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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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雨来得并不是毫无征兆。
早在下午时分，三四点钟的时候，云层就已经压得很低了。整座蔻罗佩城都像泡在过期的酸奶里一样，浓稠的压迫感塞满每一条街。
一个典型暴雨天的开端。
所以德卢卡出门时特意带了把雨伞。那把伞买回来已经有些年头，但金属制的伞柄上却连一枚指纹都寻不到。当然，德卢卡确实非常爱干净，但更多的原因在于，他几乎不打伞。
要知道，蔻罗佩可是个多雨的城市，但德卢卡尽可能地不在雨天出门。除非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外加一个十万火急的人一遍遍央求他：“行行好，去一趟吧。”矜持的德卢卡少爷才兴许会大发慈悲，顶着一张臭脸出门。
其余的大多数情况中，他都会窝在自己的房间里，鼓捣一些等比例缩放的机甲关节组装，尝试阅读一些杂书，或是干脆闷头睡过去。
但目前，他只能选择顶着一张臭脸出门。
没人知道为什么一个经验丰富的酒庄庄园主会选择在一个显而易见的暴雨天销售他的葡萄酒，更没人知道这种人为什么会成为与德卢卡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属。
“我亲爱的、心地善良的好侄子，看在女王的份儿上……”叔叔哭啼啼地趴在桌子上的影像占据了整个悬浮屏幕，他看起来比窗外的雨云水汽更重。
“如果连你都不来，那我就真的完啦，呜呜呜……我明天就会抱着发霉的橡木塞自尽，你就再也不能从家宴上捕捉到我活泼的身影了……”
“我个人认为四十岁以上的成年男性不适宜使用‘活泼’这种词汇来形容自己。”德卢卡说。
“我不管！总之我的生命只剩下一天了，就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我心爱的葡萄园里……”
说实话，德卢卡心想，这其实还算是个挺不错的死法。
“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费勒。”虽然被后辈直呼姓名，但叔叔在接收到德卢卡疑似被劝动的讯息后，也顾不上许多，立刻眼巴巴泪汪汪地冲着自己永远的好侄子、眼下的救世主讨好似的疯狂点头。
“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的叔侄关系，这通电话早在两分钟前就已经被我挂断了。”德卢卡强调，“并且你的号码会立刻趟进我的黑名单里。”
“我有罪！”费勒双手合十，得了便宜卖乖道。
掐断了通讯流，德卢卡才有空懊恼自己那完全听不得别人央求与哀哭的软耳根。
军校给予他们的休假期越来越短，然而就连这短暂的假日，德卢卡都要将自己贡献给家族事业上的繁琐往来。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满满一仓的上等平断原葡萄酒已经搭乘着飞艇颤巍巍地前往蔻罗佩，随时准备着卖给这里的每一间酒馆。
真是见鬼，这座城市无聊又乏味，每月对酒水的消耗却能达到一个惊人数字。
德卢卡点开自动驾驶，随后便恹恹地靠在驾驶座上。但凡飞船上还有第二个人在场，他都会维持着自己的形象端坐在屏幕前。但万幸的是，目前也许方圆几十里范围内都只有他一人。
提不起一丝兴趣的德卢卡冷眼望向窗外，望向平断原与蔻罗佩之间广袤的无人区，望向这颗令他厌恶了二十年的星球。
再熬三年，就可以彻底逃离这个鬼地方了——德卢卡心想。
离开蔻罗佩，离开机甲学院，离开……
“前方检测到警用拦截设备，自动驾驶模式已退出。”
……开什么玩笑？
随着飞艇悬停在半空中，德卢卡三两下就沿着联通天窗的梯子爬了出去，他顶着半空中呼啸的冷风撑起伞，雨水打湿了他的脸，这让他不爽至极。
更令他不爽的事情还在后面。
只见这所城市里警察标配的小型飞行摩托来到他的身侧，驾驶人员隔着黑色的头盔对着他大喊：“停下！”
德卢卡也不得不在雷雨和闪电促成的噪音中大喊：“我当然已经停下了！”
“你难道没有听到刚刚发布的警报么，暴雨天气禁止一切飞行工具！”
“警官，我想那个警报的原文说的是禁止一般等级飞行工具，”德卢卡说，“并不包括拥有特殊许可证的飞船。”
“禁止一切飞行工具！”警察执着地重复着。
“我是说——我的飞船不适用于……”
“你听不懂话么，暴雨天气禁止一切飞行工具！”
“该死的，我又不是聋子！”德卢卡吼道，“我的飞行器有极端天气出行许可证！极端天气出行许——可——证！就在编号下方！”
“禁止——”
“哦，闭嘴！”
德卢卡正盘算着如何指给交警看那个小小的许可证，耳边却传来一阵笑声。他没听错吧，笑声？德卢卡狐疑地望向那个警察，却见他正在脱下头盔。
黑色金属壳下露出一张德卢卡无比熟悉的脸孔，短而硬的银灰色头发即使在大雨的冲刷中都始终挺立着，那双总显得玩世不恭的眼睛他绝对不会认错——
“该死的，该死！”德卢卡愤怒地把手中的雨伞砸到飞船外壳上，可怜的伞骨瞬间折断了，被雨和风牵制着坠向飞船正下方望不见边的无人区，像一只离群的黑鸟。
