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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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成为打工人已有差不多一个月，山间岚对自己的工作上手很快。
她聪明，爱问爱学，喜欢尝试新东西，开朗的性格和办公室的同事们也相处得不错，大家对她都是和气友善。
但是那天当老板郑重其事地将面试新员工的任务交给她时，她还是有些受宠若惊地愣了愣，小心地表达了不太自信的自我怀疑。
“老板，我才来公司一个月诶。”她小心翼翼地提醒着她那位总是涂着鲜艳口红，微卷的头发整理得干净利落，走路带风的女老板。
名叫清水的女老板正整理着一沓几分钟后的会议要用的资料，没空好好回答她，只是匆匆地抬头透过厚镜片看了她半信半疑的样子一眼，用坚定的口吻否定了她的猜疑。
“嗯我知道，我觉得山间你可以做好这份工作，你也旁观了那么多场面试了，该来点真刀实枪练练了。”
清水整理好了资料，抱起一堆文件，雷厉风行地走过她身边。
“候选人简历和要问的问题清单我都邮件发给你了，你一会儿记得提前熟悉一下。”
“放心啦，对面如果问到什么你也不清楚的问题，你就睁大眼睛装作为难的样子告诉他‘不好意思我也是刚来的新人‘，然后记下来你之后问我就行了……对没错，就是这样睁大眼睛。”
山间岚不清楚之后面试会怎么样，至少当下她的确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清水比她自己还要相信她，虽然提出的万能解决方案听上去多少有点太过随便，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很靠谱的主意。
不过在确定了自己被赶鸭子上架这个事实后，她开始燃起某种决心和好强心一般，决定不辜负老板的信任和期待。
打印机机械的响声过后，她拿起还带着一丝温热的纸张，抿了一口咖啡，看起了一会儿要面试的人的简历。
七海建人。
男。
27岁。
面试岗位：金融产品销售。
以前在证券公司工作，有3年半的工作经验。
她在本子上写着一会儿需要问到的问题，和简历上值得注意的地方，不知不觉就到了面试时间。
对方很有职业素养地早到了5分钟，从大门口的电话打给她时，是一个非常沉稳的声音，可是真的见面时她还是有些惊讶。
一身灰色条纹西装一看就是质量很好，价格昂贵的样子，像刚熨过一般一尘不染，暗红色的领带上有波点的样式，别了一个银色的领带夹，浅金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被梳到了脑后。
个子很高，五官很深邃，有点西方人混血的长相，一双眼睛非常的幽深平静，在见面时礼貌地向她微微鞠了一躬，木质香水的味道很衬他整个人的气场，嘴角依旧没有什么弧度，很沉着地做了自我介绍。
“您好，初次见面，我叫七海建人，请多指教。“
“七海先生您好，我叫山间岚，请多指教。“
她带着职业笑容，对着男人了欠了欠身，然后做出请的手势将他请进门。
真的只有27岁嘛？
24岁的山间岚看着负责第一轮面试的销售部经理将只是比她大3岁的七海建人带进面试间，男人宽硕笔挺的背影看上去像是某个古老院落里静默的大树。
低头看自己，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袖连衣裙，可是胸口的领巾挑选的是很鲜艳活泼的橘红色，怎么看都不如一会儿的被面试者穿得正式。
虽然公司的穿衣政策一直都是比较宽松，只要不是太奇装异服都可以，但是如果今天提前知道自己要去面试，她肯定会收拾得更加庄重一些。
“果然还是怪清水老板！”她懊恼地揉了揉头发。
*****
“山间，我结束了。清水跟我说今天你替她进行HR面试是吧。”
销售部经理整理着手上的资料，一边叩叩敲了敲她工位的隔板。
“啊，是的，辛苦了！”
她收起摊在桌上的简历和问题清单，抓了一支笔站起身，微微鞠了一躬便走向了面试间，深呼吸了一口之后，推开了门。
“您好，七海先生，辛苦啦。和渡边经理聊得怎么样呀？”
“您好，山间小姐，挺好的，对贵司的团队和业务都有了初步的了解。”
她在他对面坐下，抬头笑眯眯地用随意轻松的寒暄开始了她工作以来的第一次以面试官身份的面试。
面试进行得比她想象中顺利很多，需要问的场景问题已经做成模板打印在问卷上，她只需要记下对方回答的关键字，除此之外再挖挖对面简历上的经历，尝试得到更多更加具体的细节。
