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霍心

2、第二章 另一种人生

　　第二章另一种人生
　　早上六点，李熠被妻子准时叫醒，两人一同起床、去卫生间洗漱，随后妻子去二楼叫孩子起床，李熠去厨房做早饭。
　　李熠用电饼铛做了四个蓝莓煎饼和四个溏心蛋，又用小奶锅将牛奶加热后倒进两个玻璃杯里，再榨两杯混合果汁，一起端上客厅餐桌。
　　李心彦和李心瑶一前一后走进客厅，在餐桌边坐下来。他们是一对龙凤胎，长相酷似，但很好分辨——安静吃饭的那个是哥哥李心彦，一边吃饭一边玩电话手表的那个是妹妹李心瑶。
　　“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天妈会去接彦彦和瑶瑶放学，下班后我去接你。”李熠说道。
　　“知道了。”苏蔓微笑着看了自己老公一眼。今天是情人节，老公应该照例在西餐厅订好了座位，还会送自己玫瑰花和情人节礼物，最后两人一起去酒店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以往每一年都是这样的。
　　“爸爸，我要给梅梅买新衣服！”李心瑶眨巴眼睛用祈求的眼神望着李熠，梅梅是她最喜欢的玩具娃娃。
　　“梅梅的衣服已经很多了，你要学会自己攒零花钱给她买衣服。”李熠不为所动地喝着果汁。
　　“可是女孩要富养，男孩要穷养。”李心瑶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在哪学的这话？”李熠嘴里问着女儿，眼睛却看向了儿子。
　　李心彦沉默着轻轻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李熠说：“我觉得男孩要静，女孩要傻。”
　　李心瑶眉头一皱，嘴角一咧，似乎马上就要大哭起来。
　　“等会你把碗洗了，爸爸给你二十块。”李熠改口说道。
　　李心瑶发出一声欢呼，紧接着吃饭的速度明显变得更快了。
　　吃完饭后，李心瑶去厨房洗碗，李心彦收拾自己和妹妹的书包，李熠和苏蔓回卧室各自换衣服准备出门上班。
　　苏蔓从衣柜里挑了一条温柔的藕粉色连衣裙，李熠站在她背后帮她拉上拉链。苏蔓扎好长发后，站在李熠面前为他打领带。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苏蔓脸上，给她镀上一层金黄的光圈，李熠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细微的绒毛，他忍不住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啊——爸爸又亲妈妈了！”门外传来李心瑶的尖叫。
　　苏蔓推着李熠走出卧室，两人在玄关分别换好高跟鞋和皮鞋，一人牵着一个孩子出了门。
　　苏蔓开车先送两个孩子去学校，再去自己任职英语教师的公立高中上课，李熠则开另一辆车直接去医院。
　　“爸爸再见！”李心瑶在车后座大喊道，李心彦也冲李熠挥了挥手。
　　李熠开车来到医院停车场，停好车后从大门迈入医院，乘电梯上三楼。一路上不少医生护士跟他打招呼，他一一微笑点头以示回应。
　　作为主任医师，他拥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他是一个技术精湛的外科医生，手术时的他像一柄手术刀，精准，锋利，没有温度。
　　他在西装外面穿上白大褂，望着柜子上摆着的荣誉证书，脸上露出一抹骄傲的笑容。
　　我出身不好，小时候还吃过不少苦，但是那又如何？看看我现在多么成功！我在上海有房有车，有老婆和一对龙凤胎孩子，有受人尊敬的工作……这些都是我应得的，是我自己奋斗来的。
　　李熠感到浑身充满了活力，他拿起工作记录本和笔，下楼去查房。
　　今年刚刚到41岁的李熠，对实习护士和稍微年长一些的同事来说都具有强烈的吸引力。他长得温文儒雅，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连脚上价格不菲的手工切尔西皮鞋都会每天用鞋油擦得锃亮，再加上他工作中总是与人为善，大家都很乐意与他相处，私下里也总是会聊到他，偶尔还酸上一两句他的妻子苏蔓。在很多人眼里，即使苏蔓是上海本地人，工作又是老师，但她们总觉得是苏蔓高攀了他。
　　对这些女人的心思，李熠只是隐约有些许察觉，但他并不在意，更无意招蜂引蝶。他巡查完病房后正要回办公室，突然听到楼下一阵闹哄哄的骚动声，仿佛是从急诊那边传来的。
　　“可能是来了情况紧急的患者，我过去看看。”李熠对身边的同事们说完，脚下生风地赶了过去。
　　还没赶到急诊室门口，远远地他就听到了女人的哭喊声。
　　“你们人民医院丧尽天良啊！我老公本来好好的，你们非要截肢，现在好了，截完肢人都没了！我以后怎么活啊！”
