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城堡》岄令君

2、第2章

　　陆承禹来了一趟精神病院。

　　他面色不虞，显然是来兴师问罪。

　　院长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有些不解地道：“陆先生，当初不是您让我们好好照顾江小姐的吗？我们一直照顾得很好，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陆承禹心里呕血，他说的照顾哪里是真照顾？

　　“这次霍先生带了委托书过来，我们这里也没有道理阻止霍先生接回江小姐……”

　　陆承禹一脸不高兴地走了。

　　“院长……陆先生当初说的照顾，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院长瞥了助手一眼，“我怎么知道他还有别的意思？你知道吗？”

　　助手摇了摇头：“院长您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

　　再说了，他们这里又不归姓陆的管，凭什么听他的？

　　照顾好每一位患者，是他们的职责。

　　霍言川把江渺渺接回了霍家。

　　他的父母已经过世，虽然还有一个哥哥，不过和他年龄相差二十多岁，且酷爱旅游，天南海北的，现在也不知道又到哪里去了。

　　还有一个侄子，现在正在读博。

　　嗯，跟他差不多岁数的侄子。

　　霍言川一样是个孤家寡人，某种意义上来说，跟江渺渺差不多。

　　他没带过孩子，也没带过大孩子。

　　对于这个白捡来的“侄女儿”，他没那么熟练地进入角色，也没有经验可循。

　　事实上，他刚收到消息的时候，只想着把她接出来，并没有想过要和她过多接触，不过见到她之后，他觉得，光靠佣人，大概是不太行了。

　　他受人之托，总不能放任她沉沦。

　　她病了。

　　病得，很严重。

　　江渺渺正吃着薯片，双手捧着薯片袋子，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了，一不小心吃得有点多，有些反胃。

　　霍言川刚处理完一桩事，看到她的表情，又扫了一眼桌面，给她倒了杯水：“过犹不及。”

　　江渺渺听见他的声音，仰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不一样诶。”

　　“什么不一样？”

　　“我看的电视剧。”

　　“演员和剧情不一样很正常。”

　　霍言川伸手将她那还剩半包的薯片抽了出来。

　　已经吃完两包了，这一包她本来也吃不下了。

　　嘴唇有点干，她接过杯子，霍言川没有倒很多。

　　抿了几口，她又递给了霍言川。

　　她说的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两个世界是不一样的，虽然对她来说，都挺荒诞。

　　“小叔叔，你为什么接我回来？我爷爷让人找你了？”

　　霍言川没有瞒她，“确实是这个原因。”

　　江渺渺“哦”了一声，面无表情。

　　“那你应该查到了很多东西，”江渺渺耸了耸肩，“不好意思，我推己及人，如果是我，我也会调查一下，很正常。”

　　“怎么样，有没有被陆承禹和沈禾的爱情故事感动到痛哭流涕？”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霍言川并不为他们的爱情故事而感动。

　　只是觉得，眼前的江渺渺应该不至于失智到那种地步，可查到的信息并没有问题，她确实失了智，江家破产后，她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不要那么看着我嘛，”江渺渺耸了耸肩，“小叔叔，你要知道，陷入爱情的人都是笨蛋，不管男人，还是女人。”

　　想到她之前说的话，霍言川问：“你也是？”

　　江渺渺眉眼弯弯，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的灿烂笑容：“我不是，我是精神病患者。”

　　霍言川打量着她，确认她是否在强颜欢笑。

　　她的眼神澄澈，笑容里没有一点心酸苦涩。

　　但笑得太标准了，乍一看笑得热情灿烂，可仔细一点就会发现，她很冷静，既不是强颜欢笑，也不是真的开心。

　　看起来是在笑，眼睛很亮，他却觉得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没有高兴的情绪。

　　难道真是被伤透了心，所以用笑来掩饰内心？

　　按照他调查的那些东西来看，江渺渺是存在一些问题，但问题更大的是陆承禹。

　　江渺渺住进精神病院后，陆承禹说自己只爱沈禾，但在此之前，他并不信任沈禾，面对江渺渺时，又不表明自己的立场，任由她沉沦。

　　站在江渺渺的角度来看，她好像也没什么错，她认为自己和陆承禹是长辈们定下的姻缘，而陆承禹，不拒绝不主动，却总是恰到好处地给她点希望。

　　江渺渺虽然自幼父母双亡，但她爷爷一向宠着她，而沈禾，时不时地出现，让陆承禹难以自控，在她看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和她的未婚夫拉拉扯扯，她当然不能容忍。