七海建人正如他本人风格一般，对答如流且回答得干练简洁，对于每一个问题都反应很快，能够给到一个非常准确的答案和关键信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逻辑清晰，井井有条，有理有据，和她之前见过的一些为了表现自己而夸大其词或过于泛泛而谈的浮躁人们毫不相像。
“七海先生从高中毕业之后直接开始工作，选择金融行业的原因是是什么呢？”
“想赚钱吧。希望早点过上经济独立的生活。”
“高中在哪里就读？”
“东京一所普通的高中而已。”
“从上一个公司离职的原因是什么呢？”
“加班太严重了。以及，一些观念的不符合。”
“能细说一下吗？”
“山间小姐，贵司是做金融业务的话应该多少也会遇到一些情况，那就是在衡量公司利益和帮助客户规避风险是互相冲突的时候，这种状况，您会做何选择呢？”
被提问人将球抛了回来，那双毫无波澜窥不见情绪的眼睛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山间岚虽然之前有想过自己会被问到什么目前她难以回答的问题，比如公司架构，管理团队运营或者客户方面沟通这种非团队人员不太清楚，或是资质不够很难给出准确答案的问题，可是这个问题表面无关公司，实则是将她放在了整个理念和文化的代表位置上。
她深知自己的回答并不仅仅是个人，需要非常谨慎地对待。
并且她也觉察到了她自己内心早已干脆了然的想法和公司的某些秉持“利益至上”观念的经理和领导是相悖的，她不清楚是否可以在这种场合，面对一个优秀的潜在候选人袒露自己未经打磨的天真观点。
她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
“我们会优先保障客户的投资安全。因为建立长期合作才是企业得已生存盈利的关键。”
她顿了顿。
“可是，七海先生心里应该也大概率知道我会这样回答。不如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一场面试中是显而易见的，大家都会说众所周知的‘正确’的话，可是有时候却与后来的实际行为并不一样。所以，之后如果遇到目光短浅的人，会做出完全相悖于明面上的堂而皇之的说辞的人，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不过因为现在坐在这里的人是我，我也只能充满自信地说，我这样回答您，不仅仅是因为我知道我应该这样回答，更是因为我相信那是正确的。”
“希望这个答案和您的价值观念多少有些重合和共鸣。”
****
“喂，山间，是我，清水。”
“啊，老板！”
“面试结束了吧，感觉怎么样？”
“很顺利！对方是个很优秀的候选人。”
“我现在在公司楼下，15分钟后要去池袋那边的分部，你现在抽空下来，我们在楼下对面的商业街聊聊吧。”
“好的。”
“啊，顺便帮我带一杯罗森的咖啡，你自己再挑一个你爱喝的，我请你。”
“谢谢老板！”
山间岚挂了电话，急匆匆地埋头再次整理了一下笔记，然后将纸张边缘在桌面上跺了跺整理整齐，大步流星地出了办公室。
在罗森帮清水接咖啡时，山间岚非常不解，她觉得罗森的咖啡明明是几家随处可见的便利店里最难喝的，有一股酸啾啾的味道，让她觉得仿佛在喝某种药剂，就算加再多的砂糖和奶油也掩盖不了，可不知为何清水就是非常执着地老是指定罗森的咖啡。
她看见咖啡上多了一种口味：烤榛子巧克力味。
为什么在马上要是夏天的时候上新这种碳烤的味道啊？
她疑惑地又看了一遍那个夸张的用加粗的圆柱字体写出来的海报，又回头看了看因为午休时候稍显拥挤的饮料区。想到清水还在楼下等着并且只有15分钟的时间，她又实在不愿意浪费免费薅一杯饮料的机会，有些无奈地咂了咂嘴，决定试试这个夏天碳烤味的傻瓜咖啡。
清水坐在公司大楼对面商业街的公用长椅上，翘着二郎腿正在吸烟，见她跑过来，很干脆地将那只其实没吸几口的香烟掐灭在了长椅下方的石板上。
“老板，您的咖啡。”她伸手递过清水要的冰美式。
“谢谢，你要的什么？”清水望着她另一只手拿着的不知为何加了隔温杯套的纸杯问道。
“呃，烤榛子咖啡。”
“在这个季节吗？”她不可置信地微微拧起眉。
“对哦，是新出的口味，很好奇，就选来尝尝了。”
“我敢打赌不好喝哟。”
“哈哈。”她干笑了两声，在清水的身边坐下。
山间岚向清水递上自己做的面试的笔记，然后在清水低头浏览时简单回顾了一下整个过程。
“总的来说，非常沉稳老练，对每一个问题抓重点提取关键字的能力都超强的。给的答案也结合了很多具体的例子，没有大而空地夸夸其谈。“
