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季节》归荟

4、床伴

　　下午五点，财大西门。

　　韩憬穿着简约优雅的白色纱裙，紧贴身形，裙尾落在膝盖处，白净的双腿踏着高跟鞋，头发被卷发棒烫出柔和的弧度，微风拂过，带起耳坠轻晃。

　　提包的手越握越紧，手心逐渐渗出冷汗。

　　好紧张。

　　昨晚他们都没想那么多，一个微醺，一个醉酒，纯粹出于本能，没有人清醒，也不会记得具体细节。甚至在潜意识里，他们都认为对方是自己的男女朋友，这样做没什么问题。

　　可今天他们是在清醒知道对方是床伴的情况下去接吻、上床。

　　越想越不自然。

　　神游间，一辆奔驰EQS SUV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映出她精致的妆容，下降些许，露出裴远的脸。

　　他脸戴墨镜，一身简约而不失格调的休闲装看上去比上午年轻不少。

　　“上车。”他言简意赅。

　　韩憬“哦”了一声，伸手要去开后车门，拉了几下却纹丝不动。

　　她微微蹙眉，正要开口问，却见裴远摘下墨镜，透过后视镜望向她。

　　“坐副驾。”

　　-

　　韩憬浑身紧绷，偏头望着窗外。

　　气氛有些微妙。

　　“想吃什么？”裴远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问道。

　　韩憬眼神飘忽：“不是说了你订嘛，我没忌口，都行。”

　　反正主要目的也不是吃饭。

　　裴远“哦”了一声，径自开到一家西餐厅门口，并向服务员要了一间私人包厢。

　　包厢内，柔和的灯光洒落在精致的餐具上，几分朦胧。

　　两人面对面坐着，目光偶尔交汇，却又迅速分离。

　　自从知道裴远是自己的老师，韩憬就一直有种背德的感觉。

　　“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看到，所以要了包厢。”
　　裴远一边倒红酒一边说道。

　　宽大的手掌环绕剔透的杯身，微微突起的青筋和泛红的关节散发出难以言喻的魅力。
　　真勾人。韩憬目不转睛。

　　“淦！”
　　她突然反应过来。
　　为什么一看到裴远就想和他上床？！

　　她把脸深深埋入掌心，为自己肮脏的思想感到羞耻。

　　裴远不明所以地望着她，轻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韩憬掩面摇头，不与他对视：“没事。”

　　趁她分神之际，裴远悄然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把事先准备好的毛毯递给她。

　　“盖上吧，”裴远声音温和，“餐厅空调有点凉，别冻着了。”

　　微微一顿，韩憬放下手，看着近在咫尺的裴远，忐忑笑了笑：“谢谢裴老师。”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捕捉到裴远有一瞬间的错愕，但稍长的刘海遮住他小半边眉眼，神情看不真切。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味道，一股淡淡的松木香，与两年前别无二致。

　　他下午回家洗过澡。

　　想到这，韩憬莫名有些高兴。

　　裴远坐回原位不久，服务员便端着两份牛排和一盘薯条上来，薯条上铺着一层番茄酱。
　　“还有三个菜，两位请稍等。”

　　前头喝了几杯酒，韩憬已稍稍放松下来，不像一开始那么紧张，拿起筷子准备夹薯条，却被裴远叫住。
　　“先等等。”
　　他拿起公筷，聚精会神地把沾有番茄酱的薯条一一挑出，放到自己盘中，才推到韩憬面前。
　　“可以了。”

　　韩憬心中微动。
　　她是不吃番茄酱的。
　　他居然还记得。

　　她抬眸，意外对上裴远直白的目光。
　　那是一种纯情的、毫无距离感的目光。
　　和告白那天一模一样。

　　紧接着，他举起酒杯，说道：“干杯，分手两周年。”
　　韩憬：“？”

　　-

　　“不好意思二位，我们酒店今天已经没有空余的大床房了，您看标间可以吗？”

　　裴远、韩憬：“……？”