“嗨，沃里斯少爷。”警察咧嘴笑着，露出两颗虎牙来。
“阿诺德·洛佩兹，你这个混蛋！”德卢卡把仅存的一截伞柄狠狠地抛向阿诺德那张欠揍的笑脸。
“败类，垃圾，混球！”德卢卡隔着瓢泼的大雨冲着阿诺德大骂，“你是军校的耻辱！我要向警局举报你扰乱治安——”
阿诺德从他黑色的夹克里面掏出一个警徽，“恐怕不行，沃里斯少爷，因为我确实是个警察！”
“说谎！你不过是个成绩垫底又不求上进的军校二级生！”
“您实在太孤陋寡闻了，还不知道市里为了扶持我们这种穷小子在校生，专门在警局开设了实习岗位，我已经在这座城市里做空中治安警察有小半年了。”阿诺德得意地将警徽收起来，学着德卢卡平时的样子，也扬着下巴看他，挑衅道，“看来您对自己未来一年的搭档一点都不了解！”
“这就是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阿诺德·洛佩兹，你就是个小人！懒惰的、以公谋私的小人！”德卢卡整个人都被雨水淋透了，他的黑发贴在额头上，柔软的卷发下面是一双愤怒的绿眼睛。
“您错了，沃里斯少爷！”阿诺德喊道，“我只是在履行公务，我市公民不允许在这种天气搭乘飞行道具，也许您曾经被某个畏惧强权的警察放过一马，因此误以为您的宝贝座驾真的有什么特权，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根本没这回事儿，那个小小的许可证在我眼里就和您的爵位没什么两样，都是没用的玩意儿。”
“胡说八道！你就是整个警局的害群之马……”德卢卡也许真的被他气晕了头，甚至还在兀自骂骂咧咧。想来这也是可预见的结果，毕竟叫一个极度厌倦雨天与潮湿的人被迫淋了个里外通透，而此人恰好还是一贯以不好招惹而出名的贵族少爷，又怎么能指望他保持冷静呢？毕竟没有袭警已经算是德卢卡在控制自己脾气道路上的巨大进步了。
但显然，阿诺德既然敢招惹，他就同样够胆子再往火上扔一把好木柴。
他不紧不慢地掏出警用液晶板，并以一个非常轻视的举动递到了德卢卡眼前——他只用两根手指捏住了那东西。
“我希望你还没有被气到眼花，还能好好看看这一页上的法规。”
“这又是什么没用的玩意儿！”德卢卡大声说着，蛮横地抢过那片薄薄的液晶板。
他瘦到仿佛只覆着一层皮肤的手指在液晶板上愤恨地滑动，用力地戳戳点点，最后翻到了某一行小字，突然悬在屏幕上方一厘米不到的位置，不动了。
德卢卡张了张嘴，没发出一丝声音，又郁闷地闭上。这个吃瘪的表情精准地向阿诺德传达出一个信息：贵族小子确实还没有完全失控，他找到自己说的那条规定了。
于是阿诺德好整以暇地双臂环胸，扬起下巴。他甚至在德卢卡看过来的时候抬起了一边眉毛，那意思是：如何？
“这条规定上个月才刚刚颁布。”德卢卡说，他的声音不再那样大，但固执的语气丝毫未变。
“嗯哼？”阿诺德歪着头，就像大人看着犯了错又死要面子在嘴硬的小孩一样。谈不上什么笑容，但他眼里确实有戏谑的笑意。
"我上次驾驶它出门还是在6月份。"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德卢卡欲言又止、还显出几分想要替自己辩解的表情帮了忙，阿诺德恍然：“哦——好吧，我的错，您这次是初犯。而本市的交警也还没有堕落到趋炎附势的地步。”
“是你们的宣传力度太差了。”德卢卡在把液晶板递还回去的时候嘀咕道。
“这样说也没错。”阿诺德耸了耸肩。
“你意识到就好。”德卢卡又嘀咕了一句，随后转身就要钻回他心爱的飞艇里面。
但阿诺德拖着慵懒语调的声音又打身后传来。
“喂喂喂，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废话，当然是继续做我的事。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闲到来距离蔻罗佩一百多公里远的无人区混工作时间？”
“这话说得不对，我这不是逮到一个藐视法律法规的小少爷么？”阿诺德一条胳膊搭在头盔上，另一条则撑在摩托车的扶手上，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似笑非笑。
“你叫我什么！？”
“好吧，是沃里斯少爷。不过无论我该怎么称呼你，你现在都走不了。”
“为什么！”
"因为按照规定，特殊天气已然搭乘飞行工具外出的我市市民，在被交警拦截后，将不得继续行驶，直到天气结束。"
德卢卡那对儿漂亮的橄榄绿色的眼睛瞬间瞪得浑圆。他深吸了一口气，正酝酿着大喊一句脏话、或者继续劈头盖脸地指责一顿阿诺德执法行为的各种错漏，却没料到被对方抢了先。
“但是——”阿诺德掐准了时机，补充说明，“您也可以选择在交警的陪同下完成剩余的旅程。”
“你如果胆敢踩到我的飞船上，阿诺德·洛佩兹，”德卢卡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哪怕一脚，我会让你后悔认识我。”
阿诺德高大的身影已经逼近到德卢卡身前不足一米的距离。他听闻这话，只是撇了撇嘴。
“威胁公职人员，罪加一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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