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癫》茶木屿

13、二老板

　　徐岱儒本想拉一众人去一家连廊流水的偏僻雅致餐厅，打着请客的架势。
　　何昱无情地打翻他的念头。
　　Y：去那儿吃个饭连开车带等一小时？保守二十分钟完事。剩下时间我是旷课去店里还是回学校？
　　对时间精打细算的高中生怼得他取消预约。
　　一车人直拐附近酒店，直冲包厢。
　　服务员还没来得及给他们撤空椅换杯盏。
　　徐岱儒觑着自家祖宗的脸色，一个响指，“别折腾有的没的，之前联系的菜全给我上了，赶着干饭。”
　　餐车风风火火推来送菜，在宴会桌上摆了一圈。
　　郑淇稍一目测。
　　满满当当十多道，四个人，怎么看都不像能吃完的模样。
　　何昱戴着半边耳机，已经径自开吃。
　　“千万别客气，再不吃何昱他能把这一桌啃了。”徐岱儒给两个高中生分别盛了碗鱼羹。
　　“我呢？”秦舒笑意盈盈，坐着不动。
　　“不吃饿死。”徐岱儒无动于衷，忙着给自己夹菜。
　　秦舒站起来也盛了碗牡蛎羹，放到他手边，“是该补补。”
　　徐岱儒一眼望去差点被嘴里的东西噎住，心想自己就不该为新店对这没皮没脸的玩意儿低头。
　　秦老板是个非常健谈的人，比徐岱儒这种只会莽的理工男更加懂得如何把控节奏。无论聊天方式还是话题都把持有度，没再触某人雷点，只是围绕一中的学习生活边吃边说，偶尔问及他们海外日常。
　　不过为防话题牵扯及何昱家的一地鸡毛，徐岱儒还是嫌弃地翻着白眼插入谈话。
　　徐岱儒对着桌上的炒饭评价，“没有郑淇做的好吃。”
　　秦舒：“我也学过，他没来之前，我就会了店里好些菜。”
　　徐岱儒不屑道：“你晚了，小郑老师那得是白月光，我们回国吃上的第一顿好的。小昱你说对吧？”
　　郑淇移过眼看来，似是在等人接话。
　　被反驳的秦舒也不急着辩驳，只是看着身旁的人似笑非笑。
　　然而被点名的何昱不耐烦了，捏着筷子拨弄了几下碗里的东西，“废什么话，赶时间，别磨磨唧唧。”
　　“说你呢，那个磨磨唧唧的。”徐岱儒乐得帮腔。
　　何昱忍不住侧目，这两人没点纯洁炮友之外的关系他真是一点都不信。
　　他疑心可以从郑淇这儿套问些秦老板的消息，按之前的说辞日后免不了见面，更何况对方还有着和徐岱儒理不清的关系，他没法袖手旁观。
　　何昱的视线下意识垂落在左手边的人身上。
　　“怎么？”郑淇正用筷子截开萝卜酥，一分为二，啃下一口。
　　“看你好吃。”何昱想着事，不假思索道。
　　郑淇：……
　　何昱：……
　　他可能最近学得有些降智。
　　“你旁边那盘酒糟鸡看起来很好吃。”何昱强行冷静解释。
　　“还可以，我给你转过来？”郑淇从善如流，就想给他调整桌盘。
　　他用一根手指抵着转盘调整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何昱抽了抽嘴角。
　　郑淇对他一笑：“请。”
　　俩人就挨在一起坐，想吃放在一人面前的菜对另一人的来说就是伸手就能夹到的小事。
　　“谢、了、啊。”何昱一字一顿道，戳了块自己并不太爱吃的鸡扔在碗里。
　　“不谢。”郑淇坦然接受。
　　然而他碗里的萝卜酥看起来确实不错，何昱等了两分钟，装作漫不经心地转动转盘，把那盘点心转到自己面前，成功拿下一只酥。
　　金色的酥皮下蕴了一团滚烫还冒了热气的萝卜丝馅，微辣鲜甜。
　　何昱咬着筷子尖又等了一会儿，绷着脸继续对第二只下手。
　　余光目睹一切的郑淇憋着笑，端起碗喝了口汤，掩饰嘴角上扬的弧度。
　　服务员大概也没接过来这就这么匆匆忙忙吃顿饭的一伙人，还没给他们加一次酒水，几人就大手一挥，表示吃饱喝足绝不耽误何少爷。
　　就算是四个大小伙子，也吃不完这一大桌，几乎剩了一半，有些点心压根没人动。何昱洗完手就想走人，秦舒倒是提议他俩可以打包点心回学校和同学继续吃。
　　何昱一愣，他在餐桌上向来是别人请客吃完走人，自己出钱也不会像今天这样瞎点一堆。
　　“不……”他有些嫌烦，视线落在郑淇身上又顿了顿，忽然就想起了那个裹糖的山楂，“不用。”

