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落日［无限］》千枝鹭下

16、愿者上钩

　　所以刚刚在黑暗里，这五具尸体一直静静地待在他们身后，聆听着他们的对话吗？

　　狭窄的电梯内，五具尸体开始骚动起来，它们或是摆动着头颅，或是机械地操控着四肢，发出咯吱咯吱的和黏黏糊糊的响声。

　　“我靠，这玩意动了！”季忱倒吸一口凉气。

　　“快拿手电筒照过去！”

　　应知汝大声提醒了简郁眠，她隐约觉得规则的第五条实际上是用来对付这种尸体的，它们才是真正不应该存在于一个图书馆的东西。

　　刺眼的光一照到它们身上，它们就如同被定住了一般不动了，只要手一抖，手电筒的角度稍微变了一点，那些没被照到的部位就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重新活动起来。

　　“等等等等！我好像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出现了！”林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表情很精彩：“刚刚那本《尸变图鉴》我翻了几页，正好翻到的就是这五具尸体啊！”

　　剩下四个人顿时风中凌乱了，但这也不能怪林霏，谁能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真的只是二层试炼？”简郁眠咬着牙，他的手已经开始发酸了：“跟一层试炼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

　　回想他们在这场试炼遇到的诡异事件：奇怪的规则，突然出现的无脸人，被改造后的图书管理员，莫名其妙超载的电梯，死状恐怖却又“活过来”的尸体……

　　“这个地方不方便动手，要不然直接跟它们打一架的话，我一个人能搞定它们五个。”

　　“你们先撤，走楼梯下去，我跟季忱垫后。”

　　这一切都已经超出试炼范围了，这条楼梯是唯一的逃生通道。

　　简郁眠不容置疑地说，林霏跟他对视一眼，低声说道：“保重。”，然后便带着另外两个女生快速离开了现场，只剩下二人留在原地。

　　“嗨，想不想看烟花？”

　　简郁眠的表情还是波澜不惊的，但语气里带上了些嘲弄。他摊开手，里面有一小把刚刚应知汝塞给他的石子。想要简郁眠的复苏发挥出爆炸的效果，必须有助燃物。

　　“这都被她猜到了？果然不简单。”季忱喃喃自语。

　　他把手电筒扔给季忱，随即把石子抛向空中，掌心蓄出一个火球。火球以极快的速度弹射出去，吞并了将要落下的石子，然后翻滚着击中了那具浮尸。

　　瞬间，焰火轰隆燃起，卷出一片热浪，张牙舞爪地淹没了剩下四具尸体。没有了手电筒的照射，它们想扑过来，却只能在火海中不断挣扎。

　　一股难闻的腥臭和焦味散发出来，那是它们最后能对他们造成的攻击，仅此而已。

　　见三人已经走远，季忱眯了眯狭长的眼眸，靠在墙上欣赏着这场表演。

　　“一个就够了，那具浮尸身上有尸油。”

　　“为什么死了之后也不能安生。”

　　季忱的眼睛映着火光，映出一条条模糊的明暗交界线，声音像是一滴水掉进汪洋大海。

　　“傀儡而已，更可悲的是操控它们的人。”

　　简郁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吹灭了手掌的火苗，眼中情绪复杂。

　　身后是火光连天，浓烟滚滚，四周墙壁都被映红，就像那簌簌焰火也蔓延到了他们的脚下。两道身影隐没在黑暗里，只留下满地狼藉。

　　……

　　简郁眠慢慢睁开眼睛，他摸了摸后脑勺肿起的大包，最终还是忍住了怒气没有发作。

　　“你们落日之城的人，是只会搞偷袭吗？！”

　　声音几乎是从咬着的牙齿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他愠怒地盯着房间内那个男人的背影，而男人也转过来看着简郁眠。

　　是图书馆管理员，他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从背后打晕了简郁眠和季忱，将他们带到这里，然后对着简郁眠说：

　　“你和他，只能活一个。”

　　就这样短短的八个字，击碎了简郁眠所有的迷茫，同时带来了那个他最不愿面对的结局。

　　管理员面无表情地拿出一个时钟，上面是180秒的倒计时：“时间结束后，他身上的炸弹会爆炸。”

　　他按下了开始，同时指着被绑住身体、嘴里塞着黑布的季忱，像是在执行任务。

　　180……179……

　　季忱已经醒过来，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简郁眠的眼睛里充满了被压抑着的绝望。那同时也是一种希望，一种生还的希望。

　　他的铃铛不见了。

　　一把生锈的短刀被管理员干脆地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锋利刀刃反射出冰冷的银光，它就要刺入人的心脏。

　　159……158……

　　季忱的身子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他的眉毛拧在一起，似乎是生气的，但暗紫色的眼眸里却又蓄起了泪水。

