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反天罡令我通畅》MegaMango

1、第一个世界01

　　褚泽环顾四周，意识到自己坐在黑压压的学生群里，大腿上的书包抵着胃，左边弥漫着辣条味，右边蒸腾起汗味，一股湿哒哒的运动鞋气息贴着地板盘旋。

　　两瓣屁股尖被塑料矮凳硌得生疼，腰背和腿脚僵直发酸。

　　光线太暗，两侧人群面目难辨。她小心翼翼避开前方同学的后背，试着活动膝关节，突然小腿就像过电似地抽了下，接着是一股酸麻顺着腿爬上来。

　　最怕的就是腿麻，褚泽趴在书包上缓缓按摩两条腿，试图缩短待机时长。

　　突然，周围变亮一些，似乎可以看到初中时的同桌在左前方。

　　感情饱满的男声响起，“送走了让人热泪盈眶的《相约在冬季》，迎来欢欣鼓舞的春。接下来请欣赏教师组最后一个节目，有请数学教研组组长——”

　　主持人抑扬顿挫的报幕突然拔高，“——王厚滋叽——”音响发出的噪音狠狠刮过耳膜。

　　褚泽的脸皱成一团，台下的同学们发出骂声。

　　她直起身环顾，这才意识到唯一的光源是不远处的舞台。

　　“原来是初中的大礼堂啊，难怪闻起来这么直击灵魂……”褚泽心想。

　　地中海男子走上舞台，对着话筒开始唱“随着脚步起舞纷飞，跳一曲春天的芭蕾……”

　　此人的音色略显干巴，音量忽轻忽重，低音断断续续，高音气若游丝。

　　“活爹啊，压轴曲就这玩意儿……音乐老师去哪了，莫非音体美老师常年生病是真的？ ”

　　不愧是九年义务教育制度里最易受诅咒的岗位，和那个霍什么学校的某职位挺类似。褚泽忍了又忍，太阳穴微微跳动，但还是没起身。

　　男子似乎觉得不过瘾，于是拿起话筒，挥舞着不知哪位课代表献的花，踱步进入观众席。

　　“——紧紧依偎——啊啊啊啊——春天的芭蕾——”

　　歌声越来越近，吵得后脑勺疼。
　　“——啊啊啊啊啊——春天的芭蕾——芭蕾——”
　　褚泽捂住头，抱紧书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地中海走到褚泽跟前，慷慨激昂引吭高歌，似吼叫，似咆哮。

　　终于压不住火气，褚泽猛地站起来吼回去：“闭嘴啊大哥！有罪让我以后下地狱，不要逼我们周末来学校听你唱歌啊啊！”

　　地中海的愣住，面容模糊起来，但歌声依旧。

　　褚泽痛苦转身，把脑袋用力埋进毛绒玩具的肚皮。

　　咦？玩具的肚皮？

　　褚泽立刻撑起身子一看，眼前是端坐在单人床角落的卷毛棕熊，熊肚皮上还留着一个微微凹进去的坑，像是被人狠狠拱过。

　　“是做梦啊，怎么会梦到初中了呢？”她嘀咕几声，再次躺倒。

　　只要闹铃没响，就坚决不可能离开床，抓紧时间闭眼再睡一觉。

　　“——这一刻我们的心——紧紧依偎——”

　　中年大哥的歌喉过于凌厉，劈开窗户直击心脏，刺得褚泽差点没缓过气。

　　暴躁中的她怒啃几口枕头，起床摸到窗口，透过窗帘的破洞寻找噪音来源。

　　撅着屁股换了几个角度，终于看到了！是对窗的退休老大哥在排练！

　　褚泽窜去厨房，找出水枪，灌入豆腐汁，坐在窗下静候。

　　等老大哥的声音离开窗口，便顺着窗缝瞄准对方悬挂在窗下的被子，用水枪一通狂喷。

　　窝囊人自有窝囊办法，再细微的反击也是抗议。

　　褚泽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完成洗漱，出门前往公司。

　　从鹅卵石小路穿过绿化带，还隔着老远，就看见一名身穿红白校服的初中女生低头站在小区门口。

　　女生旁边是踩着高跟的苗条卷发白领，珍珠白链条包抓在手里挥舞，金属链带似乎几次擦着女生划过。

　　快到门口了，褚泽开始低头找门禁卡，骂声也传进耳朵。

　　“学习比不上人家就算了，出门连钥匙都能忘带，还有半小时就迟到，你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妈，现在回去拿也来得及，骑车到学校只用10分钟……”学生小声辩解。

　　褚泽翻找门禁卡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女儿眼睛通红，瞥过她就立刻扭头觑着母亲脸色。

　　母亲妆容精美，薄唇抿起，挎包和职业套装的颜色一致，粉金色高跟鞋分外抢眼。

　　“这是重点吗？就因为你平时不细心，做题才容易出错，名次总是提不上去，这么大的岁数，居然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不懂得自省？”

　　她瞪了一眼翻包翻出满头汗的褚泽，愤愤地转身继续诘问女儿：
　　“学习粗心搞得成绩一塌糊涂就算了，生活里也丢三落四，父母能照顾你一辈子？我在你这个岁数，要照顾你小舅，要伺候你外公，做事这么不小心怕不是连饭都没得吃，你到底随了谁啊？”

　　女生眼圈周围的红色，终于向脖子蔓延，压不住的呜咽从喉咙里挤出。

　　“行了行了，趁你爸在家，现在上楼取钥匙。我只等你5分钟，超时就自己去上学。”母亲掏出手机，把亮起的屏幕向女儿一晃，下巴微抬：“去吧。”

