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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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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竹筛放到晾晒架上,岁宸擦了擦手,去了厨房。
自从身高超过岛台后,岁宸便掌管了家中烹饪大权。
林路囫囵地吃掉一颗枇杷,也跟来了厨房,美其名曰为岁宸打下手。
信你个鬼,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岁宸企图将人关在门外,无果,只能把人放了进来。
林路站在门口,像个花瓶似的杵在那儿。
岁宸把蘑菇浸泡洗刷,林路便在一旁哼着小曲,为其加油。
歌声走调,听得岁宸青筋一跳一跳:“你再唱你那破歌,我不介意给你单做一份烂菜叶子。”
“别啊。”林路往内走了两步,顺手将厨房门给关了上,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正在织毛衣的老人,压低了声音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这几天基地连番给咱们送温暖吗?”
“不好奇。”岁宸把口菇炒了一遍水,捞了出来。灶台上瓷盆里放置的大块牛肉想必也是基地所赠,岁宸估量着,切下三分之二,洗净切成丁装盆,把剩下的牛肉装进了冰箱。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基地放任村落脱离管控半世纪突然嘘寒问暖,怎么想都觉得有所图谋。”
“嗯。”
“这说不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八成是没安好心。”林路言之凿凿,循循善诱。
奈何岁宸不在意:“可能吧。”
林路瞬间蔫了大半:“你难道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什么?”
“咱们村落会不会受威胁啊!”
“担心会改变什么吗?”
林路停顿了半晌,清了清嗓子道:“这叫居安思危,咱得提前假想以便做出对策。”
“那你可以提前演练一下如何食不果腹的感觉,以便以后更好适应。”
“那可不行!”
全蘑菇宴端上桌时,已是下午一点多,林路望着一桌美味,暗暗搓手。
自诩端盘子时出了全力的林路首当其冲,先给奶奶盛了一碗竹荪排骨汤,随即给自己也整了一大碗。
岁宸都没眼看他,盛了小半碗米饭,坐在了奶奶身边。
饭没来得及吃上几口,岁宸便听到铁门处传来细微的动静,不过片刻,一道风风火火的人影进了客厅。
四月天尚冷,来人仅穿了个背心短裤,虎背熊腰,粗壮有力的胳膊大腿坦露在外,煞气逼人。脚下踩着一双凉拖鞋,走起路来啪嗒啪嗒响。
其人便是岁宸的邻居李贺,长相虽凶神恶煞,却是个实打实的憨墩。
“李叔,有什么急事吗?”岁宸放下碗筷,端来一张椅子。
李贺接过椅子一屁股坐下,喘着气,摆摆手,示意岁宸稍等。
岁宸从厨房里端来凉茶,李贺感激地看了一眼岁宸,一口气灌完了一大瓶水,拍着胸脯顺气道:“累挺死老子了。”
“怎么了,这是……”老人也走了过来,看着李贺满身大汗,颇为讶异。
“唉,别提了。那帮逼崽子给我们整外围去了,参观了一圈,结果直接不送,让大家伙徒步走回来,一百多公里,我嘞个乖乖,纯靠一双腿,烂命一条就是走。”
岁宸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快速检索着信息。
外围,参观,一百多公里……
李贺所描述的地方应当是基地了。
“那帮人”大概率基地派出的。
来人应是在村中选了部分已经激发异能的村民,将其接入了基地外城区,进行参观。
至于为什么直接不送,应当是部分条约谈崩了,或是什么协议没达成。
“唉,先歇息歇息,具体的情况待会儿再说。”老人双手背在身后,望着李贺摇了摇头。
李贺这才恍然,眼睛徘徊在林路和岁宸身上,饶头讪笑,尴尬咳嗽。
“李叔要尝尝宸宸的手艺吗?”林路见一时无人说话,出了声,喝下一大碗排骨汤,舔舐着嘴角,意犹未尽:“包好吃的。”
饥肠辘辘半天,李贺早就被这香气引诱得垂涎三尺,连忙点头。
岁宸拿来碗筷,给他盛了一大碗汤。
李贺望着手中的美食,吞了吞口水,哪还顾及什么长辈形象,立刻大快朵颐了起来。
连干三碗,饱食餍足,李贺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从家里取来鱼肉瓜果,当做谢礼。
老人看着李贺,一说了句见外了,没再推辞,收下了粮食,又岁宸吩咐了两句这几日不要随意外出后,跟着李贺一并出了门。
岁宸见回绝不掉,只好全全收了下来。
林路抱着李贺赠予的半块西瓜,拿勺一块一块挖着吃,很是珍惜。
毕竟反季节西瓜,这个年代,实属珍品。
铁门被重新关上,林路放下西瓜,帮着岁宸收拾了残局。
擦拭完最后一个瓷碗,林路将憋了许久的话道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基地就是对咱们村落另有所图!”
岁宸点头。
就目前情况推测,村中可能已有一部分人员同意搬往基地,且地基那边也已规划出一定区域来接收移民。
“我不想离开。”林路的情绪有些激动。
岁宸张了张口,没出声。
自打记事起,岁宸便从未离开过村落,自是不舍。
但……
林路没看出岁宸的犹豫,问:“我们如果提意见,会起效吗?”
岁宸摇了摇头,只怕是难:“不过,等决议出来后,我们可以进行申诉驳回。到时涉及公民自由权,根据调律,决议是是无法被强制执行的。”
“如果协调妥协的结果依旧如此呢?”
