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蓝的事》概率眼镜猫

15、Chapter15|吻

　　已经是七月底了，公园里蝉鸣很响，虽然是晚上，但并不十分凉。偶尔有风拂过，洛雨脸侧的头发微微扬起，弧度刚好。
　　林斯看着被系在长椅上的气球，挠了挠头。
　　“你落的东西吗？”洛雨拢着披肩，侧头问他。
　　林斯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头也微微偏了一点角度，脸侧甚至泛了红。
　　洛雨轻轻笑了声，走过去坐在了长椅上。
　　即使是在这样随意简单的小公园里，她坐的依然挺直，脊背没有一丝弯曲，不突兀也不骄矜，很优雅。
　　她抬头看着站在一边的林斯，声音不知是不是因为被仲夏的晚风抚过，有些温柔：
　　“给我的吗？”
　　林斯低着头看她，这个只要走进宴会，就是万众瞩目的存在的少女，此刻微仰着头，注视着自己。她的眼睛好像总是这样，淡漠，平静，波澜不惊，仿佛没什么事情能让它产生一点波动。
　　然而此刻，这双眼睛里仿佛被洒满了星星，看着自己，让林斯说不出那些空泛的词句。
　　于是他再次点点头，笑着说：“是，给姐姐的。”

　　——

　　“也不知道阿雨跟那小帅哥干嘛去了……”
　　酒店宴会厅里，于漾双手托着下巴跟谢忱坐在隔间的沙发上。
　　“要不我出去看看？这一会儿就结束了，阿雨得回来啊，不然云姨他们该发现了。”
　　谢忱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iPad，里面是酒店四周的监控，其中一个画面照到了洛雨在的小公园。听见于漾的话，谢忱点点头，没抬眼，扬起右臂打了个响指，往前指了一下，隔间门口的保镖上前一步。
　　“在南角的小公园，去吧。”
　　于漾提起裙摆往外走，两个保镖隔着距离跟在她身后。