　　前台服务员尴尬地看着脸颊熏红、浑身酒气的两人，瞬间觉得自己的话问得有些微妙。

　　好久没对着一张帅脸喝酒，一不注意就喝多了，此刻韩憬正软绵绵地靠在裴远肩头。

　　虽然裴远的意识也并不明朗，但相较于她，还算得上清醒。
　　他拿回身份证，坦率地说：“标间就不用了，谢谢。”

　　服务员叹息：“好的，好的……”
　　俊男靓女，没开成房，真可惜。

　　想办的事没办，韩憬心里自是不乐意，可裴远似乎并不着急，转头就拉着她去玄武湖遛弯了。

　　夜晚的玄武湖惬意浪漫，湖面吹来的风带着淡淡的凉意，轻盈拂动韩憬的裙边。远处乐队的歌声袅袅传来，伴着自然的白噪音，构成一曲交响乐。所有喧嚣纷扰随之消散，心都静了下来。

　　湖畔小径，悠闲漫步，步伐不急不缓，给她一种老夫老妻的错觉。

　　“你怎么突然回南京了？”韩憬忍不住发问。

　　裴远似乎早预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微微一笑：“培训提前一年结束，被总部分派到南京工作了。”

　　韩憬心领神会：“那你是什么时候决定要做大学老师的？”

　　裴远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两年前吧。”

　　韩憬愣住了。
　　两年前的今天，正是裴远试图挽回她的、他们分手的那一天。

　　他是为了回来找她吗？
　　心中涌动，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她最终还是将冲动克制，怕是自作多情，没让这个问题跃然唇上。

　　裴远轻轻握住她的手，不戴无框眼镜的他，看起来很有未经雕琢的少年气息。
　　“我能问你个问题么？”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韩憬迎着晚风，意识仿佛漂浮在云端，随口应答：“问吧。”

　　裴远喉结滚动，低声问：“如果当年我没去成都，你会分手吗？”

　　“不会，”韩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但可能是以后。”
　　“为什么？”裴远追问。
　　“因为我不爱你。”韩憬平静回答。

　　裴远愣愣看着她。

　　“不止是你，我不爱任何一个人，我当年追你只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但要我掏真心，几乎不可能吧。”
　　裴远低垂眼帘，呢喃：“是吗……”

　　韩憬望着他略显失落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不明的酸楚，无奈道：“是我的问题，对不起。”

　　两人就这样沉默对站了好一会儿。

　　“马上十点了，我送你回学校吧？”裴远忽然开口。
　　猝不及防，韩憬望向他，“回学校？”
　　裴远：“十一点不是有门禁么。”

　　韩憬沉默不语，正当裴远准备转身离开之际，她突然抬起头：“等一下。”

　　她迈步向前，伴着高跟鞋清脆的响声，重新站到裴远对面。

　　转瞬间，鞋跟离地，她轻轻靠向他胸口，红唇随即吻住。

　　时间静止，两颗心持续跳动。

　　无人知晓晚风何时返的航，逆着韩憬，长发飘起，掠过裴远的脖颈，带来一阵瘙痒。

　　她微微侧头，分开些许，黑色眼线勾勒的双眸略显醉态，含情脉脉。

　　“我答应你，不再和别的男人纠缠。”
　　“同理，你也只能和我做。”

　　对她来说，感情是最不重要的东西，身体上的欢愉才是。

　　裴远怔住，许久未能回过神来。
　　韩憬后退一步，浅笑：“你不表态，那我可走了？”

　　她作势要转身，却感到腰间一紧，一阵眩晕，她跌入了裴远的怀抱，目光与那深邃如潭的眼眸相遇。
　　紧接着，她被裴远横抱而起，纤细的身躯被他紧紧拥入怀中。

　　酒精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能让所有不寻常的行为轻易被忽略。

　　裴远坏笑一声，贴近她泛着红晕的耳畔：“是你自己说的，不许反悔。”

　　话音刚落，他便大步往回走，上车后一脚油门，迅速融入繁忙车流。

　　韩憬躺在副驾驶迷迷糊糊地问：“去哪儿？”
　　驾驶座上的男人略一挑眉：“我家。”

