偷偷带进来的沙司。

　　亚历克斯瞪大了眼睛，他在餐桌下狠狠踹了泰戈一脚，在对方委屈地喊着“干嘛”之后，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还真吃啊！没看到德卢卡愁得饭都吃不下去了么！”

　　“可他说的是他不饿啊！”

　　“那我说你笨死算了，你现在就会去死么！？”

　　自动屏蔽掉这两个人幼稚的争吵，德卢卡第一百零一次地质疑起自己的交友眼光。

　　要不是跟这几个货认识的时候年纪太小不懂事……他无比沉痛地想。

　　“德卢卡。”突然，身边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叫他。

　　他抬起头，“哦，利维亚，怎么了？”

　　明明就坐在自己身边，但利维亚·庞德却安静得几乎让德卢卡忘记他的存在。利维亚绝不是这种性格的人，但作为五人组中最会察言观色的一个，他十分懂得该在什么时候活泼、什么时候收敛。

　　“你需要换搭档么？如果需要，我愿意向学院申请，跟你交换。”利维亚眨了眨眼睛。

　　德卢卡记得利维亚出身于联邦最富有的家族之一，庞德家族。但那些比起建功立业，更偏爱在金钱帝国中翻云覆雨的顶级商人们都有着和金币一个颜色的瞳仁，德卢卡不喜欢他们。面容柔和、不争不抢的利维亚只是个例外，就像他焦糖色的眼睛一样。

　　“谢谢你，但是没那个必要，我只是……”德卢卡说着感到一阵头痛，他又下意识地揉起眉头，“跟那小子完全不对盘。”

　　“多明显的事儿。”伊莱百忙之中不忘插嘴，“这所军校里和阿诺德·洛佩兹不对盘的比例高达94.6%。很有意思吧，这个数字和上流社会出身的学员比例一致。”

　　“他并不是在针对你，他只是看每一个公子哥儿都不顺眼。”亚历克斯不知为何幸灾乐祸地笑着，将鸡肉撕成小条，扔进嘴里。

　　“他骂过我饭桶。”泰戈控诉。

　　“四眼呆子。”伊莱举起一只手，面无表情地说。

　　亚历克斯朝德卢卡耸肩，“你看，朋友，你只是无数受害者中的一个。学院里只有那群平民才喜欢他，简直要把他当做精神领袖。”

　　“也就是那剩余的4.4%。”

　　“……谢谢，伊莱。不过这么简单的减法就不必帮我做了。”

　　德卢卡用拳头撑着太阳穴，仍旧一脸烦闷：“你们还是不明白……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甚至我在之前的三天里，已经免费让他们看了无数场了。”

　　“放轻松，德卢卡，我一直都对你超级有信心！”泰戈就像要把盘子都吃进去那样扫荡着食物，中气十足地说，“我可是在你身上压了一千联邦币，赌你能成。”

　　亚历克斯在听到后半句就急得恨不得跨过整张桌子堵上这呆子的嘴，但为时已晚，德卢卡震惊中带着愤怒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身上。

　　“赌我什么！？”

　　亚历克斯缩紧了肩膀，伊莱止住了敲打键盘的手。

　　只有小老虎泰戈还若无其事，他甚至还有心情解释。

　　“赌马上到来的摸底考试你们究竟是不是倒数第一啊。”

　　女王陛下，救命。这是亚历克斯脑海里仅存的一句话。他甚至闭上了眼睛。

　　“你们居然拿我开、赌、局！？”

　　沃里斯公爵，救命。亚历克斯又开始念起新的祷告。

　　寂静，完全的寂静。

　　这下连泰戈也停止进食。

　　但他忍不住本能的吞咽冲动。

　　“咕咚。”泰戈尴尬地伸了伸脖子，咽下最后一口鸡肉。

　　“谁开的？”德卢卡问，那声音里的温度能瞬间把人代入到喀俄涅上任意一所漏风的小木屋里。

　　泰戈与伊莱，两个永远的好兄弟，齐刷刷将手指向已经从一米八五的个子蜷缩到不足一米六的亚历克斯身上。只有利维亚乖巧地坐在旁边，一动不动。

　　爸爸，救我。亚历克斯绝望地想。

　　但等待他的并不是德卢卡的铁拳。

　　“啪。”

　　亚历克斯瑟缩了一下，大着胆子睁开一只眼睛，却只看到一枚弹头，以及弹头上压着的一只骨节分明、青筋暴起的白皙的手。

　　“一千联邦币，赌我赢。”一个咬牙切齿，又自信满满的声音说。

　　亚历克斯呆滞地抬起头，准确讲，他们三个都是这副表情。

　　“听到没有！”德卢卡抬了抬眉毛。

　　“听，听到！”亚历克斯吓得行了个军礼，并手忙脚乱地双手接过那枚意义非凡的弹头，塞进胸口的口袋里。

　　德卢卡将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很好，这不就有意思多了。”他说着，噌地站起来。

　　“喂，德卢卡，你要去哪？”亚历克斯慌忙地问。

　　德卢卡头也不回：“叫上我的混蛋搭档开始魔鬼集训，好让那群有眼无珠的蠢货输个精光。”

　　那已经完全是兴致盎然又杀气腾腾的语气了。

　　泰戈立刻凑到亚历克斯身边，小声说：“好兄弟，我再追押两千联邦币。”

　　“……你|他|妈这种时候倒精明起来了。”亚历克斯忍不住骂。

　　小老虎还挠了挠后脑勺，害羞地笑了起来。

　　“嘿嘿……”

　　德卢卡大步流星地赶回了寝室，刷开宿舍门的时候在脑海中计划了无数种训练策略，可惜那些好点子就像是小孩子吹出来的泡沫，在大门滑开的瞬间一一被残忍的现实戳破。

　　屋子里空的，没有阿诺德。

　　德卢卡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迅速推开浴室的门——还是空的。

　　娱乐室，继续是空的。

　　拢共就不到二十平米的地方，德卢卡前前后后转了两圈，人没找到，反倒是发现了书桌上放着的电子板开着机。

　　德卢卡迟疑地拿起来，解锁。

　　屏幕没有直接跳转到桌面，反而切进了一段留言。

　　“亲爱的舍友，当你听到这条留言时，我已经回家安度周末了。我没有选择留在学校训练，因为我有一个废物的搭档，让我发现训练只会浪费我宝贵的生命。而宿舍的生活又太枯燥，因为我有一个无趣的舍友，让我发现就连在这里睡觉都是那么的难耐。总之，不要太想我，那会让我‘受宠若惊’。以上，阿诺德·洛佩兹向您致敬。”

　　留言结束了。

　　德卢卡的兴致盎然也结束了。

　　现在只剩下杀气腾腾。

　　他将电子板扔到阿诺德空空如也的床上。

　　“阿诺德·洛佩兹，你这个混球！！！！”

　　那一日，是德卢卡·沃里斯第一次打破缄默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