　　——

　　洛雨的酒量并不是很好，她甚至没有喝过几次酒。需要走动的宴会上，以洛家的地位，她也无需喝酒。
　　所以此刻跟林斯坐在公园长椅上，手里晃着空酒罐的洛雨，有点晕。
　　林斯也没喝过酒，不知道自己的度在哪，所以没有多喝。
　　“然后呢？你妈妈……的工作落在……B市了吗？”
　　洛雨慢吞吞地说。
　　“嗯，她说可以经常陪着我了。”林斯笑的很温柔，声音很轻。
　　洛雨眼神有点飘，视线从林斯的脸上移到自己的手腕：“是吗？真好啊……”
　　察觉到洛雨的情绪，林斯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洛雨的手腕，那里是一串黑檀木手串，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戴在手上。
　　“手串，是姐姐的妈妈送你的吗？”
　　听到他的问题，洛雨的视线从手腕转到身侧林斯的脸上，林斯看着她的眼睫垂了下，又把头转了回去，喝光了手里的啤酒。
　　空啤酒罐被放在一侧，跟之前空的几个并排搁在一块儿，一共六个。
　　林斯意识到，这就是她难过的原因。
　　“是。”洛雨说。
　　“七岁那年，我病了，很严重，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洛雨开了最后一罐啤酒，喝了一口，继续道，“她去佛寺里求的，家里的阿姨说我戴上之后就好转了。”
　　又喝一口，洛雨微微向前倾着身体，手里的啤酒罐晃着，一下，两下，三下……
　　“她对你很好。”
　　好吗？洛雨想，其实很好，所以她才会在江苗那样说的时候，第一时间顾及到妈妈的情绪而不是自己的身世。
　　补习班下课的夜深人静时，每次到家，她总在厨房亲自给她热牛奶。她像一个寻常人家的母亲，为她整理书柜，收拾房间。练琴练的手疼，她找按摩师给她按摩，自己也学按摩手法，在她吃晚饭的时候为她揉手腕。
　　明明可以交给阿姨做的事儿，她总在亲力亲为。
　　借着酒劲儿，洛雨恍然想起，舅舅以前提过，妈妈年轻的时候很漂亮，人也傲，但偏偏看上爸爸，甚至不顾洛诚风流的往事执意跟他在一起。
　　仿佛一道复杂的数学题突然增添了已知条件，洛雨恍然大悟。
　　为什么父亲逼自己练琴的时候她从不阻止，为什么父亲每次训斥过后，她也从不安慰。每当父亲让她去参加一些自己并没有兴趣的所谓宴会，她也从不站出来为自己说话。
　　原来只是因为，自己和父亲站在一起，让她想起，自己并非她亲生。
　　洛雨自嘲地笑笑。
　　“好吗？”洛雨喝酒，“她说她不是自愿的。”
　　“她说她不愿意。”
　　“不愿意……”
　　林斯愣了下，想起那次在南水，洛雨跟那个女生的冲突。
　　他试探性地抬起手，慢慢碰上洛雨的背，顺了顺。
　　“姐姐……”
　　林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他并不认为自己可以对养了洛雨那么多年的母亲随意置喙。
　　洛雨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少年。
　　她其实见过很多人，从小到大，这家那家，把自己家的儿子女儿想法设法送进洛家的宴会厅，跟她交朋友。
　　还小不懂事的时候，她跟一个女孩真的变成了好朋友，洛雨邀请她到家里玩，谁知道她自己跳进花园的湖里，哭着说是洛雨推她进去的。
　　那时候花园的监控视角有限，没拍到。洛雨被洛诚关了三天禁闭，洛家也接下了那女孩家里的项目。
　　自那以后，除了谢忱于漾，洛雨再也没有跟其他同龄人有任何交际了。
　　林斯是例外。
　　这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陪自己坐在这里，就这样侧着身子注视着自己。洛雨觉得自己眼前晃晃的，她靠近了点，发现林斯的眼睛好像一面镜子，映着今晚的星空。
　　“林斯……”她靠的更近。
　　“嗯？”
　　“你……愿不愿意？”
　　林斯有些懵。
　　“你愿意吗？你愿意……”
　　“爱我吗？”
　　声音落地，林斯脑子轰地炸开，像是有人在他脑里放了一挂鞭。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洛雨，她的脸因为喝了酒泛红，被披肩遮住的肩膀，露出的脖子部分也起了红疹。凑过来时有隐隐的香水味和酒味混合在一起，裹着晚风传过来。眼睛像被蒙了一层雾，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盯着他，林斯受不住了。
　　他伸手，抚着洛雨的脸，慢慢吻上去。
　　林斯以为洛雨一定会推开，但她没有。
　　夏夜，晚风，星空，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和吻。
　　林斯不知道洛雨会不会记得这个吻，记得，他就告白；不记得，那他就当这个吻是偷来的，是一场梦。

　　——

　　于漾过来的时候，洛雨已经倚在林斯的肩上睡着了。
　　眼前的场面有些惊奇，于漾抬手制止了保镖朝这边走的动作，自己一个人过来，连脚步都小心翼翼了起来。
　　林斯眼神瞥到于漾过来，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小点声，于漾放轻声音：“去七楼吧，谢忱名字开的房间。”
　　林斯点点头，打横抱起洛雨往前走，于漾跟着走在后边。
　　从侧门进去的时候没有人拦着，应该是谢忱打了招呼，以防他被洛家发现。林斯一方面庆幸，他现在的确不适合出现在洛家视野里，否则就是给洛雨添麻烦。
　　另一方面……
　　他有些说不清的情绪。洛雨肯交心的朋友，如谢忱，如于漾，都稳重周全，也许是成长环境使然，让他们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体贴和周到。
　　这些，是自己没有的。
　　……很难不羡慕，很难不嫉妒。
　　他们能名正言顺地站在洛雨身边照顾她，保护她，他们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谢忱开的房间是个套房，林斯把洛雨放在床上，于漾给她盖上被子。她悄悄看了眼林斯，想看一下自己朋友看上的人到底什么想法，就见林斯蹲在床边，把挡住洛雨眼睛的头发拨开，十分克制地碰了下她的额头。
　　得，不用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