　　简郁眠没有办法从他的眼睛里读取信息，蹲下再站起的过程，好像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126……125……

　　他只是用青筋暴起的手紧紧握住那把刀，然后一步步向季忱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黏腻的沼泽，于是他的心里也染上潮湿。

　　最终在距离他半米的地方停下。

　　94……93……

　　季忱惊惶地看着他，那种害怕，像是已经化作了一把刀插在简郁眠的心上。

　　“别害怕我。”简郁眠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不知道季忱会不会误解自己的意思，但仍然坚持要解释：“我不会伤害你的，知道吗。”

　　67……66……

　　这种陈述语气的疑问句，简郁眠已经说了好多遍，每一次都是因为他真的笃定自己说出的话将会毫无疑问地得到印证。

　　“还有一分钟。”管理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60……59……

　　48……47……

　　简郁眠直起身子，把胳膊搭在膝盖上，他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那把刀悬在两个人之间，等待归宿，时间在他身后流逝，几十秒后将迎来黑夜或是白昼。

　　15……14……

　　“回家之后，在商城第二页可以找到荔枝味的糖。”

　　简郁眠蹲在季忱面前，低下头最后跟他说了一句话，然后站起来调转刀尖，闭上眼睛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简郁眠！你他妈给我把刀放下！”

　　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如同一道惊雷，他没能得逞。一颗石子飞过来击中了他的手肘，一阵麻木和酸痛让他瞬间脱了力，短刀掉在地上，掉在季忱的脚边。

　　右前方的门被“砰”地踹开，木门重重地摔在墙上发出巨大声响。

　　简郁眠愣愣地看过去，一只手“咚”的一声拍在门上，另一个“季忱”大步冲进来，身后追过来的是林霏、应知汝和黎山晚。

　　他满眼冒火，前额的头发有些凌乱地盖住眼睛，咸涩的液体顺着脸庞流下来，他随意地抹了一把，分不清是汗或泪。

　　“季忱”用力地一把推开了简郁眠，接着捡起那把刀，转身毫不犹豫地扎向了被绑住的自己。

　　刀尖整个没入胸膛，却没有流出血液。季忱的表情僵硬了，然后一股黑色浓雾涌上来包住了他的脸，他变成了无脸人。

　　或者说，他本就是无脸人变的。

　　季忱盯着那张涌动着黑雾的脸，似乎还觉得不解气，猛得把刀拔出来又甩向那个图书管理员 。

　　“噗……”

　　他不用回头已经知道这刀中了。管理员似乎都没反应过来，他两眼一翻，吐出一口血抽搐着倒下去。

　　有人拉住了他的手，季忱猛得回头，看见是简郁眠时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啪！”

　　声音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呆住了，简郁眠低着头还是拉他的手，没躲，硬生生地站在原地挨了这道耳光，然后直勾勾地去看季忱眼里的怔愣。

　　林霏本想上去劝架，被应知汝拦住了。

　　“你不是很厉害吗？还打算自杀，用你的命换我的命，是不是？”

　　季忱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完全不在乎周围还有其他人，看着简郁眠白皙的脸上渐渐起了一道五指红印，只觉得内心酸胀，眼眶也酸胀。

　　但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这种情绪，就像是一张张被乱涂乱画的白纸，始作俑者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只好把它们全部当成垃圾一样，揉成一团一股脑扔在简郁眠身上。

　　“我他妈把话放这了！我的命比你的贵多了一百条你的命都不够买我一条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知道我是怎样跟疯了一样跑过来才能阻止你干这种蠢事吗！”

　　他一边说，一边有眼泪不断从眼眶里滚落下来，简郁眠其实有点想伸手去接，但更想拽着季忱不让他情绪爆发之后转身跑掉。

　　“我再来晚一点你和这玩意儿都别想活！连我跟他都分不清是不是？别人稍微钓一钓你就上钩，你他妈上辈子是被姜太公捉到的鱼吧！”

　　跑掉也没关系，他会去追的。

　　“简郁眠！”季忱的脸都憋红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怒目圆睁：“你真是蠢死了！真是愚蠢他妈给愚蠢开门蠢到家了！你就是一个，一个……”

　　季忱突然卡壳了。

　　“一个老是惹你生气的傻逼。”

　　简郁眠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像是里面藏着星星点点的宝藏碎片，他要一点点挖掘出来拼凑出完整的一块。他安静地听着季忱噼里啪啦地发泄情绪，嘴角微微上扬着，甚至还接他的话。

　　不知从什么时候，简郁眠开始觉得季忱的情绪很特别，无论正面的负面的，对于他而言都是自己不曾拥有而且鲜活的。

　　“你……”

　　季忱哽住了，那一瞬间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生气，他没想到简郁眠会说脏话，还这么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