　　褚泽无语，谁还没落下过东西，回家取个钥匙还放狠话，没这个必要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位妈妈让人感到很熟悉呢？

　　女生反而松了一口气，低头快速绕过褚泽，拔腿就狂奔，甚至忘记可以把书包暂时交给母亲保管。

　　白领母亲整理几下挎包的链条，挂回肩膀，顺势扫褚泽一眼，问：“你也没带钥匙？”

　　她尬笑：“钥匙带了，门禁卡没找到，等其他上班的人来开门好了哈哈哈！”

　　“凡事只靠等……”白领哼笑，未尽之语咽了回去。

　　“……”

　　神经啊，自己每天提前二十分钟出门，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不慌不忙。整天管得挺宽，有个女儿还没过够瘾？

　　褚泽没理她，低头开始玩手机。

　　一局消消乐即将结束，脚步声逐渐靠近。

　　退出游戏一看，是校服女生气喘吁吁小跑过来，书包在背后随着跑步节奏左右甩动，她抓着钥匙快速刷开门：“妈妈，那我们走吧？”

　　褚泽快速走近，准备等母女两人先开门，自己再跟上。

　　白领母亲撑着门挡在路中间没动，看着女儿的脸，平静地反问：“我其实也带钥匙了，知道为什么非让你自个回去拿吗？”

　　女生震惊地张开嘴，脸颊涨红，好像忘记了想要说什么。

　　褚泽目瞪口呆，撒谎耍人玩也能这样理直气壮，似曾相识的感觉越发涌上心头。

　　“我浪费大家的时间这么做呢，就是为了让你有个锻炼的机会，好好长一长记性。只要你能牢记住今天的教训，学习成绩很快就能提升上去。”

　　母亲不紧不慢地补充，“没有外力逼一把，你只会永远维持原样，因为你不懂得复盘反省。”

　　女生的五官凝固住，随即缓慢地扭在一起，眼泪和吼叫同时释放出来：“为什么总是这样啊？！你不讲、不讲道理，别送我了！”扭头就跑。

　　白领母亲也怒了，呵斥道：“周倩倩你什么态度？站住，给我回来！”

　　语罢狠狠一甩门，门框砸在紧随其后的褚泽脸上。

　　剧痛从鼻梁袭来，褚泽眼前一黑，脑子变成一片空白前忽然想到：
　　“把坑你说成是为你好，拿你撒气都能歪曲成锻炼你、盼着你成长，这就是我学生时代的班主任，工作后遇见的领导啊！”

　　小姑娘7/24和老师、领导待在一起真不容易，投的什么胎……

　　然后褚泽便失去了意识。

　　年轻的帕尔达星安静旋转，中心城G市郊区，正是中午阳光最炽热的时候，一座银白建筑前散落着成双结对的夫妻。

　　建筑像一枚从中线裂开的竖立橄榄球，夫妻们在橄榄球前的绿地小声交谈，等待着广播响起。

　　“滴——”提示音响起，窃窃私语消失，等待中的人或紧张或欣喜，偶有几位看似镇定的，也时不时轻攥一把衣角，保持手心干燥。

　　“53467、19643、86590……以上12组预备饲育者请前往C区。”

　　被选中的夫妻按捺着喜色进入大门，跟随专属分配员去往目的地。

　　余敏和冯利博是十二组幸运儿之一，看起来年纪都是四十左右，女方穿着柔软贴身的丝质长裙，在室内冰冷灯光的映照下，裙摆流动出柔和的光。

　　男方戴着框架眼镜，浅灰西服内搭白衬衫，黑领带的细条纹若隐若现。

　　两人的专属分配员斜侧方引路，脸上的笑容温和有礼，但反而让人生出距离感。

　　分配员时不时用余光看一眼夫妻俩，因需要照顾穿着高跟鞋的女方，走得并不快。

　　冯利博却泌出一脑门汗，手臂也开始发麻——他将用未来20年的自由，兑换一次豪赌，赌局的结果只能随时间流逝缓慢揭晓。

　　到达C区，坐电梯上楼，12组夫妻随着电梯的停靠，分别进入不同楼层，在接生员的轻声解说中前往走廊深处。

　　终于到达所属楼层，余冯夫妇的分配员带领两人踏进走廊，轻咳一声便开始介绍。

　　“就像之前和您科普过的那样，公司针对种子制定的培育方针，在现有技术的基础上有一定程度创新。”

　　“本批次的种子都是经过优选，并且融合您二位的基因，但由于您是自然派支持者，研究员采取的是随机融合……”分配员微微停顿，看向余敏的眼神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

　　冯利博似乎卡住，不知道说什么。余敏扬起下巴斜睨回去：“定向选择只会让人类越发相似，最后和批量生产的机器没有区别，接纳多样性才能让社会保持活力不是吗？”

　　分配员迅速把微笑挂回脸上：“确实是这样的，随机融合会在后期培养的过程中，带给您更多惊喜。”

　　“如果您已经确认相关需求，那么就可以随我领取刚成熟的种子，请往这边走。”分配员拐弯后，停在一扇门前开始输入密码。

　　余敏似乎逐渐有些紧张，主动握住丈夫的手。丈夫回握并轻拥余敏肩膀，心里暗自庆幸配偶是自然派支持者，否则还得多花一笔费用做基因筛选。

　　密码确认的声音响起，闸门缓缓分开。

　　房间里密布培养仓，浸泡在营养液里的人影，高瘦矮胖各有不同。

　　分配员一边低头微瞟手表上方的全息投影，一边对照查看培养仓的编号，最后停在影子体型适中的培养仓面前。

　　熟悉的笑容再次挂上分配员的脸，然而还没等他说话，楼下传来一声爆炸般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