　　至于陆承禹，总是打着给江渺渺出气的幌子接触沈禾……

　　实在很难让人觉得他是个好东西。

　　如今看来，陆承禹和沈禾还真是真爱了，情天恨海折腾了一大圈，竟然还是走到了一起。

　　霍言川看向江渺渺，陆承禹利用她吞并江家的财产这件事已经成了事实，她变成现在这样，可以理解。

　　江渺渺淡定地将视线从电视屏幕转移到霍言川的脸上。

　　下一刻她便听见他开口道：“你喜欢什么？”

　　“没有。”

　　“她说她没有喜欢的东西。”

　　霍言川站在阳台上打电话，眉头皱着，像是遇到了什么大难题。

　　“你就直接问吗？”手机那头是一道男声。

　　“不然？”

　　“你得观察，”那头的人给他支招，“人家一个小姑娘，在你那儿住着，难免有寄人篱下之感，看过《红楼梦》没，林妹妹住在亲外祖母家都这样，更何况你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叔叔’。”

　　“这事儿也怪我，当初想着把家里的产业转移到内地，一直也没有关注过江家的事，没想到江老爷子一走，姓陆的就这么对他唯一的孙女……”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似是疑惑地嘟囔了一句：“真是奇怪，当时竟然没想过和江老爷子见见面，就连江家那姑娘被姓陆的害进精神病院都不知道。”

　　霍言川静静听着，眼睛望着一团圆月。

　　江家破产后，有一封信被送到他的手上。

　　那时候江老爷子已经去世，这封信是他生前所写。

　　的确奇怪，他明知道陆承禹并非良配，也预料到江家的浩劫，可他却没有加以阻止。

　　为什么？

　　可惜江老爷子已经去世，这个疑惑如今已得不到解答。

　　“弟弟啊，虽然你哥我有养孩子的经验，但男孩和女孩还是不一样的，尤其还是这个年纪的姑娘……不过衣服首饰化妆品什么的，你看着买一些，至于其他的，还是要多观察。”

　　霍言山不放心地嘱咐他：“别总是那么直接问，你一问人家哪好意思直说，你只管买给她，不喜欢的随她处置，咱家也算家大业大，这点钱还是不差的。”

　　“知道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挂断，霍言山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有人觉得很美，有人觉得凄凉。

　　陆承禹说今晚的月色很美，但沈禾看不出美在哪里。

　　她想起孩子离开自己的身体时，也是这样的月亮，好像很近，近得吓人，仿佛随时坠落，压在她身上，让她透不过气来。

　　陆承禹见她神色郁郁，安慰了她好一会儿，并再次向她保证，不会再有人伤害她。

　　沈禾点着头应了他的话，但眉眼之中难言惆怅。

　　“我想起我们的孩子了，它要是还在，现在已经会喊爸爸妈妈了。”

　　她甚至没来得及给它取个名字，它就无可挽回地离她而去。

　　陆承禹揽着她的肩膀：“没关系，我们还年轻，它会回来的，到时候会喊我们爸爸妈妈，我们一家三口会很幸福。”

　　沈禾靠着他，看不到他此刻略显心虚的神情。

　　没关系，只是晚几年到来而已，它会体谅它的爸爸的。

　　他说：“小禾，我不会放过江渺渺，绝不。”

　　沈禾欲言又止，到底没有多说，只是“嗯”了一声，依靠着他，信任着他。

　　江渺渺一觉睡到天亮。

　　她诧异地盯着钟上的时间，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张妈敲门进来，给她把窗帘拉开。

　　天光闯进她的房间。

　　因她手脚上的伤还没好，张妈给她穿好了衣服。

　　早餐是按照她的习惯给她准备的，霍言川看她面色毫无波动地吃下去，看不出她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小叔叔一直盯着我看，是有什么事吗？”

　　“今天上午会有人来送东西，”霍言川顿了顿，“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见一见。”

　　“是给我的？”

　　“是的。”

　　“好的，谢谢小叔叔。”

　　霍言川沉默，又是这样的笑。

　　这儿的人不是很多，除了张妈料理日常琐事，其他人都各自有各自的事，江渺渺若是只待在屋里，基本上是见不到他们的。

　　霍言川想到她经历的那些事，不清楚她是否对别人有排斥，所以也就不清楚她是否愿意见来送东西的人。

　　不过看她的神色，好像没有排斥。

　　那就先这样吧。

　　她若是不愿意见，应该是会回房间的。

　　“江小姐让人把东西收起来了，刚送过来的时候看了几眼……现在在看电视。”

　　张妈如实汇报给霍言川。

　　“好，我知道了。”

　　办公室里的霍言川挂断了电话，他暗暗思索：难道是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