　　新店坐落位置在一片商务区旁的街道上，人流量一般但基础公共设施都非常完备，周围的商城建设颇带文艺风气质。
　　“老大！”他们刚进门，有几个年轻男女抬头就打招呼，外侧的做工师傅站在梯子上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徐岱儒非常轻松地冲他们打招呼，拎着食盒走进，“带了点吃的，中午买多了剩的，不介意的可以来点，师傅也吃点。”
　　“这有什么介意的。“
　　“老大万岁！”
　　那群男女先欢呼着蜂拥过来。
　　何昱走进来的时候，他们立时欢脱地遥遥要招呼。
　　“老……”
　　何昱一个凉凉的眼神过去，差不多一米八的个头，校服外因为冷披了件黑色长大衣，带着店门外裹挟来的寒气。
　　几人蔫了，“……二老板。”
　　“介绍一下，我工作室团队。”徐岱儒搭着一人肩膀对郑淇悠悠然说。工作室的成员一半多在他还没回国的时候就远程合作，部分今年新招，最长的陆陆续续快合作过两年，相当默契。
　　何昱自然也参与过他们每一环的工作，熟悉每个人，自若地插着衣兜走进内屋。
　　店里分为内外两层，外层迎客区还是毛坯结构，内部却基本配置完毕。
　　内屋空间很大，已经能够开始生产。
　　郑淇也多少听徐岱儒说过他们的工作，大概是做点烘焙，但又会做点烘焙类的观赏性线上视频。
　　据说徐岱儒六年前刚出国那会儿，实在闲得慌，没事就在厨房折腾，可惜天赋技能点大概点在在烘焙，至今炒个家常菜仍是被何昱嫌弃的程度。
　　“那必须是Y国厨房火力太小，亚超又买不到一些材料的错。”徐岱儒曾振振有词地狡辩。
　　刚开始是自己随便拍点视频玩，后期规模扩大加之学业负担，开始组建团队。
　　反正这人也不差钱，没考虑过视频团队的成本。
　　阴差阳错，倒是吸引了不少流量。
　　徐岱儒毕业也懒得给人打工，寻思回国开个小店当老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目前团队仍然主要做视频，线下店打算完工再招人。
　　“我俩去前面，你们在这边先休息着，随意。”徐岱儒正要带何昱去前台聊工作，想到什么又看向秦舒，“你要来听吗？”
　　“不了，我就随便看看。”秦舒已经自得地半躺在一张沙发上，礼貌拒绝。
　　徐岱儒懒得猜他到底什么心思，径自带人出去。
　　郑淇上下打量这间工作室，说是工作室，更像摄影棚。大概是在某平台直播间也有过经验，他能认得出灯光收音设备以及一些摄像机。但这些设备看上去更加专业，不是直播间里随便俩手机电脑补光镜就能比的。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墙壁甚至天花板上，各种深深浅浅的蓝白线条。
　　那些纹案像是光线横贯过星空，在曲折的时空隧道里辗转腾挪，呈现出广阔无垠的深邃，又带着些许凄迷梦幻的抽象人物图形。然而半面复杂，半面留白，丝毫不显凌乱。
　　墙上摆列了一整面的碗盘杯盏，上面都是和墙面同系列但不同色的图，如万花筒一般。
　　刚走进房间的郑淇几乎久久失语，只顾着看周围图景。
　　团队里的一个年轻男生走来，二十出头，在屋里还戴了顶棒球帽，压着下面的卷发。他笑着站在郑淇身边，“好看吧，我当初看到的时候也吓一跳，还以为老大要开什么艺术展。”
　　“这是？”郑淇盯着墙面。
　　“二老板的作品咯。”男生说，“我昱哥年纪小是真的小，但才华实在没得说。”
　　说完，兴奋地给他们展示屋里的每个角落是如何设计和构思的。
　　郑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想，要是班主任知道何昱能有这水平，说不定也得逼着按头继续考美术。
　　“我们整个店都会配合二老板的画册来做外观设计，可以给你们看一页哈。”男生顺手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打印的画作。
　　是比墙上那些纹案更加完整也更加具有视觉冲击力的完整作品。
　　原作或许掺杂了画者更多的个人意志，虽然更富有艺术性却有种沉重阴郁的风格。店里所呈现的装修对作品进行的色彩的调整和部分截取，才显出明媚清新。
　　“是个好苗子。”秦舒探身过来。
　　郑淇问：“可以拍一张吗？”
　　“拍呗，反正目前也没什么用，老大说你算自己人。”男生冲他眨眨眼。
　　秦舒插话，“我算自己人吗？”
　　男生茫然，“老大没提。”
　　虽然被这毫无情商也不算客气的话哽到，秦舒仍然微笑表示没关系我不在意回头找你老板再探讨一番。
　　郑淇摩挲着画纸，突然注意到右下角有个签名，凝眸细看。
　　男生望了一眼，说：“哦，那个是二老板的签字，他以前也会发点博客啊什么的。”
　　郑淇跟着对方在里厅走了一圈，捡起工作台上的几张草图。
　　“你们在说什么？”何昱走了进来，端着杯咖啡在喝，侧边跟粘胶水了似的始终挂着他的耳机。
　　看着那个耳机，郑淇竟然一瞬间产生了些许负疚感，一时有些感慨，好好的未来艺术家此时却在背那些条条框框的应试套路。
　　惨。
　　下午还得回去继续刷题，而不是浸淫艺术殿堂。
　　一中的学神在这一刻恍惚产生了动摇。
　　何昱看了一眼他们手里的东西，“这个布置完就可以碎了，留着没用。”
　　“外行看热闹，没什么意思，纯商务风。”他冷淡道。
　　“听他瞎扯。”尾随其后的徐岱儒叹了口气。
　　“好看。”郑淇把纸用书本夹着放包里，“我留着了。”
　　何昱对此行为是什么态度不清楚，反正直到放学之前，他都没正眼看过郑淇一眼，脸臭程度让下午抱着书跑来问题的赵远程都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