清水依旧低头看着七海建人的简历和她的笔记，没有看她，偶尔含糊地嗯几声。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起了中途的那个小插曲，她如实地转述了男人的问题和她的回答。
“所以我就这样说了。不知道是不是最为得体的答案。”她有些紧张地看着依旧没有抬头的自己的老板，“因为渡边经理在公司是出了名的利益主义论拥护者嘛，他如果日后成为七海先生的直系上司，如果所作所为和我在面试中做出的承诺完全相反的话，我会觉得很难为情，好像在用什么话术把人家骗进来再说的一样。”
渡边翔平的确是公司众所周知的利益至上者，且在很多公开讨论的话题和场所里完全不加掩饰自己的观点，这也是她在回答七海的提问时不得不补充很多的原因和顾虑。
“嗯，山间，我觉得你做得很好。”
清水抬起头冲她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
背靠背的另一面椅子这时也有人坐了下来，她眼神转过去瞟了一眼，然后刻意压低了一些声音接着说道。
“对方的确是一名很不错的潜在候选人。”
“我很赞赏你今天如实告诉对方你的想法，也很赞赏你所说的这个想法就是你脑中的真实想法，如果是以前的我的话，我应该会和你做的一样。”
她心里一沉，意思是现在的清水不会这样做。
“那老板，会怎么做呢。”
“我会直接告诉他我们会选择客户，省去后面的解释。”
“诶？可是那样的话，在已知自己这边有个超级自大的利益主义者……不好意思！”她猛然意识到她刚才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清水没有生气，反倒觉得很有意思地哈哈笑了两声。
“没关系，我和你的看法一样的哦。”
“抱歉……”她依旧有些窘迫。
“你真的觉得在职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人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吗。就算真的是刚入社会的新人，也会在之后的工作里学到这些缄口不提但却约定俗成的事情。我既然知道当下正确的回答是什么，那就不会再做过多的解释去充当好人和老师的角色。这不是我的本职范围内的责任。”
“话是这么说……”她有些犹豫地想要反驳。
“我理解你这样做的原因，无非是不想让对方以后失望。可是这个社会让人失望的东西可太多了，你这一件小事说不定过几天就被他忘了，那又何必呢。”
“可是万一人家记性很好呢。而且比起自己瞎子过河，我不介意当一个引导人的角色，不过多费几句口舌嘛……”
但是不过刚刚开始工作一个月的她完全当不了七海建人的引导人就是了。
对方脸上从始至终没有感情起伏的沉吟熟重，让绑着鲜艳领巾的她无疑是有些图穷匕见的意思。
见自己刚来一个月的小下属低着头的样子，态度谦恭有礼，但却暗暗的倔强得很，清水不禁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没事，山间就按照自己觉得正确的去做就行了。我没意见。”
“诶？”
见对方惊愕地抬头，她无奈地耸耸肩摊开手。
“你看你也没听我的嘛，所以不如坚持做你自己啦。”
怎么听上去有点迫不得已的意思？
山间岚心里阴暗地闪过一瞬这个想法，不过很快就被感动和感激取代了。
入职之前她不知道担心过多少次万一自己的上司是个很古板很难相处的人怎么办，但清水直子显然打破了她的顾虑。
“呜呜，老板，你对我真好。”
“与其在这儿卖乖，不如帮我把咖啡杯扔掉啦。”清水笑着将已经喝完的咖啡杯塞到她手里，“一会儿你回公司就着手准备一下这位的offer吧。”
然后她站起身，向她挥挥手告别后，便向不远处的公交站走了过去。
山间岚站在原地对着她招手，目送她堪堪赶上正好驶进站的公交后才重新在木凳上坐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那杯刚刚因为太烫还没动过的碳烤榛子咖啡。
“噫——难喝！”她五官迅速扭曲在一起，嫌弃地咂了咂嘴。
“所以老板为什么会喜欢罗森的苦不拉几的咖啡啊！”
她偏头看了看清水那杯被喝得干干净净的冰美式，疑惑地喃喃自语。嘴里开始回荡的又苦又酸的味道让她现在异常想要吃一块奶油蛋糕。
“等我有钱了，我要逼着每个人吃抹茶大福。”她确信。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