　　李熠皱起眉头，站在门口拉过一个实习生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实习生同样小声回答：“这女的老公前几天出了车祸，送过来之后周医生给他做了腿部截肢，现在因为别的并发症走了，她非要说是我们截肢的问题。”
　　“周医生我知道，他不会出错的，这种事只能说运气不好。”李熠说完，拨开人群走上前去。
　　在女人跪着的身旁病床上，静静躺着一个脸色惨白的中年男人。李熠只看了一眼，便抬手拉起白被单将他的脸盖上。
　　“这位女士，我们医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截肢的决定是没错的，还望你节哀。”李熠恳切地说道，同时弯下腰伸出双手想要将她扶起来。
　　周医生尴尬地站在女人面前，侧身躲开女人跪的方向，一声不吭。而当李熠的声音响起来后，女人仿佛陡然找到目标，抬起头恶狠狠盯着李熠，用带着浓重安徽口音的普通话吼道：“要是你们努力了，我老公怎么会死？！你们现在想推卸责任是吧？我告诉你，这事不是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吼完之后，她突然将右手伸进外套里，掏出一把带鞘的水果刀来。得益于手术时各种突发情况的锻炼，李熠立即反应过来，大声喊道：“都散开！保安过来！小心她手里的刀！”
　　看热闹的人群纷纷后退，但也只退了一步，便站定继续看热闹。此时此刻，没人觉得自己会是那个最倒霉的人。
　　女人拔出刀，双手握住刀柄，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扑向周医生。周医生抬起双臂横在胸前，脚下灵活地迈开一大步，躲到了李熠身侧。
　　李熠来不及多想，急忙伸抓住女人的手腕，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难道你还想杀人吗？！”
　　谁料杀人这个词深深刺激到了女人，她尖叫道：“我就是要让你们偿命！”
　　说完，她用力挣脱李熠的禁锢，抬手再次持刀刺向周医生。
　　电光石火之间，李熠用力将周医生推开，挡在两人中间。女人仿佛失心疯一般乱戳乱刺，人群再次推搡着后退，现场一片混乱。
　　保安姗姗来迟，其中一名保安直接拿电棍制服了女人。一把带血的水果刀掉落在地上，人群中有人喊着李熠的名字。
　　李熠倒在地上，左手紧紧握住右手，试图按压伤口止血，然而鲜血还是不断地从他指缝间流出来。
　　作为医生，他此刻很冷静，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右手受伤了，但是伤势如何还不能确定，失血使他感到眼前一阵接一阵的眩晕。
　　周医生扶着他换到隔壁的诊室，为他清理伤口、止血并包扎。
　　得到消息的院长也赶了过来，进门后立刻询问李熠的伤势如何。
　　“伤得倒是看起来不严重，只是不知道郑莲还会不会继续来闹事。”周医生说道。
　　院长沉吟片刻，下了命令：“李熠你这几天不要上班了，也别在这治疗，去普济医院治疗你的手伤吧。”
　　李熠点点头，他心里难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院长拍拍他的肩膀：“一定会好的，你可是我们院最好的外科医生啊。”
　　情人节安排就此泡汤。李熠打电话取消了西餐厅和酒店情侣套房的预约，让同城跑腿把花和礼物送到苏蔓的学校，给苏蔓发了微信消息简单说明来龙去脉并安慰她不要为自己担心，自己则坐公交车去了普济医院。
　　普济医院是人民医院的兄弟医院，两家医院常有合作往来，地址离得也不太远，但疫情发生后李熠很少有机会过去那边。
　　在普济医院重新上药包扎后，李熠躺在病床上休息。他不想这么快就回家，回家后就要面对老婆孩子担心的目光，这让他很有挫败感。
　　我不该多管闲事的。他忍不住这么想。病人又不是我负责截肢的，我当时为什么要出那个头？
　　不，这么想是不对的，见义勇为没有错，错的是那个闹事的女人不是我。哦对了，那个女人叫郑莲。
　　李熠不声不响地在病房里一直躺到晚上七点。到了不得不回家的时间了，他慢吞吞地起床，用左手提着自己的包慢慢走出病房。
　　他走到医院大门口，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夕阳，残阳如血，格外刺眼。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扫了一眼不远处朝门口走过来的一个男人。
　　看清那个男人的面容后，他的脸颊肌肉剧烈颤抖起来。他快步走到一旁，转过身去面朝墙角。过了一会，他估计那人已经走进了医院，这才转过身，悄悄往医院里看。
　　他看着那个白衬衣黑裤子的男人上了楼，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这个男人，有着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