“这……”岁宸不知道。
“或许,我们可以同奶奶商量,让她代表我们的意见。我们也可以去探探别人的口风,或许我们能阻止……”
林路快速说了一堆方案,只是可行性皆是很低。
“林路。”岁宸望着他,唤了他一声。“你先冷静下来。”
“可是……”
“我们没有干涉这件事的权利。”岁宸说出了两人心知肚明的事实:“你比我更清楚。”
林路较之自己更通晓人情世故,这一点,他又怎会不懂?
“不是的……”林路下意识张口欲反驳,却在话即将脱口而出时硬生生顿住了。
沉寂了好一会儿,林路都没说话,低着头,碎发挡住了灯光,阴翳融进眸底,让人瞧不见情绪。
他倚靠着厨台,搓弄着手指,似封闭进匣子里的小兽,颓然地,不知所措,也放弃了反抗。
气氛一时沉郁降至冰点。
岁宸动了动唇,不知如何安慰。
半晌,林路缓缓开口,声音嗡呢,像是自言自语:“如果大家离开村落了,到时候……我真就流离失所了。”
闻言,岁宸怔愣了片刻。
意识到——
可能,林路所指的不想离开并非是指村落,而是众人。
他所担心害怕的,自始至终都不是搬迁至基地,而是害怕大家将他再次丢下。
许是平日里看惯了林路的嚣张妄为,差点让岁宸忘记了那一直存在于林路内心的,畏惧的孤独。
林路是村中唯一一个孤儿。
在他尚未满月之时,父母便因出众的异能天赋,被基地强制入编,战死东南沙场。
众人轮流相照了几年,直至林路三岁,才被托管所院长收养,方得过了一段相对安稳的日子。
然而异变横生,几年前村中污染值突然骤增,院长为平息污染,不幸被感染。
异变前,院长将林路赶了出去,而他则是于浴室自我了结了。
众人发现时,已是三天后,尸体早已看不见原样,枯骨生花,在狭窄的浴室内绽出一片血色鸢尾。
天煞孤星的名号不知何时落在了林路头上,自此之后村中人大多都是避着林路而行,唯有岁宸一家同其交好。
林路曾同岁宸说:许是因为没有家人,唯有朋友在身边时,他才真正的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不再颠沛流离。
“不会的。”岁宸摇了摇头:“不会发生的,倘若真有那时,我们会一起走,不会丢下你一人。”
如果最终都得搬迁,岁宸相信村落不会允许落下任何一个人。
“真的么?”林路半信半疑。
“至少,我和奶奶会陪着你。”岁宸无法做出其他承诺。
林路盯着那双金眸,再三确认,确定岁宸并非玩笑,才放下心来。
“那不许反悔哦!”林路一扫阴郁,快速扑了过来,整个人扑挂在岁宸身上,双臂搂着他的脖子:“这可不兴骗人。”
这架势,哪还有半点忧郁样。
这家伙分明又在给自己挖坑。
“戏精!”
——
夜已深,祖母尚未回来。
林路已经走了,是被岁宸赶走的。
林路赖在沙发上一直玩到太阳西沉,吃了个晚饭才肯回去。
家中没有空闲的床铺,岁宸可不喜同他人共挤一张床过夜。
将门灯亮开,岁宸回卧室洗了个澡,站在阳台,往外看去,周边房屋黑漆漆的,空无一人。
瞭望南方,临水的耕地处电网闪烁。
抬眸,头顶上空,淡紫色能量防护罩包裹着整个村落。
防护罩外是一片璀璨星空,偶有流星闪烁。
虫鸣蛙叫,花香淡淡,静谧安详。
岁宸抬手触碰着虚空,空气从掌心徐徐拂过。
微凉。
闭眼,渐入黑暗,熟悉疼痛自内而外,缓缓蔓延。
成功了。
岁宸心下一喜。
密密的气流如刀割,层层叠叠从面前呼啸而过。
再次睁眼,眼前已是天翻地覆。
银色碎发在风中飞舞,金色眼眸闪烁着流光溢彩。
万物没了形状,唯有团团缕缕色泽不一的能量絮裹杂在一起,狰狞着,相互牵制。
淡紫色的能量罩外,是大团形如魑魅魍魉状的游荡能量体,漂浮着,漫无目的。
触及一缕斑驳杂乱的色彩,旋涡生于指尖,周边的能量絮在刹那之间消失。
在灾变后的百年抗争中,人类与能量体的斗争随着时间的推移,两者之间逐渐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共存状态。
近几十年来的新生儿,除了顽人,皆不再是纯粹人类原有的形态,或多或少的带有能量体的侵蚀特征。
如自然界中的动植物在合理异变范围内能获得更高的营养价值,但一旦超过阈值便可能导致异变,人类亦是如此。
被能量污染的人会被强行改变基因成为异种,彻底失去人类的外型特征,成为没有理智只知攻击和进食的野兽。
为了维护人类的稳定与安全,人们对新生儿会进行严格的筛选:那些外观正常,神智清晰,经基因检测为合格的孩子会被视为正常人类,保留下来。
而非正常新生儿,自诞生之初便会被抹杀。
所谓正常人类又分两种:
一种是天生不具备能量波动,拥有过滤能量体能力的顽人;另一种是能够吸纳、接收能量体,并激发体内异能的异能者。
经过百年的演变,人类社会已经从最初与能量体的抗争,逐渐转变为现在的——与异种的抗衡。
岁宸凝望着指尖无法吸收容纳的能量了皱眉。
他无法确定自己属于顽人还是异能者。
自己好像处于两者之内,又介于两者之外。
无法吸纳任何能量,却又能看清能量絮。
待岁宸踮脚往北面看去时,眼前景象已然恢复了原状。
还是不可控……
岁宸望着空空如也的掌心与突然消失的风刃,微微愣神。
自己到底属于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