　　-

　　裴远住在新街口周边的一处高档住宅区，站在屋内落地窗前，可以俯瞰繁华的街道，灯火辉煌的夜景，还有直插云霄的紫峰大厦。

　　这是韩憬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观赏这栋摩天大楼。

　　以往都是和室友路过打卡，仰头注视这座宏伟而华丽的建筑，今天忽然平视，反倒不习惯。

　　微湿的长发垂在背后，她穿着半路在商场买的丝绸睡衣，质地柔软光滑，与肌肤贴合，平添几分优雅。

　　手掌轻轻覆在玻璃上，眼眸在昏暗中更显明亮。

　　恍惚间，她不由呼出一口热气，窗上随即凝出一层薄雾，她以指为笔，写下一串字母。
　　「PEIYUAN」

　　望着字母出神，身后淋浴间的门忽然打开。她赶忙抹去，装作若无其事，静静听着脚步声逐渐靠近，嘴角一点点扬起。

　　随后，一双温热的手掌轻覆在她腹部，男人的体温透过紧贴的肌肤传递，穿过单薄的睡衣，直抵内心深处。

　　洗过热水澡后，身上还带着余热。

　　裴远轻声问：“在看什么？”

　　窗玻璃上投射出他们的影子，裴远腰间仅围着一条浴巾，看得出来这两年他经常健身，肌肉线条恰如其分，典型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完美身材。

　　韩憬抬眼，语气挑逗：“看你。”
　　她凝视着裴远的影子，嘴角勾起玩味的笑，轻巧解开睡衣纽扣。

　　一颗，两颗，三颗。
　　哗啦——
　　悄然滑落至地。

　　裴远疑惑：“在这儿？”
　　韩憬转身，眸光含笑：“只要在你家，哪儿不可以？”

　　此时的他们不需要前戏，不需要氛围，微醺的醉意，赤.裸的身体，足够成年人彻底释放欲.望。

　　不问关系，不论世俗。

　　两人卷在窗帘里，隔着一层轻纱，韩憬趴在落地窗上，被裴远紧紧抵住，以至于说不出话。时间久了，她感到双腿发软无力，几乎支撑不住，像一颗软糖般即将滑落，被裴远一把捞起来，躺倒在沙发上。

　　“小憬。”急促的喘息中漏出低沉的呼唤。
　　韩憬断断续续应声：“嗯……”

　　裴远手扶着她的腿，“喜欢李长旭么？”
　　“不……不喜欢……”
　　视线模糊，她看不清他的脸。

　　“喜欢裴老师吗？”
　　“我，我不喜……啊！”

　　话音未落，裴远掐了一把她的大腿，“重新说。”
　　韩憬咬紧牙关，手指在他背上胡乱抓挠，“喜……喜欢……”
　　裴远嘴角勾起。
　　韩憬：“喜欢和裴老师做。”
　　“……”

　　这小孩。

　　-

　　韩憬又是被裴远抱着去洗澡的。
　　进淋浴间时，她已经困得不行，全靠裴远连哄带骗才乖乖进去。

　　指针悄然滑向凌晨四点。

　　她忽然醒来，下意识翻身摸索，却扑了个空。
　　人呢？
　　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慌乱。

　　她支着酸软的身体起来，为了不发出声响没穿拖鞋，轻手轻脚走到卧室门口，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门框上，向外望去——
　　裴远靠着沙发睡着了。

　　茶几上的笔记本屏幕还亮着，他穿着黑色丝质睡衣，无框眼镜还架在鼻梁上，仰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喉结的轮廓在灯光下更加分明。

　　手里还捧着教案。

　　工作狂。她不禁笑了笑，差点忘记了裴老师还要备课。
　　不然她明天听什么。

　　原本只需自己回房便可，但不知着了什么魔，韩憬悄声走到他身旁，捏着架子取下眼镜，把电脑合上，扶着人躺下，取来毛毯盖上，掖好边角。

　　一把年纪，可别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